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晚安,好梦(2/2)
泰勒和维珍唱片签了协议,原本是他的第三张个人专辑的《推翻它》(shove it )成了十字架乐队的首张专辑。他们的第一首单曲《牛仔与印第安人》(wboys and dians)于9月发布。“我就是搭把手,”泰勒告诉《声音》杂志,“我只是这个牢固组合的一份子。”但事实却不完全如此。十字架乐队约了出席星期六早上的电视节目《73号》,电视版混音由约翰·布拉夫完成。“罗杰说他和乐队一起乘小巴去录音室,”布拉夫说,“然后我和‘水晶’(克里斯·泰勒)坐罗杰的宾利豪车跟在后面。‘水晶’和我到了录音室,前台问我们是不是乐队的人。我们只好说:‘不是的,乐队在后面的小巴里’……这种安排持续了几天之后,罗杰才坐回宾利。”很可惜,这位十字架乐队的富豪指挥官开着阿斯顿马丁、住着伊比萨岛的度假别墅,他的将士们始终和他不是一个级别的人。
《牛仔和印第安人》在榜单表现失利,2月份《推翻它》正式发布。梅、迪肯和莫库里都来客串,弗雷迪主唱了《一种魔力》专辑中没选上的《凡人天堂》。这张专辑是标准的八十年代发行的那种流行摇滚乐,部分带着泰勒新喜欢的乐队的感觉,只有他独特的沙哑嗓音是专辑中的亮点。《推翻它》进入了榜单前五十名,但后续发布的单曲都没有什么收益。这是皇后乐队大于每个成员总和的另一个实例。但是十字架乐队为泰勒提供了一样他再也不能从皇后乐队那里得到的东西:现场演出。他可不会轻易放弃。
1988那一年,对所有人来说都充满挑战。1月份,泰勒在切尔西登记处与多米尼克·贝朗结婚,莫库里和玛丽·奥斯汀是他的证婚人。几周后,他搬出家门,住进了二十五岁模特黛博拉·梁的新居。她最近做的电视广告中咬着一块阴茎形状的吉百利脆片巧克力棒,引起了《每日邮报》读者的激烈讨论。自然,媒体界对鼓手的家室安排十分好奇;这种狂风骤雨般的婚姻和婚后生活,让人们感到摇滚明星做事情可能真的与凡人不同。似乎,这场婚姻的必要性是为了在两人分开后,两个孩子的经济状况可以得到保障。
更奇怪的是,也在那个月,约翰·迪肯自己几乎参与了一首热门单曲。这位贝斯手加入莫里斯小调和少校乐队 [29] ,在他们的搞怪嘻哈歌曲《口吃饶舌》(stutter rap)的宣传视频中跑了个龙套。这支乐队的成员、喜剧演员和作家托尼·霍克斯有一次在乘坐维珍航空去迈阿密的时候,在飞机上偶遇迪肯。“我们共度了漫漫周末,喝个大醉,”霍克斯说,“我深深觉得约翰是个一不留神变成摇滚明星的人。”
泰勒刚在新家落脚没多久,就和十字架乐队出去巡演。在纽卡斯尔梅菲尔的舞台,观众中有几个闹事的,拿吉百利脆片巧克力棒砸他。巡演到了德国,经赞助商的一再要求,泰勒让步,演出的海报被修改为:“罗杰·泰勒和十字架乐队”。不过,为了进一步强调他只是“牢固组合的一分子”,十字架乐队只唱一首皇后乐队的歌:《爱车狂人》。
皇后乐队在主业上也有了新的安排。1月,乐队在伦敦奥林匹克录音室相聚。他们做了一项重要决定:从现在起,每一首新歌都归属于全部四位成员。“我真希望我们早点这么做,”布莱恩·梅告诉《q》杂志,“这是我们做过的最好的决定。虽然这样做确实意味着要有所牺牲,放手把你的创作交出去,但真这么做了之后,你发现整个团队可以在所有方面同心协力。”“这样意味着,我们完全从艺术的角度做决定,”罗杰·泰勒补充说,“而不是从收益或是个人的自尊心出发。”
根据梅的说法,当初在制作第一张皇后乐队专辑时,是莫库里提议分开各自的版权。二十年后,弗雷迪却愿意均分这些财富。同样地,他们集体决定回到从前的工作方式,即四个人一起在录音室,而不是各自在不同的录音室,仅与电子合成器做伴。皇后乐队的下一张专辑,原本打算叫作“隐形人”(the visible an),但在完成前几周改为了“奇迹”(the iracle)。布莱恩·梅称专辑录制的第一首歌曲《我全都要》回归了“皇后乐队的老派风格”。虽然用了集体署名,但歌曲一开始那强劲的连复、后面更变本加厉的吉他独奏,都明确无误地表明这是布莱恩·梅的创作。这首歌任性的歌词听起来很适合弗雷迪·莫库里,但歌曲标题其实来自安妮塔·多布森的口头禅(梅:“她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女人”)。梅后来透露,这首歌的想法从他脑海里凭空冒出来的时候,他正在洛杉矶家中的花园里挖土除草。
《奇迹》时断时续地在伦敦奥林匹克、汤豪斯和瑞士的高山录音室录制。莫库里在皇后乐队和蒙茨拉特·卡巴耶的合唱专辑之间两头忙,中间甚至还抽空做了一次现场演唱。4月他在伦敦的领土剧院和《时间》音乐剧剧组一起登台唱了四首歌。鉴于目前媒体对他健康状况的捕风捉影,能这么做十分勇敢,因为这次演出是为新成立的艾滋病慈善机构泰伦斯·希金斯信托筹集资金。不过莫库里仍然没有和皇后乐队其他成员谈过他的健康问题。1999年在接受《魔力》杂志采访时,梅说:“我们是在1987至1988年间发现弗雷迪的事情。”然而1992年接受《泰晤士报》采访时,梅又说他们是在“(弗雷迪)去世前几个月”才被告知的。无论真实情况到底如何,弗雷迪本来就不是愿意主动说出来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布莱恩说,“我们从来没有提过,这里面有种不成文的规则,只要弗雷迪不想谈我们就不谈。他只是告诉我们,他觉得自己不能胜任巡回演出了,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一方面看,这着实奇怪,莫库里成年后绝大部分时间都和这几个人一起度过,但他却选择对他们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然而,莫库里永远是个谜,即使是对他的乐队成员来说也是。出身、童年、性取向等等,都是他生命中时时保持私密的领域。他的健康问题也是一样。“他的身体显然不太好,”协助制作《奇迹》的工程师约翰·布拉夫说,“但不会有人议论此事,我们本来也不打算这么做。”
