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伊甸园的夏娃(1/2)
6月中旬海明威静下心来开始写作。他拿出一个本来用作备忘录的速记本,本子后面有一些他“必须写的” [1] 信件的大纲,收信人包括埃兹拉·庞德、西尔维娅·毕奇和“格蕾丝姨妈”(aunt grace) [2] ,最后还列出了他最近投寄给各个刊物出版的短篇小说的标题。
这天,他打开小本,翻到新的一页,用铅笔潦草地在顶端写下:
随青春而去
一部小说
他开始写一个海上探险的故事,背景设定在1918年一艘运送士兵的船上,主角是海明威短篇小说里经常出现的一个人物——尼克·亚当斯(nick adas)。小说开头是亚当斯和船上几位波兰军官的对话,背景中有人漫不经心地弹奏着曼陀铃。就在两个月前,海明威对柏金斯说,他觉得长篇小说是一种刻意且已经被穷尽了的文体,但他就这么开始了,再次尝试冲击一部长篇小说。结果这又是虚晃一枪,再无下文,草稿在第27页戛然而止。不过,海明威显然有意回到长篇的事业中去。
7月很快就要来了,对海明威来说,7月就等于西班牙,首先从潘普洛纳开始。他预订了车票和金塔纳旅馆(hotel tana)的房间。这家旅馆坐落于潘普洛纳镇中心的主广场上,店主是狂热的斗牛爱好者华尼托·金塔纳(juanito tana)。
海明威着手组织“节庆观光团”。他在给利夫莱特的信中说,他已经渐渐有了一些很不错的人选。唐纳德·斯图尔特将会重出江湖,并带上一位阿尔冈琴圆桌会的同志,罗伯特·本奇利(robert benchley),一位幽默作家——前一年冬天海明威一家在奥地利时,本奇利就在附近,这年夏天他来到欧洲,为《生活》(life )杂志写一些报道。建筑师保罗·费舍尔也有兴趣前往。司各特·菲茨杰拉德并没有出现在早期的成员名单里,看上去不太可能出行:按照海明威对庞德所说,那年6月菲茨杰拉德处于一种“长醉不醒”的状态。 [3]
这次,有一位潘普洛纳的常客显然被排除在了计划之外,他就是罗伯特·麦克阿尔蒙。一行人启程前不久,麦克阿尔蒙和凯蒂·坎奈尔一起吃晚餐,席间他们聊到了“海明威和他的马屁精们”——这是坎奈尔对“观光团”的称呼。他们决定吃完饭去海明威的“锯木厂老巢”一趟,看看旅行安排得怎么样了。
“我想看看我送给他们的那只小猫,所以我们就去了。”坎奈尔写道。
到了海明威的公寓,麦克阿尔蒙打算和他开个玩笑。
“我在考虑下周带凯蒂一起去潘普洛纳。”他面无表情地对海明威说。海明威的脸突然涨得紫红,怒不可遏。
“他朝我扑过来,抓住我肘边桌子上一盏点燃的油灯,扔出了窗外,砸在堆满木板和易燃物的院子里。”坎奈尔回忆说。 [4]
两位客人赶忙离开。在后来的采访和记录中,他们两个都没有解释为什么海明威对这个玩笑的反应如此激烈。但扔油灯的事是真的,他对坎奈尔和麦克阿尔蒙的厌恶之情终于大白于天下,并且是恨得刻骨铭心。事后,坎奈尔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是麦克阿尔蒙显然对这次拜访的结果很满意,他为自己遭到的冷遇向海明威复了仇。
哈罗德·勒布倒没有像坎奈尔和麦克阿尔蒙那样被冷落,有幸能一起去潘普洛纳。海明威寄给他一封友好的信,通篇叮嘱他旅行需要注意的事,还向他保证潘普洛纳“真他妈的好” [5] 。不过勒布有个秘密没让海明威知道:他和杜芙·特怀斯登已经秘密地去了一趟圣让德吕。勒布后来说,这次旅程极尽风流。为了采摘结合的果实,他们甚至等不及抵达圣让德吕,在巴黎时就从一个朋友那里借了一间狭小的公寓。到达圣让德吕后,他们住进了一家可以看到比利牛斯山风景的小客栈,继续做在巴黎没有尽兴的事。
