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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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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塔萨睡在木床的右侧,从第一夜开始他就睡在这边,因为他那只完整的胳膊在这边,这样,当他把身体转向布里蒙达的时候就能用这只胳膊搂住她,让手指从她的后颈摸到腰部,如果眠中的热气和梦中的情景煽起了两人的感觉,或者准备睡下的时候已经有了清楚的欲望,那么他的手指就继续往下,这对夫妇的结合仅凭自身的意愿,没有在教堂立下神圣的誓约,是非法的,也就不大讲究什么规矩礼仪,如果他乐意,她也就乐意,如果她想要,他也就想要。也许在这里进行过更为神秘的圣礼,用处女膜破裂后的血进行的仪式,在油灯昏黄的光线里,两个人仰面躺在床上休息,像从母亲腹中刚生下的时候那样一丝不挂,这是他们违反的第一条礼仪,然后布里蒙达从两腿间的床上蘸起新鲜的血,在空中和对方身上画了十字,这就是他们的圣事,如果说这种说法乃至这种行为不算异端的话。从那时起一个月又一个月过去了,现在已经是第二年,屋顶上传来雨声,疾风吹过河面和防波堤,虽说已近拂晓,但夜色似乎尚浓。别人可能误认为还是黑夜,但巴尔塔萨不会,他总是在同一时间醒来,太阳升起之前很久便醒来,这是士兵睡不踏实养成的习惯,醒来后便警觉地望着黑暗慢慢从物和人上边退却,直到感到白天的气息,感到从房屋缝隙透进来的头一缕微弱的灰白光线,他才能大感快慰地让胸膛随呼吸起伏,一声轻轻的响动,布里蒙达醒了,接着是另一声响动,而这响动将持续下去,不会弄错,是布里蒙达在吃面包了,吃完以后才睁开眼睛,转身面向巴尔塔萨,头靠在他肩上,左手放在他失去的手的地方,胳膊挨着胳膊,手腕挨着手腕,这就是生活,尽其所能弥补失去的东西。但今天会不一样。巴尔塔萨不止一次问布里蒙达,为什么每天早晨在睁眼之前吃东西,他已经问过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这其中有什么奥妙,布里蒙达有一次回答说是从小养成的习惯,而神父说这是个极大的秘密,与这个秘密相比,飞行是小事一桩。今天就要水落石出。

布里蒙达醒来以后便伸手去摸装面包的小口袋,小口袋往常挂在床头,这次她却发现不在了。她又在地上在床上摸索,把手伸到枕头底下,这时听见巴尔塔萨说,不用再找了,你找不到的;她用紧握的拳头遮住眼睛,恳求说,巴尔塔萨,把面包给我吧,看在你所有亲人灵魂的分上,把面包给我吧;你必须先告诉我这里有什么秘密;我不能告诉你,她大声说,并且猛地转身,要起身下床,但“七个太阳”伸出那只健全的胳膊,抱住她的腰,她拼命挣扎,而他抬起右腿压住她,腾出右手试图把她的拳头从眼睛上方拉开,但她又叫喊起来,非常惊恐,你不能对我做这件事;这声音中有某种凄厉令巴尔塔萨吓了一跳,把她放开了,甚至后悔刚才对她如此无礼,我不想弄痛你的,只是想知道那个秘密;把面包给我,然后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发誓;如果你不相信我,誓言又有什么用呢;好,给你,吃吧,巴尔塔萨说着从他当作枕头的旅行背袋里掏出了那只小口袋。