“我个人确实不知道他患上了艾滋病,”大卫·理查兹说,最后的几张专辑他都参与了制作,“我推测他可能得了癌症。我想所有参与的人都不愿去想,事情真的到了很严重的地步。每个人都还抱着一线希望,觉得最终会有奇迹发生。”
6月,布莱恩·梅的父亲哈罗德去世。“在他眼里,我做过的最糟糕的两件事情是:第一,放弃学业成为流行明星;第二,和女性未婚同居。”布莱恩说。当年父子俩几乎有一年没跟对方说过话,后来关系才慢慢缓和,哈罗德开始支持儿子对职业的选择。而梅说:“我爸爸一直想要阻止我搞摇滚,但正是他造了我的吉他——正是这把吉他促使我进入音乐行业。”
吉他手的婚姻问题让他在父亲去世的悲痛中雪上加霜。1988年初,女儿艾米丽出生后不久,梅便离开克里斯蒂娜和三个孩子,从家里搬出来,独自一人住到另外的房子里。虽然他和安妮塔·多布森的关系已经公开,但他说自己“无法承认这件事,也不允许自己和她在一起”。婚姻的破裂、父亲的去世,让梅在为皇后乐队专辑录音时愁云密布。“我完全处于精神错乱的状态,”他说,“虽然这张专辑里我的部分都能拿出手,但是我的投入并没有达到应有的水平。”关于“摇滚巨星富豪”和“安吉”(多布森在《东区人》里的角色名称)的八卦很快在各种小报上大肆流传。梅将内心的恼怒写到了新歌中,产出了一首舞台感很强的中速摇滚歌曲《丑闻》(scandal)。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首歌,“比我们更好的那些歌差一点。”泰勒说。
不为乐队工作的时间,梅似乎全天候地与其他人演出,只要别人发出邀请他就去。父亲去世仅几天后,他就参加了查尔斯王子的慈善音乐会,与艾尔顿·约翰、埃里克·克莱普顿在皇家艾尔伯特音乐厅表演。随后几个月里,他成了兼职吉他手,和霍利·约翰逊一起演出,客串黑色安息日乐队,还与儿时偶像的朗尼·多内根同台。“总是需要一些分心的事情,”他承认,“让你自己忙得停不下来也是一种很好的治疗。”
10月份,在《奇迹》制作期间,弗雷迪·莫库里和蒙茨拉特·卡巴耶的二重唱专辑《巴塞罗那》发布。即使今天听来,专辑中如《堕落的牧师》(the fallen priest)和《金童》(the golden boy)这样的歌曲仍然十分引人入胜。莫库里以自然练就的声音对抗卡巴耶宏大的世界级女高音,竟然毫不逊色。在《q》杂志的评论中,大卫·辛克莱写了一句有见地的话:“《巴塞罗那》不似《汤米》,也非《茶花女》,它更接近《猫》或者《时间》。” [30] 多年后的音乐剧《我们会震撼你》从这里开始萌芽。《巴塞罗那》在英国排行榜上停留了一个月,排在二十名开外。
专辑发行当晚,巴塞罗那大皇宫前的露天广场上举办了奥运火炬到达庆典,西班牙国王胡安·卡洛斯到场,莫库里和卡巴耶的表演是重头戏。当天的演出名单上还有杰瑞·李·刘易斯、狄昂·华薇克和无处不在的斯潘多芭蕾乐队。这是弗雷迪最后一次现场表演,二人再次使用了对口形的方式。针对这次盛会表演的报道中,出现了“喉咙感染”和“艾滋病”的字眼。在一次演出后采访中,莫库里驳斥说:“要是我的声音出来欠佳,会让她失望的。我不想冒这个风险。”
12月初,十字架乐队在伦敦汉默史密斯音乐宫为皇后粉丝俱乐部年度聚会表演。约翰·迪肯、布莱恩·梅也上台加入,众人一起唱了几首布鲁斯歌曲。弗雷迪没有出现。巴塞罗那的表演中,莫库里保持着自己的舞台形象。或者说,勉力支撑着。他整洁无瑕的晚礼服下,是右小腿及足跟部分的伤口,由于免疫系统受损,伤口永远无法正常愈合。
新年的时候,《奇迹》专辑终于杀青,从被罗杰·泰勒称为“大丰收”的三十首歌曲中,精选出了十首。一些未被采用的歌曲或者收录在cd和磁带附赠曲目中,或者作为之后发行单曲的b面。第一首单曲《我全都要》5月发布,让乐队再次获得英国前五名成绩;它里面声声铿锵的重金属吉他连复,好像是对着时下流行的重金属乐队如枪炮与玫瑰乐队、邪典乐队 [31] 挥出的有力拳头。专辑于6月发行,封面由皇后乐队的艺术专家理查德·格雷设计。这幅画使用了最先进的设计程序,也就是后来的photoshop程序,将四位乐队成员的脸部特写融合成了不分彼此的一张拼接脸;他们的眼睛、鼻子和嘴唇神奇地连成一体。
《奇迹》专辑直冲英国冠军,在美国则拿到二十四名。虽然布莱恩·梅处于情感困境中,但他在专辑中的表现却十分抢眼。在《我全都要》和《突破》(breakthru)中,吉他独奏饱满丰富。而在类似沙滩酒吧轻松小调的《风雨必至》(ra t fall)里,梅的吉他简直要将这首歌掀翻。作为皇后乐队里的良心担当,饱受内心折磨的吉他手一次次出其不意的出现,挽救了质量普通的开场曲《派对》(party),在《我的宝贝让我改变》(y baby does i&039;s ship)听起来更加丰富(也只有皇后乐队才会用沙特著名花花公子和军火富商为灵感写一首歌曲)。“我记得我经常整天坐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处于极度抑郁状态中,”梅后来说,“我都很惊讶里面竟然有那么多吉他。”
莫库里在这张唱片里延承了他一向美妙的歌喉,依然没有丝毫衰弱的迹象。假如你知道这是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的歌声,会更容易理解歌词中包含的深意。专辑同名歌曲《奇迹》是一曲爱与和平的颂歌,梅称它为“弗雷迪的迷你大作”。而专辑的最后一首歌《这一切是否值得?》(was it all worth it?)中,莫库里反思着财富和放纵、永恒追求完美的人生。《泰晤士报》称之为“一首风格怪异的体育场摇滚版《我的人生路》”。但其他媒体对这张专辑的称赞比较谨慎,《滚石》称赞《奇迹》“部分重现了皇后乐队的华贵之风”。