“我们疯狂地做爱,”勒布写道,“就好像想把一辈子的性事都塞进这短短的三天。” [6]
他们就生活在床和阳台之间,在阳台上吃饭、一直聊到深夜。聊到海明威时,特怀斯登出奇地缄默,这让勒布大失所望。
她只是简短地说:“海明威是个不错的人。”
勒布还想让她多挤出几句话。他说,在他看来,海明威精力旺盛,很懂得生活之乐,但是为了追求他所要的东西,他活得太辛苦了。
“喜欢就多努点儿力,这我毫无异议。”特怀斯登回答,并没有继续谈海明威。 [7]
据勒布说,当他们的幽会接近尾声时,特怀斯登央求和他再出行一次——这回是去南美洲。(“我们能去吗,亲爱的?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切都是新的,不一样的。去过你想过的生活。搭艘船,说走就走,行吗?” [8] )但他推辞了:他不会西班牙语,智利下雨太少,等等。第二天,特怀斯登要勒布为她买一张回巴黎的火车票。格思里马上就要从伦敦回来了,她必须在巴黎火车站接他。
勒布也回到巴黎,白白错失了和特怀斯登幽会的机会,他懊恼不已。三天后她寄来一封信,潦草地写在丁戈酒吧的信纸上。信里说,没有他,她生不如死,她“用全部的力量爱着他”。接着她话锋一转,说自己有一些“欣喜而顾虑的念头”。“我想和海姆还有你们这帮人同去潘普洛纳……当然,帕特也去,”她告诉他,“你能忍耐一下吗?”如果他接受不了,她可以答应不参与这次旅行——但是她确实想去想得要死。至少旅途中她能够和勒布一路相伴,尽管要忍受帕特·格思里嫉妒的眼光。 [9]
接着,海明威的信来了,确认特怀斯登和格思里成了“节庆观光团”的成员。
“帕特寄信去苏格兰要鱼竿,杜芙寄信去英格兰要钱。”海明威在信中说。 [10]
这是一封春风得意的信——海明威说了三次他最近真是“过得很快活”,但这让勒布有了一种“挥之不去的低落感” [11] 。等他收到特怀斯登的下一封信,这种低落被一种真正的不祥之感取代了。
“我想我会花一点儿功夫把事情安排好,”她写道,“海姆保证他不会闹的,我们一定会玩得很开心。” [12] 勒布彻底懵了——海明威保证他不会闹的,这是几个意思?他如今是不是也睡了杜芙?有可能。勒布得出了这个无情的结论。
特怀斯登和格思里起先是如何受邀参加潘普洛纳之行的,我们并不清楚。她从圣让德吕回来后,有可能就在和海明威约会了,他可能是那时邀请的她,她也可能是不请自来的。
无论如何,海明威听说了她和勒布私通的事。圣让德吕的秘密在左岸的“八卦论坛”里传开了。比尔·史密斯和海明威一个共同的朋友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据史密斯回忆,海明威勃然大怒。不只是勒布,左岸的每个人都开始怀疑海明威是不是已经和杜芙夫人睡过了——对于这个问题,大家从未得到过心满意足的答案。 [13]
即将到来的潘普洛纳之行越来越像一只即将点燃的火药桶,但是没有人退缩。海明威、勒布和特怀斯登都戴上了他们最和颜悦色的面具。
“无论如何一定要来。”勒布用含情脉脉的轻松口吻回复了特怀斯登。 [14] 他甚至请求先在圣让德吕与她和格思里见面,然后陪着他们去潘普洛纳。同时,海明威和哈德莉把邦比和他的保姆送去了布列塔尼,然后收拾行装离开巴黎,前往博古特,用一周的钓鳟鱼之行拉开了假期的大幕。
