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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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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琴已经不想死了。不是她赋予了薰未来,她觉得自己才是被赋予了生命的那一方。所以,我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薰——真琴发誓。

长牙那天。

说话那天。

会爬那天。

站起来那天。

会走那天。

都成了重要的纪念日。

真琴相信幸福的日子会持续下去——直到那一天。

那天,真琴带薰去少儿剑道俱乐部看比赛,并让她在比赛场里设置的幼儿玩耍区玩,那天那里有好多小孩子。

比赛结束后真琴去接薰,发现薰在哭。问她“怎么了”,她回答说腿被人咬了。可是真琴卷起裤脚却没看见齿痕。

“是那个哥哥咬的。”

薰抽泣着指向一个男孩子。他正因为用积木打其他小孩子被保育员教育。真琴在太阳超市见过这个男孩。可因为没找到薰身上的伤痕,不好跟男孩的母亲理论,两人就直接回家了。

晚上洗澡脱衣服时,真琴吓了一跳。

薰的大腿内侧有明显齿痕,都涨红了。而且不止一处。

怎么回事?

真琴用颤抖的手抚摸着齿痕。薰穿着裤子,从裤子外面咬的话咬不出这样的痕迹。也就是说,那个男孩脱下了薰的裤子,用力咬了她。真琴由于愤怒而血气上涌。

“真可怜。很疼吧。”

在浴缸里,她一次又一次冲洗薰的大腿。一想到那个男孩的牙齿咬进了薰柔软的大腿,真琴就想吐。她用香皂揉出泡沫,搓洗,冲洗,又用香皂搓洗。

“妈妈,疼。”

薰的话让真琴回过神来。不知不觉间用力过猛了。

“对不起。一会儿给你冷敷。”

出了浴缸又用消毒液仔细擦拭。可无论擦多少次,真琴都觉得薰的腿上沾着男孩的唾液。

——不行。

用脱脂棉蘸着消毒液擦,擦完扔掉再拿新的擦。即便如此,还是觉得擦不干净。

——很像,很像,那时的感觉……

心中十分痛苦。

被秀树强奸之后的感觉。无论怎么洗、怎么消毒,都洗不掉那家伙已经渗进来的唾液和体液。

从那天起,真琴又开始被当天的情景闪回所困扰。每当看到那明显的齿痕,厌恶的感触就会在身体的角落死灰复燃。

她将从小就被秀树欺负的自己与薰重合,秀树的身影则与那个男孩子重合。

某天,女儿也将遭受那样的伤害吗——

真琴不寒而栗。

一想到薰可能会与那个男孩再接触,她就百爪挠心。恐怖盘踞于心,让真琴动摇。

我绝不会让女儿有那样痛苦的经历。

那家伙,不能活着——

第二天,在恐惧的推动下,她将手伸向了那纤细的脖颈。

这下就没事了。

不会再为此担惊受怕了。明明是这么以为的——

“甜甜圈车!”

薰的欢呼声传入耳中。

“妈妈,我想吃。”

“啊……知道了。”

“我要豆粉的!还有草莓的!”

真琴失神地牵着薰的手,往甜甜圈车停下的地方走去。随便选了五个。

“谢谢妈妈。”

薰高兴地抱着装着甜甜圈的袋子。

真琴挤出笑容,温柔地抚摸薰的头。薰笑眯眯地,好像十分享受。

还以为那个男孩——由纪夫——死去后就能回归安稳的日子,可实际上并没有。

这次她又盯上了另一个男孩,在少儿剑道俱乐部的兄弟居住的小区发现的孩子。那个男孩总对妹妹和其他女孩子说粗鲁的话,还动手动脚,就跟秀树一样。而且他比薰大两岁,这点跟自己和秀树的年龄差相同。但是起决定性作用的,是他总是边笑边对哭着的女孩子说的那句话。

“你这家伙,看上去就想欺负一下呢。”

似曾相识的台词,让真琴汗毛倒竖。幼时的真琴也曾多次被秀树这么说——就是想看你哭。恐怕是因为脸庞扭曲时很有趣。

真琴告诉薰一定不要靠近那个小区。可是市内幼童可以去的地方不多,有时也会在其他公园碰见,每次她都会一下子把薰拉到身边。

把薰藏在身后,真琴看着远去的男孩,又觉得喘不过气了。自己不可能一直在薰身边这么保护她。她上小学和中学后或许会发生同样的事。薰会不会和自己有相同的命运呢?不祥的预感再次在真琴的心中燃起了火苗。

火势渐渐蔓延,就像要将真琴燃尽一般,越烧越猛。为了让心绪平静下来,她多次将由纪夫的照片和性器官取出来看,但那火却依旧收不住。

恐惧之心在无休无止地对真琴低喃——若薰有个三长两短,你能原谅自己吗?

所以聪也——

“我说,薰啊。”

“啊?”

“刚才那个男孩子,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坏小朋友吗?”

“不是啊,我说的那个是小类。小渥很好啊,我很喜欢他。”

“这样啊。那下次,你告诉妈妈谁是小类好吗?”