为推广专辑,乐队与英国广播公司dj迈克·里德做了一场叫《皇后乐队一小时》(een for an hour )的采访。被问及为什么不做巡演,弗雷迪说他想打破“专辑、巡演、专辑、巡演……”的反复循环。“我就是这个行业里的搅局者。”他宣称。
《我全都要》发行后的几个月里,《奇迹》中另有四首作为单曲发行:《突破》《隐形人》《丑闻》《奇迹》。除了新的cd格式,百代还同时推出了12英寸的黑胶、盒式磁带和彩胶版本。只有后面两首没突破前二十名。然而,比起以往,制作宣传视频时他们遇到了更大的挑战。每部宣传片里,莫库里不是留着胡须就是蓄着很浓的胡须。“我懒得刮胡子了,”莫库里告诉媒体,“像切面包一样乏味。”根据吉姆·哈顿在回忆录《莫库里与我》中的说法,其实是因为胡须可以掩盖卡波西氏肉瘤斑块,效果比化妆要好。为了拍《突破》视频,皇后乐队定制了一截蒸汽火车头,让它奔跑在剑桥郡乡间,乐队就在车上拍摄。镜头里的莫库里特地拍得很健康:他挥舞着半截麦克风架,弹着假想的吉他独奏,双臂有力地甩动,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在《奇迹》视频中,皇后乐队找了表演学校的儿童演员来扮演自己,小男孩们全部穿着他们的经典舞台服装迷你复刻版。“拍那个视频真是开心,”泰勒回忆道,“我们全程都在微笑。”但是当真正的皇后乐队在结尾出现时,穿着“魔力”巡演黄色夹克的莫库里看起来明显比1986年老了不少——也更虚弱——好像时间突然加速了。
推广新专辑的任务落到了泰勒和梅身上。只是谈音乐倒是容易(主旨:皇后乐队现在“恢复了精神和活力”),但在慕尼黑举行的一场记者招待会上,一位德国记者直接询问泰勒,弗雷迪·莫库里是否患有艾滋病。“弗雷迪和以前一样健康,”鼓手坚持说,“我们之所以不做巡演,是因为我们无法就过程达成一致。其他的说法都是愚蠢的谣言。”无论当时鼓手是否已经知道真相,莫库里的队友们已经开始就他的健康问题守口如瓶。
完成《奇迹》之后,莫库里几乎没有休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于是他赶回蒙特勒,坚持要继续工作。1989年春天,《奇迹》尚未发行的时候,皇后乐队的下一步工作已经开始了。“我想我们都以为《奇迹》可能是最后一张了,”1992年布莱恩·梅说,“那时候已经不确定弗雷迪能够坚持多久。所以我们必须尽我们所能地坚持下去。”
据吉姆·哈顿说,就是这次在蒙特勒,莫库里终于向其他人公开了他的病情。他在一家餐馆中夸张地展示了病兆。“饭桌上有人感冒,话题转到了对疾病的咒骂上,”哈顿说,“弗雷迪看起来像没事儿一样,然后他卷起右裤腿,把腿抬到桌边,给其他人看他腿部那个疼痛的开放流血的伤口,说:‘你们还说你们有问题,喏,看看这个。’然后,就像他简短地提到这件事那样,弗雷迪很快又转到了其他话题。”然而,就像许多围绕着莫库里最后时日的传闻一样,这件事有很多疑点,一位匿名消息来源坚持说,主唱绝对不会身在公开场合透露这个消息。 [32]
“到了某个时间,他邀请我们所有人一起开个会,”2000年,罗杰·泰勒说,“把所有事实和盘托出,当然我们心里都大概猜到了。”“我们一意识到弗雷迪病了,就立刻抱团结成堡垒,把他保护起来,”布莱恩·梅回忆道,“我们对所有人撒谎,甚至是对自己家人都撒谎。弗雷迪不想让全世界侵扰他的抗争。他曾说:‘我不要人们买我们的唱片是出于他妈的同情。’”莫库里对吉姆·哈顿和花园小舍内部人士的要求,和对皇后乐队一样:一切照常运转。“必须要正常地对待他,”玛丽·奥斯汀说,“如果他发现你流露出悲伤,或者太过情绪化,他会把你推回到允许的界限。”
梅正在筹划另一张个人专辑;莫库里手里有未收录到《巴塞罗那》的歌曲,还有《奇迹》中未使用的素材。根据哈顿所说,“弗雷迪急于回录音室的渴求让皇后乐队其他人感到不知所措”,但是他们都配合着,在1989年的头几个月里,乐队进行连续两到三周的爆发性工作;日程安排部分取决于主唱的身体状态。不在乐队工作的时候,梅和泰勒似乎也没闲着,他们受邀翻唱了深紫乐队的《水上烟雾》和自己的《谁愿永生》,做慈善用途。不久后,泰勒开始在高山录音室与十字架乐队制作第二张专辑。
皇后乐队讽刺小报的《丑闻》才刚退出榜单不久,莫库里又再次上了八卦新闻头条。11月,《星期日镜报》(sunday irror )误报说,弗雷迪主动提出要成为玛丽即将诞生的孩子的爸爸。当时玛丽怀孕数月,但她拒绝说出孩子生父的名字。同月,皇后乐队全员在电视特别节目《再见八十年代》(goodbye to the eighties )上公开露面,这是一档新年前夜播出的贺岁节目。皇后乐队从西拉·布莱克和年轻的乔纳森·罗斯手中,接受“过去十年最佳乐队”的奖杯。歌迷和评论家仔细观察着莫库里的外表和每一个动作。他站在舞台后方,让布莱恩·梅发表获奖感言,看起来并不像垂死之人。
月底,皇后乐队回到蒙特勒。莫库里已经遵照医嘱戒烟,他还坚持在录音室也这么做;布莱恩·梅本来就反对吸烟,特别是父亲去世之后,他自然很欢迎这一决定。往前几年,莫库里会觉得慕尼黑的混乱享乐比蒙特勒的平静生活要好;然而,现在的他却更愿意享受慢节奏的瑞士生活。生命的最后一年里,他在特立特买了一套可以俯瞰日内瓦湖的顶楼公寓。
歌曲的创意汇集在一起,让布莱恩·梅产出了两首歌:一首是绝望的情歌《我不能和你生活》(i can&039;t live with you),另一首是和《突破》类似的激情硬摇滚乐《轻率》(headlong)。“原本我是准备把它放在我的个人专辑里,”他承认说,“但听到弗雷迪开口唱过后,我只能说:‘就该这样。’有时候把自己的宝贝交出去是挺肉疼的。”