庆典就要开始了。
海明威和其他人已经对博古特向往好几个星期了。去年他发现它是一处未被污染的天堂,有起伏的丘峦、茂密的树林、波光粼粼的小溪和河流。受够了左岸城里人的戾气和勾心斗角,博古特是一剂再好不过的解药。唐纳德·斯图尔特和比尔·史密斯在那里和海明威会合。史密斯带上了一套五颜六色的钓饵,为了引诱伊拉蒂河里的鳟鱼乖乖上钩,真是煞费苦心。
可是,今年的伊拉蒂鳟鱼却无法上钩了:一年来所有的鱼都被杀光了。一家当地的木材公司毁掉了那里的水塘,拆毁大坝,在河上运送木材。看到这样的情景,海明威感到绝望。这对他们的远行来说不是一个吉利的开始。
同时,勒布没有去博古特,而是转赴圣让德吕,和特怀斯登、格思里碰头。看到杜芙夫人走下火车的那一刻,他便心生失望。她并没有戴寻常戴着的男士软呢帽,而是戴了一顶贝雷帽。 [15]
“我不喜欢她戴贝雷帽,”勒布发过牢骚,“老海就总戴贝雷帽。”
对特怀斯登而言,帽子可能是一种煽风点火的工具,暗示着她乐于在情人之间制造一些摩擦。格思里也已经知道了勒布和特怀斯登的那点儿事;但和海明威不同,他不想权当这事不存在。
“喔,你来了,哈?”他和勒布打了招呼。 [16]
三个人很快在火车站的酒吧中歇脚。几个星期之前,勒布和特怀斯登就是在这里见面的。三杯马天尼下肚,格思里起身去了厕所。勒布抓住机会审问了特怀斯登。她对他的态度变了,他说,发生了什么?
“帕特发现了,”她径直告诉了他,“他煞费了一番苦心。”
“我知道了。”勒布平静地说,这就是对话的全部。 [17]
这里距离潘普洛纳还有50英里,三人租了一辆车。经过漫长、劳累的驾驶,他们到达了金塔纳旅馆。特怀斯登和格思里住一间房,勒布住另一间。博古特一行人第二天早上到达,带着同样紧张的气氛。钓鱼不成,海明威始终心情阴郁。
一轮苦艾酒,一顿丰盛的西班牙午餐,一次城中散步,气氛总算轻松了一些。但事实也很清楚,去年的激情应该不会重演了。潘普洛纳首先也不一样了。和巴黎的情况类似,潘普洛纳也挤满了游客,一行人常常惊恐地看到本国同胞的身影。
“我们不再是仅有的‘与会外宾’了,”斯图尔特观察到,“第二次到访的时候,大部队已经追上了前锋。”
搭载马德里和法国各界名流的劳斯莱斯,现在正闲置在他们入住的旅馆外。美国大使本人出现在一辆豪华轿车里,在海明威看来,他的出现尤其扎眼,最能标志一种转变的发生。小城突然让人感觉“杂乱而平庸” [18] ,“潘普洛纳似乎正准备成为艾尔莎·麦克斯韦(elsa axwell)的玩物” [19] ——她是那时一位最有名气的八卦专栏作家。
但事实证明杜芙夫人将会是最扎眼的闯入者。“有人忘记了锁门,结果夏娃走进了男人的伊甸园。”斯图尔特写道。转眼之间,只要她在场,“欧内斯特就变了,哈德莉也不一样了……乐趣正在从每个人身上溜走” [20] 。
这种敌意显然是特别针对特怀斯登的。第一天上午,她戴着宽檐的西班牙帽子,显得冷艳非常。众人拥到小城的火车站,去看公牛装车的场面。无酒不尽兴,格思里在附近的酒馆里买到了一个羊皮酒袋,酒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把他的脸和衬衫染成了血一样的深红色。每个人都笑了。特怀斯登也想多来几口。
勒布觉得论酒量,“杜芙肯定不会拖大家的后腿” [21] 。
第二天早上,海明威“观光团”的每个人都踊跃起床,准时去看公牛从牛栏里被赶到场地中。和往年一样,一群人跌跌撞撞地跑在牛群前面。