布里蒙达用前臂遮着脸,终于吃到了面包。她细嚼慢咽。吃完以后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才睁开眼睛。房间里灰白的光线在视线的远处微染蓝色,如果巴尔塔萨学过如何诗意地观察这景象,就会想到这样的表述,然而,与其去想那些适宜在王宫前厅或者修道院谈话室展开的高雅情趣,他感到自己的血在烧,因为布里蒙达转过身面向他了,她黑色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绿光,现在那些秘密还有什么重要,倒不如再学学他已经懂得的,布里蒙达的身体,至于那秘密就下次再说吧,因为这女人已经答应了,她会履行诺言的,而她说话了,还记得头一次跟我睡觉时你对我说的话吗,你说我看到了你的内心;我还记得;你当时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而当我告诉你我绝不会看你的内心,你也没有明白我在说什么。巴尔塔萨来不及回答,他还在琢磨这些话和在这个房间里听到的其他令人难以置信的话是什么意思;我能看到人的身体内部。

“七个太阳”从床上坐起来,将信将疑,惴惴不安,你在跟我开玩笑,没有人能看见人体的内部;我就能看见;我不相信;你先是想知道,没得到答案时不停地追问,现在你知道了却又说不相信,这样也好,不过以后不要再拿走我的面包了;除非你现在能说出我身体内有什么,我才会相信;要是不禁食,我就看不到,并且我说过,绝不看你的内部;我再说一遍,你在跟我开玩笑;我再说一遍,这千真万确;我怎能相信呢;明天我醒了以后不吃东西,然后我们一起出去,我会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但我绝不看你,你也不要到我前面去,你愿意这样吗;愿意,巴尔塔萨回答说,但你要跟我解释一下这个秘密,告诉我你这能力是怎么来的,如果你没骗我的话;明天你就知道我说的是实话了;难道你不怕宗教裁判所吗,很多人没做什么都被判了重罚;我的能力不是异教,也不是巫术,我的眼睛是肉眼;可是你母亲因为能显灵和得到天启而被鞭打和流放,你是跟她学的吧;不是一回事,我只能看到世界上有的东西,看不见世界以外的东西,比如说天堂和地狱我就看不见,我不念咒语,也不施法术,只是能看见;但是,你用你的血画十字,然后用这血在我的胸膛上画十字,这难道不是巫术;处女的贞血是洗礼的圣水,你把我弄破的时候我就知道它是圣水,感到它流出来时我就猜到了该怎么做;你这种能力是怎么回事呢;我看得见人体内的东西,有时候看得见地底下有什么,看得见皮肤下有什么,有时候看得见衣服下面有什么,但只有在禁食时才看得见,并且随月相周期变化每隔七天会失去这种能力,但很快就恢复了,但愿我没有这种能力;为什么呢;因为隐藏在皮肤下边的东西总归不太好看;灵魂呢,你看见过灵魂吗;从来没有看见过;或许灵魂根本不在身体里边;不知道,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也许因为灵魂就不可见;也许,现在放开我吧,把你压在我身上的腿收回去,我想起床了。

那一整天,巴尔塔萨都在怀疑是否有过那场谈话,或者那是他梦中的谈话,又或者不过是他进入了布里蒙达的梦。他望向那些挂在大铁钩上尚未肢解的大牲畜,竭力瞪大眼睛,但看到的仅仅是肉,不透明的,剥了皮的,青紫色的肉,而随着一块块的肉被堆到案板上或者扔到秤盘里,他体会到布里蒙达的能力与其说是恩赐倒不如说是诅咒,因为这些动物的内部看上去确实不悦目,同样,买肉的人的内部也不会悦目,卖肉的人,切肉的人,运送肉的人也一样,最末一种即巴尔塔萨的职业。还有,在战场上他就已经见过了此刻所见,要想查看肉体内有什么,总是需要一把切肉刀或者一枚炮弹,一把短斧或者一柄剑,一把餐刀或者一粒子弹,如此这般撕裂那脆弱的皮肤,以更疼痛的方式破坏其完璧,骨头与脏腑都暴露在外,这种血可不能用来施祝福,因为它不属于生,而属于死。尽管巴尔塔萨思绪混乱,但如果他能够加以整理,去粗存精,就会是这个样子,甚至不需要去问,“七个太阳”,你在想什么呢;因为他会用他所以为的实话回答,什么都没想;但他已经想过了这一切,并且还想起了他自己的骨头,裂开的肉中惨淡的白色,当时人们把他运到了后方,那只手掉下来了,被外科医生一脚踢到了旁边,下一位;之后被抬进来的人状况更糟糕,可怜人,即使能活命,两条腿也保不住了。