莫库里的创作,就像往常一样,走两级路线:《黛利拉》(delih)是一首轻松诙谐的小曲,写给他家的猫咪黛利拉;另一首则是带有福音味道的《神的子民》(all god&039;s people),原本是为《巴塞罗那》专辑写的。约翰·布拉夫在汤豪斯录音室帮忙制作了这首歌的早期版本,他发现不管弗雷迪的健康状况如何,他仍然是那个一丝不苟的监工。
“当时它还是弗雷迪的个人专辑曲目,但是他让布莱恩来弹吉他独奏,”布拉夫说,“布莱恩加了一段很不错的独奏,但他觉得还能弹更好,于是又弹了一次。弗雷迪说:‘不行,我不喜欢。’于是事情就这么继续下去,我可以看出来,布莱恩的状态越来越紧绷。又弹了一遍,弗雷迪说:‘哦,简直是垃圾。’大卫·理查兹、迈克·莫兰和我面面相觑。气氛一度很可怕。再弹一遍,弗雷迪评价说:‘哎,给力点啊!你和你那把壁炉板吉他……好好用心弹!’然后布莱恩纵情放手一搏,果然,弗雷迪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他知道布莱恩能做到什么程度,他只是在给他施加推力。”
梅、泰勒和迪肯在蒙特勒赌场音乐厅的一次随性合奏,促成了专辑标题曲目《暗讽》(nuendo)的诞生。这首歌长达六分三十秒,是类似于《骗子》或《先知谣》那样的皇后式恢宏长曲。莫库里以崩塌的群山、破碎的巨浪作为开篇,全曲仿佛是齐柏林飞艇乐队的《克什米尔》(kashir)与莫里斯·拉威尔的《波莱罗舞曲》(bolero)的碰撞。“是”乐队的吉他手史蒂夫·豪威到访录音室,结果被邀请进来弹了原声吉他。“它是一首非常奇特的歌曲,”梅后来说,“就像一个幻想冒险世界。”这首歌的标题来源则没有那么神秘。“这是一个我喜欢在拼字游戏里用的词。”莫库里透露道。经典皇后风格的《暗讽》专辑还有一年才会制作完成发布,当年12月份百代便发行了《皇后乐队在英国广播公司》(een at the beeb ),是一张他们从1973年起在英国广播公司录制过的歌曲合集,有种奇怪的未卜先知的感觉。 [33]
皇后制作公司宣布,1990年为乐队成立二十周年,虽然事实上他们是在1981年庆祝十周年的。2月18日,乐队终于获得百代期待很久的英国唱片工业大奖(bpi award)。颁奖典礼在伦敦领土剧院举行。自他们的影像出现在短片《再见八十年代》中后,莫库里身体状况急剧恶化。伴随着《绝代艳后》的音乐声,弗雷迪带领乐队上台。宽松的西装罩住消瘦的他,头发稀疏了一些,剃光胡须的脸扑着很厚的粉,显得有些憔悴。仍然由梅发表获奖感言,泰勒说了一句简短的话之后,莫库里有些犹豫地靠向麦克风,轻声说“谢谢你们,晚安”,然后就走下台消失在侧翼。
随后在苏豪区的格劳乔俱乐部举办成立二十周年派对,三百多名宾客齐聚一堂。房间里,莫库里和莱莎·明奈利合影,皇后乐队的第一位制作人约翰·安东尼说过,她是弗雷迪最喜欢的电影《歌厅》的主演。循着八卦气味而来的记者聚集在外,一位新闻摄影师拍下了主唱离开俱乐部的照片,他的样子看起来实在糟糕。乔·法内利向报纸投诉说,莫库里只是“有点不高兴,就像人人都会的那样”,但媒体充耳不闻。关于莫库里健康状况的猜测仍在持续。
1984乐队(除了蒂姆·史塔菲之外)在贝斯手戴夫·迪洛韦家里重聚,梅找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布莱恩一点没变,”戴夫说,“他坐在那,即使周围议论纷纷,他只管自顾自的。当时他一定已经知道弗雷迪患病的事情。”
不久之后,乔·法内利透露了自己患上艾滋病的消息。弗雷迪和乔认识差不多十五年了,他们曾经是一对,情侣关系结束后,法内利留下来成了莫库里的厨师。莫库里知道自己离世之后,乔必然会离开花园小舍,于是提前给他在伦敦奇斯威克买了一栋房子。这一年里他将连续做出几次类似的慷慨之举,这也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年。吉姆·哈顿去做了一次秘密的检测,结果他也是hiv阳性。“我懵了,”他后来说,“但我没有告诉弗雷迪。他要忧心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没过多久,为了方便哈顿和彼得·弗里斯通为他进行输液药物治疗,莫库里在胸前植入了希克曼导管。
莫库里的队友们只能默默等待他们的主唱恢复能够工作的状态。梅开始为伦敦河畔剧院 [34] 的《麦克白》(acbeth )创作音乐,泰勒则回到自己的乐队里唱歌。3月,十字架乐队推出了第二张专辑《极恶不宜知》(ero to know )。泰勒找百代签了一份合约,并开放歌曲创作权给所有乐队成员。这张专辑的声音更硬摇滚,其中的《世界顶峰》( of the world)有点像齐柏林飞艇乐队的《全然的爱》(whole lotta love)。相比第一张《推翻它》,它有了明显的改进,但是这个乐队面临的问题还是一样。“我自始至终没能让人们相信它是一个团体,”泰勒抱怨说,“每个人都写歌,赚到的钱大家平分,真的不是罗杰·泰勒的个人项目。”这张专辑没进排行榜,而且每次十字架乐队接受采访,话题总是绕到皇后乐队、弗雷迪……
7月的时候,皇后乐队转到伦敦大都会录音室 [35] 工作,这里的老板是他们曾经的工程师盖瑞·兰根。皇后乐队第一次在录音室里试听《波西米亚狂想曲》的时候,盖瑞也在场。1985年他就站在“拯救生命”舞台的侧翼(“到我翘辫子那天,那都是值得我带进坟墓的经历之一”)。兰根对传言有所耳闻,莫库里的外表变化令他震惊。“他看起来备受疾病的折磨,”他说,“我们在大都会录音室正好碰上,聊了几句,但他尽可能地保持着隐私。气色确实不太好。”