“好呀。”

当然,她从没告诉薰自己是她母亲。可即便如此,或许是有吃母乳时的记忆,薰一岁时就极其自然地开口叫真琴“妈妈”。就算教她“不对,那个才是妈妈”,她也只是呆愣地听着。现在薰三岁了,管真琴叫妈妈,管母亲叫大妈妈。

接过甜甜圈,付完钱,两人牵着手刚要走时,耳边传来“田中君”的呼唤声。

真琴转头一看,人行道对面,站着几天前拦住她问话的男女刑警。

真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

真琴拉着薰的手,快步离开了。装作没听见吧,早点回家。

真琴抄近路回了家。迈进公寓门后偷偷看了看身后,没有人。只是碰巧啊,她放下心,进了电梯。

推开家门,妈妈正用吸尘器打扫房间。

“回来啦。辛苦了,要你接薰。”妈妈关上吸尘器说,“啊,什么这么香啊。”

真琴急忙关上门,上了锁。薰很棒,自己脱下鞋,摆放整齐。

“哎呀,买了甜甜圈啊。”

“嗯。”

真琴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一边跑到客厅的阳台往下看。没有警察们的身影。她放下心回到屋里。薰开始看幼儿节目。

门铃响了。真琴慌忙跑到可视对讲机看,是刚才的刑警,正站在一层大厅。

果然,这两个人是来找自己的——

她感到愕然,眼前一片黑。

“啊,是警察吧。”

妈妈看了看屏幕说,真琴很吃惊。

“您怎么知道是警察来了?”

“刚才打过电话了。之前也来过咱们家。”

“之前也来过?”

“是啊。”

“可您不是说没来过家里……”

“我怕你担心。我不想提那起残忍的案件。”

“让他们进门吗?”

“当然了。”

没听到真琴说的“等一下”,妈妈就按下了开门键。真琴急忙跑进自己的房间。

一定要尽快销毁证据。

把照片烧了,切下来的性器官也能烧吧。可气味怎么办?在浴室开着窗烧的话就没问题了吧?对了,浴室。浴室彻底清洗干净了吗——

真琴急不可耐地把钥匙插进抽屉锁。可是抽屉并没有锁。真琴已顾不上疑惑,急忙拉开了抽屉。

空的。

……怎么回事?

她敢肯定昨天还在。她怀着吃惊的心情将抽屉拉开检查。闻到了轻微的漂白剂的气味。

“真琴,你干吗呢?”

不知什么时候妈妈站到了身后。妈妈抱着薰,笑呵呵的。

“那个案子啊,据说真相大白了。”妈妈摩挲着薰的脸颊,说,“幼儿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找到了。”

“啊?”

真琴口干舌燥。

“你知道是谁吗?原来是蓼科秀树。”

“蓼科?”

脚下一个踉跄,脊背发凉,手和脚都一下子没了血色。为什么?这个问题在脑中飞速盘旋。为什么?是那家伙?不是自己而是那家伙?我都不知道他已经从少管所出来了。啊,到底为什么?

“真琴你还不知道,那家伙啊,搬到市里来了,深更半夜的在这附近转悠。他跑到这边,肯定是想接近你啊。要是被他天黑时碰巧碰见,就中了他的下怀了……他就是这么想的吧?真恶心。”妈妈不快地皱起眉,摇头道,“不过现在没事了。那个男人好像死了。是自杀呢。”

“自杀?”真琴颤声道。

“嗯。是为了忏悔吧。好像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男孩子的照片和尸体的一部分呢。真是自作自受。”

照片?尸体的一部分?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抽屉是——

“其实啊,我之前目击到他作案了,还报警了。厉害吧。警察说想了解详细情况,所以才来咱们家的。”

妈妈用手整理薰鬓角的头发,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语气自豪地诉说着。

一切都串起来了。

是谁实施了性侵——不,是让尸体看上去像遭受了性侵。

是谁切掉了手指,处理了尸体。

是谁带走了证据,用漂白剂擦拭干净抽屉。

这里还有另一个……

另一个为了女儿,宁愿化身为恶魔的母亲——

“这下全都解决啦。”

妈妈的脸上浮现出似乎能包容一切的柔和微笑。

夕阳从窗户照射进来。炫目的阳光中,抱着孩子的母亲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宛如救世神女般伫立。

“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为了不让真琴再想起秀树的事,妈妈总是挂着笑脸,表现得特别开朗、温柔、勇敢。

真琴似乎能看到,小心不让她发觉,一天从早到晚密切关注着真琴的言行,怕她再次自杀的妈妈的样子。

真琴半夜拎着护具袋出门,妈妈肯定担心地跟了出去。她看见真琴取出男孩的尸体时一定十分惊愕。从切下性器官这点,妈妈懂得了真琴的想法。然后为了不让人看出这是女儿所为,她拼命地做着掩护工作。

帮助我的并不是老天。

一直都是这样——

“恶人死了,这条街安全了。我相信,今后不会再有无辜的孩子牺牲了。这么可悲的案件不会再发生了——对吧?”

妈妈怜爱地抚摸真琴的脸颊——贴着创可贴的脸颊。

真琴的手覆上母亲的手。温暖的手。从被这双手碰触的地方开始,全身都逐渐放松下来。之前一直笼罩在真琴心上的黑暗与混沌,像是迎来了天明,一下子散开。生为妈妈的女儿真好——如今真琴再次生出这样的感触。

真琴注视着妈妈的眼睛,慢慢点头。

“妈妈,抱抱。”

被妈妈抱着的薰,向真琴伸出手。

“好好,过来吧。”

真琴抱住薰,双臂间沉甸甸的,是爱的重量。

两位母亲将薰围在中间,她们望着对方,就像在照镜子一样,同时浮现出慈爱的神圣微笑。

玄关的门铃响了。

彻底解放了的真琴,怀着无比神圣的心情抱着薰向门口走去,迎接她们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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