可有个人还想探究那些秘密,这所为何来呢,本来,只要清晨醒来后能感觉到那个逐渐现形的女人,或者还在沉睡,或者已经清醒,感觉到她仍然在身边就足够了,谁知道呢,到了明天,同样的时间是否会把她领向某张别的床,或者是另一张这样的简易木床,或者是一张细工镶金还有垂花穗边的床,给予和带离,送走和换来,这种事司空见惯,而向她提出这样的问题只能是疯狂或者鬼迷心窍,布里蒙达,你为什么闭着眼睛吃面包呢,如果不这样吃你就是瞎子,那就不要吃吧,免得你看见那么多东西,因为像你那样看见太多东西是最悲哀的事,那超出了我们感官的承受能力;那你呢,巴尔塔萨,你在想什么;什么都没想,我什么都没想,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曾经想过什么事;喂,“七个太阳”,把那半扇腌肉拉到这里来。

他没有睡觉,她也没有睡。天亮了,两个人都没有起床,巴尔塔萨只起身吃了一点冷掉的猪油渣,喝了一小陶罐葡萄酒,然后又躺下了,布里蒙达闭着眼睛,一声不响,延长禁食的时间以使眼睛的柳叶刀更加锋利,等两个人之后去到日光下时,她的目光便会锋利无比了,因为今天是要看透,而不是瞧,其他人虽然有眼睛,但只能瞧一瞧,可以说在另一种意义上他们是盲人。上午过去了,该吃晚饭了,我们不要忘记,中午这顿饭叫晚饭;布里蒙达终于起床了,但始终低垂着眼皮,巴尔塔萨吃了第二顿饭,她没有吃,为的是能看得见,而他即使禁食也还是看不见,然后两个人离开家门,这一天非常安宁,不像做这种事的日子,布里蒙达走在前头,巴尔塔萨跟在后面,这样她就看不见他,而他又能听到她说话,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她跟他说,坐在那个大门台阶上的女人肚子里怀着个男孩儿,但脐带在孩子脖子上绕了两圈,这孩子也许能活也许会死,我不能断定,我们脚下的这块地,上面是红土,下边是白沙,然后是黑沙,再往下是砂石,最下面是花岗岩,花岗岩中有一个充满水的大洞,里面有个比我还大的鱼骨架,而正从这里经过的那个老人像我一样,胃里空空如也,但与我不一样的是,他正在丧失视力,那个瞧着我的年轻男人患了性病,下体腐烂了,像根漏水的管子一样在滴出脓液,穿着破衣烂衫,但还在微笑,他身为一个男人的虚荣让他这样瞧人,让他这样微笑,巴尔塔萨,但愿你没有这种虚荣,你靠近我的时候总是能够清洁干净,朝那边走去的那个修士肠子里有一条虫,他必须吃两三个人的饭才能养活它,不过即使没有那条虫,他也会吞下两三个人的饭,现在看看那些跪在圣克里斯品圣坛前面的男男女女,你能看见的是他们在胸前画十字,你能听到的是他们为了赎罪捶打自己胸膛的声音,互相打耳光以及打自己耳光的声音,而我看到的是一只只装着粪便和肠虫的袋子,还有,那儿有一个瘤子即将扼断那个男人的喉咙,但他还不知道,明天就知道了,那时就太晚了,其实今天也晚了,已经无可救药;你一直在解释我的眼睛看不见的东西,我又怎么能相信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呢,巴尔塔萨问道;布里蒙达回答说,用你的长钉在那个地方挖一个坑,你会挖出一枚银币;巴尔塔萨挖了坑,找到了钱币,布里蒙达,你弄错了,这钱币是金的;这不是更好吗,我只是不应当瞎猜的,因为我一直分不清白银和黄金,并且至少这一点我说对了,是钱币,是有价值的东西,既然我说对了,你又得了利,你还要什么呢,以及要是王后从这里经过,我还能告诉你她又怀孕了,只是说怀的是男是女还为时过早,我母亲说过,关于女人的子宫,最糟糕的就是刚刚胀满一次马上就会再来一次,一直如此反复下去,现在我还要告诉你,月相开始变化了,因