8月,弗雷迪的妹妹卡什米拉心中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被哥哥亲口承认。“我确实怀疑他得了艾滋病,”她后来告诉《每日镜报》,“可是我无法开口问一个濒死之人,所以我只能等着,看看他是否愿意告诉我。”卡什米尔是在瞥见哥哥脚上的伤口时才意识到的。“他选择了这个时刻说:‘是这样,亲爱的,你一定知道我快死了。’”就像对最亲密的朋友和乐队成员一样,莫库里也坚持让妹妹不要提起这件事。而对于父母,他到最后都没有明说。“他非常爱我们,尊敬我们,不想让我们伤心,”2000年时婕尔·保萨拉解释道,“我们一直都知道,也不想让他难过。”
到了这个时候,从花园小舍往返大都会录音室的路途中,主唱要不断躲避狗仔队追拍。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明星文化中的我们,很容易忽略在那个年代,媒体对一个流行歌星追踪到这种地步有多么不寻常。皇后乐队在“拯救生命”之后再度飙升的知名度,加上围绕着艾滋病的种种歇斯底里和错误信息,十分凶险。不管莫库里保护得多么密不透风,现在他外貌身形上的变化已经明显到无法掩饰。《每日镜报》的记者抓拍到一张他看起来很虚弱的照片,布莱恩·梅告诉媒体说“弗雷迪没事……他绝对没有得艾滋病,我觉得是他狂野的摇滚生活方式对身体有点影响……”但梅的声明完全转移不了人们的注意力。仅仅几天后,《世界新闻报》又刊登了一张照片,消瘦的莫库里和他的全科医生戈登·阿特金森离开伦敦一家餐厅。不久后,美国媒体引述被皇后乐队永久驱逐的保罗·普伦特对前老板健康状况的猜测:“我非常担心可能就是艾滋病。”
一天下午,录音室工程师约翰·布拉夫被叫到花园小舍。“每年乐队都会为粉丝俱乐部录制一段信息,”他说,“弗雷迪想让我去帮他录他的信息。彼得·弗里斯通叫我中午到家里去。我到的时候,他向我道歉说弗雷迪上一个会超时了。”等到1点半,莫库里终于来了,身体状态明显不大好。“他看上去很疲惫,病得很厉害,”布拉夫说,“但是精神上他还是像以往一样,依然有那种冷幽默。我们到了一间空着的卧室。他拿着舞台用的麦克风加半截架子,我们录了一小段歌。那天很热,所以窗户开着,每次他开始唱歌的时候,外面工地的工人就开始打钻。弗雷迪就说:‘哎呀我操!’很好笑。我们用合成器加人声做完了这段,然后他说他需要去休息一下,混音就交给我了。之后,彼得让我拿发票找他们报销,我说:‘哎,不用给了。’几天后,他们叫我再过去,我到那儿,彼得递给我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哈罗德百货的羊毛衫。这是弗雷迪表达谢意的礼物。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皇后乐队开始准备推广《暗讽》时,主唱的健康状况仍然是一个问题。1991年1月,他们先发行了与专辑同名的那首史诗般的单曲。“是有风险,因为很多人都说,‘这首歌太长了,太庞杂了,我们不想在电台里播放’,”布莱恩·梅说,“感觉就像《波西米亚狂想曲》的时候一样。”比起《一种魔力》这样的流行金曲,《暗讽》有很大的不同。歌曲的前奏听起来像是一段重金属的葬礼进行曲,而中段的弗拉门戈吉他就像是从另一张唱片里突然插入进来的。也许对电台节目编导来说是个挑战,但它无疑让皇后乐队的老粉十分喜悦,感觉就像《歌剧院之夜》的重现。
超出预期的是,《暗讽》为皇后乐队再度拿下英国榜单冠军,上一次还是《压力之下》。随之而来的宣传视频使用了动画和从前的镜头拼接剪辑的方式,乐队成员的绘画形象以不同艺术家的风格出现,例如毕加索、达·芬奇和波洛克。就像蒂姆·史塔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受雇为前队友罗杰·泰勒的第一张个人专辑绘制封面一样,一个类似的巧合发生了,被委托制作《暗讽》的一位画师叫作杰里·希伯特,他是史塔菲和弗雷德·保萨拉在伊林艺校的同学。希伯特询问视频被制作成动画,是不是因为他的老校友已经病得无法出场,他被告知说弗雷迪没有生病。皇后乐队的团队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越过这条底线。
《暗讽》专辑紧随其后在2月发布。就像单曲一样,皇后乐队对专辑封面的构思也像是回到了过去。罗杰·泰勒挖到一本十九世纪艺术家让·格兰德维尔的插图书,他建议使用其中的一幅画。选中的这幅是格兰德维尔的插画《宇宙杂耍者》(a juggler of universes ),由理查德·格雷手工上色,调整成为《暗讽》的专辑封面。开篇的同名歌曲让皇后乐队重金属粉丝倍感愉悦,其他的歌曲则比以往还要风格各异。不同之处在于,《暗讽》似乎比《世界新闻》专辑之后的任何一张专辑都具有整体感。尤其是以布莱恩·梅为首的主导力量。“在《暗讽》的时候,其他人都有些情绪不稳定,我稍微振作一些,”他解释说,“我可以比较投入地写更多东西。”就像他自己写的《轻率》和《我不能和你生活》一样,梅在狂躁的重金属歌曲《杀手》(the hitan)和《神的子民》中的表现同样抓耳,另一首灵感来自杰夫·贝克的《瑰宝》(bijou)则更是他的吉他声加上莫库里嗓音的出色表演。
虽然每首歌都集体署名作“皇后乐队”,但往往还是很容易听出作者是谁。莫库里的《黛利拉》纯粹是填空,泰勒的《乘风前行》(ride the d)也有类似感觉,听起来很像《一种魔力》里《别失去神智》的翻版。《暗讽》里最让人听过即忘的是莫库里的《不要太用力》(don&039;t try hard),一首凝重忧伤的歌谣。唯独在《暗讽》中不见踪影的是之前由约翰·迪肯带进皇后乐队的放克风格。贝斯手最近在法国滑雪胜地比亚里茨买了一套度假公寓,似乎从雪坡上滑下的吸引力超过了大都会录音室,他缺席了一些录音时段。