牛群的声音如雷鸣一般震耳,犹如上帝亲自降临。牛群追得太紧,就有人翻出围栏去。有个人被尖刀般锋利的牛角顶到了。海明威一行人谁也没有加入奔牛团,但到了斗牛场上的互动环节,海明威、勒布和史密斯便跳入场中。 [22] 媒体团队就在旁边,他们闻风而动,摄影师端好了相机。
海明威当时穿着白裤子,头戴贝雷帽,一入场就吸引了公牛。一头牛撞翻了史密斯,然后转向勒布,后者这时已经脱下了汗衫,正朝公牛挥舞。牛冲了过去,但只用角剐走了汗衫。牛的脸被蒙住了,它冲到了场地的另一边。勒布追在后面,想把衣服拿回来,但发现它已被从中间撕开,只能当作他第一次斗牛冒险的纪念品了。
那天下午,真正的斗牛开始了。就在海明威一行人面前,一头公牛用角刺穿了一匹马。垂死挣扎时,那匹马跑遍了场地,踏着它流出的肠子。还有一回,一头牛想跳过场边的围墙逃跑。“可能是觉得它不该来这场聚会吧。”勒布不怀好意地冷嘲道。他越来越对这场传说中的盛会感到失望,甚至“想为那些不愿冲锋的公牛呐喊鼓励”,他回忆道,“整个场面,怎么讲呢,真的很尴尬”。
斗牛表演结束之后,海明威的“观光团”在一家咖啡馆的天台上会合了。周遭的节庆活动已经轰轰烈烈地闹开了。主广场上聚集了上千人,鼓手们拼了命一般地打鼓,横笛的声音大得几乎把人的耳膜撕裂。几支小游行队伍努力在人群中穿行。格思里喝够了葡萄酒,换上了苦艾酒,现在又在品尝芬达多—— 一种西班牙白兰地。海明威问勒布第一次斗牛感觉如何。勒布回答说他不是“特别热衷这种事”。可想而知,海明威不会赞赏这个答案。“我们最后都得死,”勒布对他说,“但是我不想一天之内被提醒上好几次。” [23]
“净扯淡。”海明威转身不再理他。看来勒布每天都能给海明威带来一点儿新的冒犯。对斗牛稍有不敬,就足以得罪海明威。唯一比这更严重的冒犯是抢海明威的风头。
后来,海明威、格思里和斯图尔特被卷入了一支没完没了绕着广场走的游行队伍里,勒布抓住机会开始盘问比尔·史密斯。
“老海怎么了?似乎很不爽的样子。”他借机问道。 [24]
史密斯直接告诉了他:勒布和特怀斯登的几日风流,让海明威很恼火。“当乔·班奈特(jo bet)告诉他你和杜芙坐上了卧铺火车(wagon-lit)的时候,你真应该看看他的脸。”史密斯对勒布说——卧铺火车,就是那种包厢里有床位的火车。
当勒布追问史密斯,海明威是不是也和特怀斯登有私情时,他没有直接回答。对话戛然而止,因为勒布注意到,坐在长桌另一头的特怀斯登和哈德莉已经陷入了沉默。勒布赶忙改变了话题。就算哈德莉确实听到了刚才那番话,印证了自己对丈夫和杜芙夫人私通的怀疑,她显然也只是把这些想法藏在了心里。
第二天上午,海明威、勒布和史密斯再次进入斗牛场,加入了业余斗牛士的队伍。为了避免衣物再遭不幸,勒布这回拿上了一条旅馆的毛巾。
这回当一头公牛向他冲来时,勒布没有机会躲开了。他丢下毛巾,当牛低下头准备将他挑起时,他瞅准时机一转身,抓住牛角,骑在了牛的头上。这头牛从场地的一边蹦到另一边,最终把勒布甩了出去。勒布奇迹般稳稳地双脚落地,好像在进行一段舞蹈特技表演。观众沸腾了,摄影师们捕捉到了他的光辉瞬间。
接着海明威溜到场边,从后面接近了一头牛。他捉住了它,然后成功地抓到两只牛角,把牛扳倒在地。其他的业余斗牛者也一拥而上。
“那一刻他们就好像要把这只动物五马分尸了。”勒布带着惊恐的语气记录道。但是斗牛场的管理员上去把牛救了下来。 [25]