为我感到眼睛热辣辣的,看到一些黄色阴影在眼前经过,像一群虱子在走动,迈着爪子在走动,咬我的眼睛,巴尔塔萨,看在你善良的灵魂的分上,求你领我回家吧,让我吃点东西,和我一起躺下,因为在这里我走在你前面,不能看到你,而我又不想看见你的内部,只想瞧瞧你,瞧瞧你那长着络腮胡子的黝黑的脸庞,那双疲倦的眼睛,那张忧伤的嘴,即使你躺在我身边想要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带我回家吧,我跟在你后边,但我会垂着眼睛,因为我发了誓,绝不看你的内部,以后也不看,要是看了就让我受惩罚吧。

现在让我们抬起眼睛,正是看唐·弗朗西斯科亲王射击的时间了,他在他位于特茹河边的王宫窗前,朝攀在船的横桁上的水手们开枪,只为了证明他是个好枪手,若是射中了,他们就掉到甲板上,个个都流血,这个和那个丧了命,若是子弹没击中目标,他们也免不了摔断一只胳膊,亲王则喜不自禁地鼓起掌来,仆人们给他的武器重新装上火药,说不定这个仆人就是那个水手的兄弟,但如此远的距离,即使是骨血相连的亲人的惨呼,都不可能听得到,又是一枪,又是一声惨叫和一人摔落,而水手长不敢让水手们下来,免得激怒亲王殿下,另外还因为,尽管有伤有亡,毕竟不能不操纵那条船,而我们说他不敢,也不过是远观之人的天真想法,因为最为可能的是,那个简单的人性的念头根本就没有闪现过他的脑海,那个婊子养的在那里朝我的水手们开枪,这些水手原本即将出海,去发现已经被发现的印度,去寻找已经被找到的巴西,但他却只能让他们待在这里,血洗甲板;关于这件事我们再没有更多的话可说,继续下去也只会是令人厌倦的重复,归根结底,既然水手在防波堤外也必将死在法国劫船者的枪弹之下,还不如让他在这里中弹,或者死亡或者负伤,毕竟还留在故土,既然说到法国劫船者,那么让我们的眼睛朝更远的地方望一望,望向里约热内卢,敌人的一支舰队一枪未放就闯入那里,因为那里的葡萄牙人正在午睡,管理海域和管理陆地的官员们都在睡,法国人随心所欲地下锚登岸,就像在自己的土地上一样,证据就是总督马上正式下令,任何人不得转移或藏匿家中的物品,他这样做理由充分,至少担惊受怕就是理由,如此一来法国人把遇到的一切都尽数抢走,至于那些无法运到船上的东西,就摆在广场中央拍卖,不乏有人去到那里购买一小时前刚被抢走的东西,普天之下屈辱莫如此甚,他们还放火烧毁金库,借助犹太人的告密前往森林挖出某些要人埋藏的黄金,而法国人不过两三千,我们的人有一万之众,但总督帮了他们的忙,更不用说,葡萄牙方面多次出现逃兵,虽然事实并非总如表面所见,例如贝拉军团的那些士兵,我们说他们叛逃投敌,实际上他们并不是当了逃兵,只不过去了有饭吃的地方,另外一些人则逃回家中,如果这也算叛变,那么一直有叛变也合情合理,谁要想让士兵卖命,那么至少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必须给他们吃的和穿的,而不是让他们赤着脚四处游荡,没有训练也没有纪律,否则士兵会更乐于把枪瞄准自己的长官而不是去杀伤对面的卡斯蒂利亚人,现在,若是想嘲笑我们目之所见,这块土地上这类事情可谓应有尽有,那么我们想想前面提过的那三十艘法国船的事吧,有人说在佩尼谢望见了这些船,还有不少人说在阿尔加维附近望见了,那就更近了,小心起见,特茹河各岗楼都部署了驻防,整个海军部队在直到圣阿波罗尼亚的水域戒备,仿佛那些船只能够从圣塔伦或者坦科斯顺流而来,因为这些法国人无所不能,而可怜巴巴的我们缺少船只,就向正在那里的一些英国和荷兰船求援,这样,船队沿防波堤一线摆开,等待必将在假定地点出现的敌人,与不久前发生的著名的鳕鱼入侵事件类似,这一次人们后来得知,来船装载的原来是在波尔图购买的葡萄酒,所谓的法国战船到头来不过是进行贸易的英国商船,他们在路上势必会把我们嘲笑一番,我们轻而易举地成了外国人的笑料,不