《暗讽》里还有三首明显适合作为单曲发行的歌曲;它们将会映照进莫库里生命的最后时光,即使当时没有人知道终结即将到来。《渐入癫狂》(i&039;htly ad)是一首离奇的流行歌曲,歌词中满是文字游戏。《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these are the days of our lives)是罗杰·泰勒写的优美抒情诗,字里行间不免让人意识到,它其实是皇后乐队在回忆他们共同走过的岁月。布莱恩·梅的《精彩必将继续》(the show o on)有着《谁愿永生》那样的波澜壮阔。“我和弗雷迪一起坐下来决定主题是什么,然后写了第一节,”梅告诉《吉他世界》(guitar world )杂志。“那首歌啊,包含着很多的故事,我始终觉得它特别重要,因为那时候我们需要应对的事情无法通过语言互相表述,却可以用音乐表达。”梅痛苦地意识到,他的这位挚友就要离世了,他想这首歌的暂定名称是不是要改一下,但莫库里仍然像任何时候一样,坚持说他没事。“他最不愿意的就是有人关心到他身体或是精神上的虚弱,”泰勒说,“他不需要怜悯。”
媒体评价方面,《暗讽》和《奇迹》一样,毁誉参半。《泰晤士报》称赞了“《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是对过往青春的一曲毫无保留的惆怅回忆”,又写道“专辑似乎没有什么格调,更别说品味了”。《q》杂志小心地为皇后乐队代言了一次,同时又强调了其他人没有注意的皇后乐队的另一面:“显然,他们对待工作是一本正经的,但对待自己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追随单曲脚步,这张专辑也在英国榜上排到第一名。然而在美国,它却在三十名停滞不前。虽然过去十年大部分时间,他们在美国的销售一直落后,但现在乐队的情况将会有所变化。1990年有大半年时间,吉姆·比奇都在就皇后乐队和美国国会唱片公司解约一事进行谈判。11月,乐队与好莱坞唱片公司(hollywood rerds)签署了一份新的美国合约,这是华特迪士尼公司的子公司。据说好莱坞唱片的总裁彼得·帕特诺以1000万美元从美国国会公司买下了皇后乐队。
新厂牌得到的一个好处是拿到了皇后乐队的所有作品。1990年,随着消费者越来越愿意购买新出的cd来替换之前的黑胶唱片,好莱坞唱片计划把皇后乐队以前的专辑全部进行数字重制和再次发行。尽管如此,一些音乐行业的内部人士还是看不懂,为什么好莱坞唱片要花那么多钱买下这支乐队,因为他们自1982年之后就再也没有在美国进入前二十名的专辑了。人们猜想,好莱坞唱片公司是不是了解到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有关皇后乐队未来的事情。
美国新厂牌名下的《暗讽》专辑上市派对于2月在加利福尼亚长滩的玛丽皇后号游轮上举行。宾客们享受着免费的美酒,观赏了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但乐队只来了两个人。连皇后乐队的老友们都感到困惑。“马克和我应邀参加了玛丽皇后号的这次聚会,”弗雷德·曼德尔回忆说,“我们过去一看,只有罗杰和布莱恩在场。我们就觉得很奇怪,因为通常这种场合乐队四人都是一起出现。马克和我本来就有点疑惑,视频里的弗雷迪看起来很瘦,这些事情加在一起想就更奇怪。我试着打电话给弗雷迪,但是没有回音,于是我又打电话给约翰,但他对此守口如瓶。”
迪肯和莫库里的缺席以“家庭原因”为借口搪塞过去。泰勒和梅这两位从微笑乐队时代就在的最初皇后乐队成员,要再次承担起现身媒体采访的重任,编织谎言来堵住他们的嘴。梅和泰勒的洛杉矶之行期间,《公告牌》(billboard )杂志的戴夫·迪马蒂诺是采访过他们的记者之一。“他们尽职尽责地承担着这项最尴尬的任务,”迪马蒂诺说,“谈论的都是生意,而不是艺术。”整个行程中,两人不断称赞新厂牌(“好莱坞唱片公司精通业务,”泰勒说,“正是我们感觉需要的。”),推广新专辑(泰勒:“某些方面它确实会让我想起《歌剧院之夜》”),并回应最近说唱歌手维尼拉·艾斯的流行歌曲《冰雪宝贝》(ice ice baby)引发的争议,因为这首歌用了《压力之下》的贝斯线。(梅:“他应该经过我们允许才能使用,但他没有找我们。”)
被问及为什么皇后乐队连续五年没有现场演出,他们只能被迫抛出一些常用的借口。“弗雷迪发现巡演在精力和体力上都有难度。”梅主动说。“他不喜欢被看成是一个舞台上的摇滚老人。”鼓手接过去补充道。在接受加拿大电视台的采访时,当被问到皇后乐队还会不会再有现场演出时,梅的表情溢满苦恼,“再出去巡演只能是我最美好的梦了。”他叹了口气,仿佛肩头压着难以承受之重。
3月,《渐入癫狂》作为单曲在英国发布。宣传视频中,皇后乐队穿着奇装异服,场景中还有一位扮成大猩猩的人,以及一队憨态可掬的企鹅。莫库里头戴蓬松的假发,双手戴着白手套,笼在故意做得不合身的西装里,好似一位卓别林时代的默片电影明星,但悲伤的是,他看起来也像一位十九世纪感染了肺病的诗人。脸上叠着好几层白色粉妆,让他显得更加憔悴;在服装下面,他其实还穿了一层衣服,才能撑得起体重骤减的身形。“到了那个时候,一看就知道他病得很重了。”泰勒承认说。
皇后乐队的公关部门发了一段有趣的花絮报道以转移八卦新闻的注意力,报道说弗雷迪正坐在片场沙发上,他身旁的一只企鹅突然撒了一摊尿。“现在这里需要一点皇后乐队的癫狂,”情绪高涨的莫库里宣布,“别费心去质疑我们是否还有理智。”但令人遗憾的是,他的外表受到的关注大于歌曲本身,这首单曲连前二十名都没有进。