然而,即便海明威使出了赫拉克勒斯 [26] 的本事,勒布还是当天的斗牛之王。散场后,全城的人都把他当作英雄对待。即使是勒布常去刮脸的一家理发店,也不再收他的钱。 [27]
显然,当地人最敬重的是第一个骑到牛头上的人(或者是第一个斗牛的外国人)。勒布的光辉事迹漂洋过海,被传回了美国:勒布扒在牛头上、双腿在空中叉开的照片,最终出现在了纽约媒体上。海明威被一个嘲笑过斗牛运动的人比下去了。
但是,这些英雄式的行为无法再将特怀斯登带回到他的床上。那天午饭前,特怀斯登来到勒布的房间,说她非常抱歉让他受了很多委屈。为了她一切都值得,勒布说,并且想拥抱她,但又一次被她推开了。下午众人喝苦艾酒时,勒布问比尔·史密斯他是不是应该离开潘普洛纳了。
“干吗要压抑自己的决定呢?”史密斯的回答对他没有一点儿帮助。 [28]
很多年以后,熟悉这件事情来龙去脉的人都在疑惑,勒布为什么还是留了下来?海明威很明显已经对他妒火中烧,特怀斯登是一个如此不可靠的盟友,而格思里可能也希望勒布永远消失。
“固执心让我留了下来。”勒布后来解释说。 [29] 格思里的仇恨只是坚定了他留下来的信心,而且他还想对海明威和特怀斯登的秘密刨根问底。他还解释说,如果此时他离开了,那就像是逃跑了一样。
那天晚上,他在广场某处堵下了特怀斯登,最终说服了她,她同意和他单独喝上一杯。他们离开人群,来到一家小咖啡馆,接着被拉去了一场小聚会中。聚会在一栋能俯瞰整个广场的大楼中举行,觥筹交错,一个戴单片眼镜、蓄着山羊胡的男人在钢琴上弹着流行乐曲。一群男人一如既往地围在特怀斯登周围,她用法语讲着斗牛的故事,以取悦她的追求者们,而勒布站在一扇窗边,一个人独酌到天荒地老。他曾试图把特怀斯登从节日欢庆中揪出来,但最后还是放弃了。第二天早上他在自己的床上醒来,完全不记得他是如何回到金塔纳旅馆的。
勒布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间,和其他人一起吃午饭。格思里的脸色非常难看,史密斯的神情也是冷冷的,甚至哈德莉的脸上也没有了她善良的微笑。特怀斯登晚到了一会儿,这回她的佩饰不是贝雷帽或软呢帽,而是眼眶周围的青肿和额头上的擦伤。勒布想知道她是怎么弄的,但还没等她回答,就被海明威拦住了,说她是跌倒摔伤的。没有人再做更多解释,包括特怀斯登本人。勒布也没有再问。他又一次打算离开节庆活动,但仍然害怕被视作懦夫。他没有离开。
一如平时,勒布记录道,“眼前是吃不完的午餐” [30] 。
那个星期,在潘普洛纳最博人眼球、讨人欢喜是一个叫卡耶塔诺·奥多涅兹(cayetano ordo&241;ez)的人,一位19岁的斗牛士,他让全西班牙的斗牛爱好者为之疯狂。
“他就像真诚与纯粹之灵本身披了件斗篷的样子。”海明威后来写道,并说他“看上去就像斗牛运动的救世主,几乎没有什么人能拯救斗牛运动了” [31] 。
在某种奇特的意义上,此时奥多涅兹——他通常被叫作“帕尔马的尼诺”(ni&241;o de pala)——和海明威算是同道中人。两个人都被视为有革命潜力的奇才,也许能为各自领域中古老的传统注入新活力,但是他们都还需要进一步证明自己。观众和评论家都盼望着奥多涅兹会成为一位伟大的斗牛士;但是,他仍然需要积累起一些足以服人的口碑,以显示自己属于大师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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