过我们也有一些自产自销的绝妙笑料,最好说明一下,以下笑料无须用布里蒙达的眼睛去看,光天化日之下人们已经看得一清二楚,这里要说的是某位教士,他经常光顾善于干那种事的女人们家里,更好的是她们也任他为所欲为,既满足他胃口的欲望,又满足他肉体的欲望,他尽职尽时地做弥撒,一有机会便顺手牵羊,并且一再这样做,终于有一天,有一个受此欺侮的女人,他从她那里拿走的要比给她的多得多,那个女人告发并要求下令逮捕他,法警和巡警奉该区治安法官的命令实行抓捕,来到该教士与其他清白无辜的女人们一起居住的房子,他们闯了进去,却没有专心搜查,也就没有找到钻进了床下面的教士,于是,他们又去了另一所他可能藏身的房子,这位教士便抓住时机逃了出来,赤身裸体,像箭一样冲下台阶,拳打脚踢扫清道路,打得黑人巡逻兵鬼哭狼嚎,但他们还是尽其所能地追赶这位好色的拳击手教士,他已经跑到了火枪手大街,此时正是上午八点,这一天开始得不错,阵阵开怀大笑透过每一扇门和每一扇窗此起彼伏,街上,一丝不挂的教士像只兔子似的奔跑,两条大腿间的巨物硬邦邦地挺着,黑人巡逻兵在后面紧追不舍,愿上帝保佑他,天赋异禀的男子汉就不该在圣坛前为上帝效劳,而该在床上为女人们效力,对于这精彩场面,居住此地的可怜的女士们毫无思想准备,大为震惊,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正在圣母无玷始胎旧堂祈祷的无辜女士们,她们看到教士气喘吁吁地闯进来,像亚当一样天真无邪,实则身负重重罪孽,教堂的摇铃在响,教士在第一声时登场,第二声时躲藏,第三声后就彻底消失,神父们用魔术手法帮他藏起来,让他从屋顶上逃走了,而此时他已经衣冠楚楚,这一事件不值得大惊小怪,要知道沙布雷加斯的方济各会修士们还用篮子拉女人们上去到单人小室里享乐呢,而这位教士至少是用自己的双脚走到需要他的圣器的女人们房子里去的,一切都合乎常规,一切都在罪孽和赎罪之间来回摆动,赎罪并不限于四旬斋游行中在街上刺激的鞭笞,在里斯本下城区居住的女士们和圣母无玷始胎旧堂虔诚的女信徒们用目光享受了如此漂亮的神父之后,必定有许多坏想法要忏悔,巡逻兵们穷追不舍,她们想着,抓住他,抓住他,她们想要抓住他的愿望却是因为我不能提及的一件事,为此她们要念十遍天主经,十遍圣母颂,向圣安多尼神父敬奉十枚列亚尔,要像行匍匐礼要求的那样双臂交叉,肚子朝下伏在地上一整个小时,肚子朝上的仰卧属于天堂般享受的姿势,并应谨记,须敞开的是思想,而不是裙子,下一次罪孽之时再撩开裙子。

每个人都用自己的眼睛看能看见或者可以看的东西,或者看见希望看到的那一部分,除非机缘巧合,譬如像巴尔塔萨这样,因为在肉店干活,他跟年轻的搬运工和切肉工们一起来到广场,看到了唐·努诺·达·库尼亚枢机主教的到来,后者为从国王手中接受礼帽而来,教皇特使陪同在侧,乘坐的驮轿以深红色天鹅绒为帷幔,饰以金丝绦带,两旁的镶板上嵌有枢机主教牧徽,另外有一辆轿式马车,车中空无一人,以示尊敬,掌马侍从和内侍也有一辆篷车,在有需要时负责拉起主教服后摆的神父同样有一辆,这时又有两辆卡斯蒂利亚轿式马车到了,从里面走出各小教堂主教和随从人员,而驮轿前面还有十二名身着制服的仆役,这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都是为枢机主教一个人效劳的,我们险些忘了,走在最前头的还有手持白银权杖的侍从,及时提醒这里幸福的人民,他们将有幸目睹这一盛典,赶快到街上去看全体贵族大游行,贵族们要先去枢机主教下榻处恭请,然后陪同他前往王宫,但巴尔塔萨既不能跟进去,也不能用他那双眼睛看到里面,但我们知道布里蒙达的能力,可以设想,如果有她在,我们就能看枢机主教在两排卫士中间拾级而上,进入最里面那间会见厅,国王从华盖下出来迎接,枢机主教给国王施圣水,然后去到相邻的会见厅,国王跪在一个天鹅绒软垫上,枢机主