就像在做完《奇迹》之后那样,《暗讽》一旦完成,莫库里便指示他的队友们,他要继续工作。一趟短途私人飞机,他就能去往瑞士蒙特勒,逃离伦敦媒体不断的骚扰。在高山录音室,只要他感觉身体能支撑他就开始工作。布莱恩·梅回忆道,“弗雷迪只是说,‘我要像往常一样继续工作,一切照常,一直干到我他妈倒下的那天。我就想做这个。我希望你们能支持我,并且在这件事上我不想做任何讨论。’”原本的计划是录一些b面歌曲。但过一段时间后,他们发现手头的材料已经足够制作一张录音室专辑。永远高效务实的莫库里此时心意已决,皇后乐队应该在情况还允许的时候尽可能多地从他这里得到音乐。
乐队每周工作两到三天,录制了一批新曲目,包括《你别耍我》(you don&039;t fool )、《冬天的故事》(a ter&039;s tale,这是莫库里写的最后一首歌)和《母爱》(other love)。现在普遍认为,5月22日《母爱》的一次录音是弗雷迪的歌声最后一次被记录。在录音室里,他让自己更努力地唱这首歌里难唱的中八度,并认定这里要用更高的声调唱。“弗雷迪唱到某个点上,然后说‘不,不,不……还不够好!这里我必须要唱得更高。我需要投入更多力量才行’。”梅回忆说。几杯伏特加酒喝下去之后,莫库里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梅说:“他站起来,发力开唱。那时候,他甚至不撑着东西靠自己都站不起来了,他为我们竭尽了全力。”
“他想要制作音乐到最后一刻,”大卫·理查兹说,“对我们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个艰难的境况,但对弗雷迪来说尤为如此。但是他真的想要把这个项目做完,即使他知道专辑发行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两周前,皇后乐队发布了躁动狂暴的新单曲《轻率》。它在英国排行榜上名列第十四位。在歌曲的视频中,整个乐队看起来都突然苍老,甚至平时淘气搞怪的泰勒也是。日渐消瘦的莫库里穿着运动衫,衣服松松垮垮,但是他依然摆着造型,对着镜头咧嘴而笑,好像试图让世界相信一切都在照常运转。
5月31日,最后一次在高山录音室录音的一周多之后,莫库里出现在伦敦片场,拍摄了最后的视频影像。好莱坞唱片指定《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作为下一首单曲在美国发布。布莱恩·梅此时人在洛杉矶宣传《暗讽》专辑,泰勒、迪肯和莫库里先到伦敦的莱姆豪斯工作室 [36] 为这首歌录制视频(梅的影像之后会剪辑进去)。这时候,莫库里脚跟上未愈合的伤病让他连走路都很痛苦,以至于拍摄的大部分时间里,他无法挪动双脚。虽然视频做成了黑白片,但莫库里身体的衰弱状况已经不可能被掩盖。在视频的最后一段,他低声说出那句饱含深情的歌词“我依然爱你”,眼睛看着镜头,仿佛一幕他钟爱的好莱坞女演员在电影中的表演。只要见过这个视频,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8月,保罗·普伦特死于艾滋病并发症。他的死亡敲响了冷酷的警钟,提醒弗雷迪自己也时日无多。吉姆·哈顿进行了第二次hiv检测,结果和上次一致。这一次,他选择告诉莫库里。主唱在花园小舍安排了一次安静的晚宴,度过四十五岁生日。他的社交圈子不断缩小,只剩下紧密团结的一小撮人。昔日的玩乐朋友芭芭拉·瓦伦汀和彼得·斯特雷克已经不在此列,仿佛他们会让他想起那些再也无福消受的生活方式。其他人的来访请求也会被他婉拒(“亲爱的,我今天看起来不太好”)。取而代之的都是少数莫库里依赖和信任的朋友和手下:常驻花园小舍的小团队、迈克·莫兰、戴夫·克拉克、他的司机特里·吉丁斯,以及一直都在的玛丽·奥斯汀。生日过后不久,他起草了一份遗嘱,任命皇后乐队的商业经理吉姆·比齐为遗嘱执行人之一。
10月份,百代加快行动,发布了《皇后乐队最佳金曲ii》(een&039;s greatest hits ii )和两部视频合集:《最佳影像ii》(greatest flix ii )、《影像珍藏盒装》(box of flix )。在如此密集的发行中,又加上一首皇后乐队的新单曲《精彩必将继续》。这歌名实在很应景。莫库里病得太重,无法拍摄视频,乐队不得不使用旧影像进行剪辑。这首悲壮的歌曲充分地反映了乐队现在的状态。这就是弗雷迪·莫库里,这就是他最震撼心灵的绝唱。
11月初,主唱做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宣布不再服用抗艾滋病药物。他选择了执行自己的死亡。2000年接受采访时,玛丽·奥斯汀相信,“他给自己设了一个限。我个人认为,到了他不能再录音或者再也没有力气录音的时候,一切就结束了。”这时候媒体记者已经在他的住所外面生了根。彼得·弗里斯通抗议说,“弗雷迪成了关在花园小舍高墙里的囚犯。”蒙茨拉特·卡巴耶请求来与他见面,莫库里拒绝了,他不想让她受到骚扰。
莫库里的父母、妹妹及家属,还有他的两位队友都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周来看望过他。据吉姆·哈顿说,泰勒和梅分别都打过几次电话到家里来。有一次鼓手在屋外停车,被端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的闪光灯晃花了眼,撞到了一辆停着的警车车尾上。对于爱操心的梅而言,他脑子里还装着另一件事。吉他手终于做完了他的个人专辑,原计划会在一周内发行一首单曲。他知道弗雷迪随时可能去世,担心这时发行看起来像是在拿死人牟利。梅请吉姆·比齐打开这个话题。主唱在生死关头,依然保持着尖锐的幽默:“弗雷迪说:‘要是正发着,我突然去了,不是正好给你带来额外的宣传嘛。’”
11月21日,星期四,莫库里让彼得·弗里斯通打电话叫吉姆·比齐过来。第二天早上,比齐来花园小舍见弗雷迪,两人开了五个多小时的会。根据弗里斯通的说法,“弗雷迪和他(比齐)决定,是时候发表一份关于弗雷迪艾滋病状况的声明了。”得知这个消息,花园小舍的人都很震惊,因为在莫库里的要求下,他们数年来不断向朋友和家人撒谎。吉姆·哈顿在自己的回忆录中推测,莫库里是被说服同意的,因为他意识到这么做可以在他死后杜绝任何报纸媒体的所谓独家新闻。“他不想被剥夺自己宣布这件事的权利,”罗杰·泰勒解释说,“这么做绝对正确,时间点也再恰当不过。”
“弗雷迪在世的最后三个星期十分煎熬,只要他在家里,墙外面就是一团糟,”布莱恩·梅说,“媒体二十四小时守在他家外面。他真的像是被追着逼近生命的尽头。我认为,假如他更早一些宣布自己感染艾滋病的事情,这种待遇还会更早发生。”
虽然八十年代初那种谈艾滋病色变的情绪已经有所消退,但1991年,在许多人眼里艾滋病仍然被钉在耻辱柱上,是只有同性恋才得的“同性恋传染病”。莫库里非常清楚这一点,也清楚他患病的消息将会对他的队友,他们的妻子、女友和孩子产生怎样的影响。莫库里的一位老朋友说,“弗雷迪非常害怕公众会对这些人做出什么反应。”就像他人生中的许多方面一样,莫库里选择保持沉默直到最后一刻。
皇后乐队的公关洛克希·米德在周五午夜时分发布了莫库里官方声明:“仅就过去两周里媒体的大肆猜想,本人在此确认:我的hiv检测结果为阳性,已罹患艾滋病。为了保护我身边人的隐私,我认为将这个信息保密至今是正确的选择。不过,现在到了让我的朋友们、全球各地的歌迷们了解真相的时候。我希望大家能够和我、我的医生们和全世界其他的医疗人员并肩作战,抗击这种可怕的疾病。”
11月24日,星期天的早晨,《世界新闻》的报纸头版刊登了这样的新闻:《弗雷迪:我得了艾滋病——皇后乐队巨星的苦痛》。弗雷迪·莫库里在这场与媒体的斗争上打了一场小胜仗,不早不晚。就在新闻发布当天的下午6点48分左右,这位本名叫作弗罗可·保萨拉的摇滚巨星离开了人间。
[1] sir john hurt(1940—2017),英国著名演员,出演过多部电影、电视剧,曾饰演《哈利·波特》电影系列中的奥利凡德和《神秘博士》科幻剧五十周年特辑中的战争博士。
[2] 这首歌是《太年轻》(too young),收录在艾尔顿·约翰的专辑《火上冰》中。
[3] 英文名为“virgia wolf”。
[4] 英文名为“wha!”。
[5] jane seyour,英国女演员(后加入美国籍),曾出演过007系列电影中的邦女郎,成名作有《时光倒流七十年》等。
[6] lesley-ann jones,传记作者,著有《弗雷迪·莫库里传记:权威版》(freddie raphy)一书。
[7] 英文名为“town hoe”。
[8] 英文名为“e”。
[9] 英文名为“the cross”。
[10] 英文名为“airrace”。
[11] 英文名为“nu”。
[12] 英文名为“the iortals”。
[13] 英文名为“st jas&039; park”。
[14] 英文名为“ae road”。
[15] 英文名为“knebworth park”。
[16] 英文名为“siply red”。
[17] 英文名为“paris hippodro”。
[18] 英文名为“arillion”。
[19] 十三年前,还未成名的弗雷迪·莫库里正是用对应的化名拉里·卢勒克斯翻唱并发布了他的歌曲《回归》。
[20] 英文名为“neptstadion”。
[21] 2012年皇后乐队将该演唱会和幕后花絮制作成dvd和蓝光发行,并在院线限量上映,名称为《匈牙利狂想曲:皇后乐队布达佩斯演唱会》(hungarian rhapdy:een live budapest)。名称借用了李斯特谱写的钢琴曲《匈牙利狂想曲》和皇后乐队创作的《波西米亚狂想曲》。
[22] 英文名为“big untry”。
[23] 英文名为“bad news”。
[24] 英文名为“the ptters”。
[25] 《旧约·列王纪》里出现的阿拉伯半岛女王,和所罗门王产生过恋情。
[26] 这里原文应该描述有误,按彼得·弗里斯通的回忆录里的描述和卡巴耶口述,弗雷迪并不知道卡巴耶会在歌剧院表演这首歌。莫兰和卡巴耶事先秘密排练过,当场临时加演,给了在场观众和弗雷迪一个惊喜。卡巴耶向众人指出歌曲作者的座位,弗雷迪迫不得已站起来亮相,随即坐回去窘迫得捂脸。
[27] sir ti rice,英国最著名的词作者之一,横跨音乐剧、影视、流行音乐界的作词大师,安德鲁·韦伯的长期合作者,还参与过迪士尼电影《阿拉丁》《狮子王》《美女与野兽》中主题曲的歌词创作。
[28] 英文名为“ku cb”。
[29] 英文名为“orris or and the ajors”。
[30] “汤米”的英文名为“toy”,是谁人乐队在1969年发布的歌剧摇滚先驱专辑,弗雷迪十分喜爱。《茶花女》指经典歌剧,《猫》和《时间》都是西区著名音乐剧。
[31] 英文名为“the cult”。
[32] 梅在他2017年出版的《皇后乐队3d图片传记》(een 3-d)中证实了这件事。
[33] 2016年,皇后乐队将英国广播公司录音室录制的全部歌曲、电台播放的部分采访及演唱会片段收录在一起,发行了《广播作品》(on air)合集。
[34] 英文名为“london riverside theatre”。
[35] 英文名为英“tropolis studios”。
[36] 英文名为“lihoe studi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