教跪在后面另一个同样的软垫上,在装饰精美的祭台前面,王宫神父以全套仪式举行大弥撒,弥撒完毕,教皇特使拿出任命主教的教皇敕书,移交给国王,国王再递还给他请他朗读,这是礼仪规定,并不是因为国王不懂拉丁文,读完之后,国王从特使手中接过枢机主教礼帽,戴到枢机主教头上,枢机主教浑身上下都流露出基督徒的谦恭,这是自然,对这个可怜的人来说,成为上帝的亲密助手确实是极为沉重的负担,但隆重的礼仪尚未结束,枢机主教先去更衣,现在他回来了,身穿一身红衣,这符合他尊贵的身份,再次进到会见厅里同华盖下的国王谈话,一连两次摘下枢机主教礼帽接着又重新戴上,国王也两次摘下自己的帽子接着又重新戴上,第三次,国王向前迈四步去迎接他,最后两人都戴上帽子,一个坐在上边一点,另一个坐在下边一点,简单交谈几句,说完以后就到了告别的时候,脱帽,戴帽,但枢机主教还要前往王后的会见厅,把刚才的礼仪分毫不差地重复一遍,最后枢机主教才去到王宫小教堂,那里要唱赞主颂 ,上帝无奈,只得忍受这些创造发明。

回到家里,巴尔塔萨把看到的事情告诉了布里蒙达,因为已经宣布会有灯火,晚饭后两个人走下山坡,到了罗西奥广场,不过或许这一次火炬本来就不多,也或许是风给吹灭了,这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枢机主教已经有了他的礼帽,睡觉时他必定把礼帽放在枕畔,兴许夜半醒来时会趁无人在侧便起身赏玩一番,我们不要苛责这位红衣王子,因为我们都是人,都免不了虚荣,一顶在罗马专门制作,特别授予的枢机主教礼帽,既然这不是为测试大人物的谦恭品格而设计的恶意把戏,那么完全可以说他们的谦恭真实可信,因为真正的谦恭就是为穷人洗脚,枢机主教过去这样做了,今后还要这样做,国王和王后过去这样做了,今后还要这样做,而巴尔塔萨的鞋底已经破烂不堪,脚也很肮脏,这就满足了让枢机主教或者国王有一天跪在他面前,用麻纱布,白银盆,以及玫瑰香露为他洗脚的第一个条件,同时他也满足了第二个条件,因为他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贫穷,但他还有第三个需要满足的条件,即他必须因品德高尚被他们选中。他请求的津贴还杳无消息,他的保护人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的一再请求也没起什么作用,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肉店老板以随便什么借口扫地出门,不过还有修道院大门口的汤和教友会的施舍,在里斯本饿死并不容易,这里的人民已习惯于缺衣少食。这时候唐·佩德罗王子降生了,因为是第二个孩子,所以只有四位主教为他施洗,但他的优越之处在于其中一位是枢机主教,后者在他姐姐受洗的时候还没有得到任命,与此同时,传来消息说坎普·马约尔被包围了,敌方许多士兵丧生,我方阵亡的很少,不过也许明天就会说我们的许多士兵阵亡,敌方士兵丧生的很少,或者说双方伤亡不相上下,这种情况会发生在世界末日,清点各方死亡人数后便可得出最末一种结论。巴尔塔萨向布里蒙达讲述他在战争中经历的事情,她握着巴尔塔萨左臂上的钩子,仿佛握着的是他的真手,这也是他的感受,他记忆中的皮肤感受到了布里蒙达的皮肤。

国王前往马夫拉选择待建修道院的地址。就建在这座叫维拉的山的顶上吧,从这里可以望见大海,充足的甘泉可以浇灌未来的果园和菜地,就耕种而言方济各会修士们不会不如阿尔科巴萨的熙笃会修士们的,虽然阿西西的圣方济各有一块荒地就够了,但他是圣徒,而且已经死了。让我们祷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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