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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固定(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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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伸恨不能去摇晃妻子的双肩,大声地问她为什么。可是冷静之后,他明白这样的结果才是理所当然的。

在刚才亲吻与爱抚的过程中,妻子既没有呻吟也没有扭动,尽管他虔诚地努力着,却依旧没有得到妻子的任何回应。

他所以为的满足、高潮,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过高期待之下产生的错觉而已。

总之,妻子此刻像没事人似的静卧在床榻之上。她的表情平和安宁,与快感兴奋无涉,而是异常安详。

爱抚也不起作用吗?想到这里,高伸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妻子裸露的胸部。只一眼,他便惊讶得屏住了呼吸。

刚才还没有任何反应的乳头,此刻竟然变红了,坚挺了。

在他刚刚解开妻子的睡衣时,乳头还深陷在乳晕之中。经过他刚才的一番手摸唇咬之后,两个乳头并没有显现出兴奋的痕迹。

为什么,它们现在反倒挺立起来了呢?

高伸恍若再次跌入美丽的梦乡,整个人都被魅惑住了。

正当他为刚才的爱抚不能奏效而心灰意冷之时,乳头却仿佛大梦初醒般恢复了朝气。当然,它们不如平日健康时那么精神抖擞,而是微微侧着头,羞答答地看着周围。

但是,和最初软塌塌地深陷乳房中央的模样相比,显得多么有生气啊!

这种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乳头在爱抚之下能有所反应,不正说明妻子是有意识的吗?

妻子能够感觉到快感,也有要表达出来的欲望,只是大脑出了问题,无法办到而已。

高伸再次盯住妻子的脸,寻找答案。

“你是有感觉的,对吧?”

“……”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的,对吧?”

无论他怎么问,妻子都没有回应。但是他细致端详之后发现,妻子的睡容比先前柔美安详了许多。或许是心理作用,他甚至感觉到要子的双唇绽开了微笑,在表达愉悦的心情。

“你的心情不错,对吧?”

换了干净的纸尿裤,又用热毛巾擦净了全身,妻子的精神似乎已经好了许多。再加上丈夫的深情爱抚,她的内心一定是春情荡漾、心满意足的。

“这里也……”

高伸再次将目光移回乳房之上,刚刚还挺立着的乳头已经软软地耷拉了下来,重新埋入了乳晕之中。

“超棒的!”

高伸郑重其事地冲妻子呢喃。

“我就是坚信,你一定能感觉得到,所以……”

他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细心地替妻子合拢衣襟,理顺腰带,轻轻地系了一个结。

“你好好休息吧。”

午后的阳光钻过百叶窗洒落屋内,在明媚的阳光中,高伸再次确信,妻子的嘴角微微上翘,正露出盈盈笑意。

妻子的乳头能在自己的爱抚之下兴奋得挺立,这件事高伸无法对任何人提起。

一来,他认为即使说了也无人相信,二来,如此私密的举动确实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启齿。

这一切,只能作为高伸与妻子之间的秘密,收藏起来。

妻子的病情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据野中医生给出的专业解释,妻子是因为覆盖在大脑表面的,也就是所谓的大脑皮层的部分受到了损伤。这一部分主要操纵人体的自主行为和主观表达能力,也就是说,人们平时看东西,听声音,下判断,以及依据自己的感觉谈话,办事,表达喜怒哀乐的情绪,都是由它说了算。

妻子现在躺在病床上,不能回答任何人的提问,也无法有意识地自由活动。从这个角度来讲,高伸非常认同医生所给出的专业解释:妻子的大脑严重受损了。

可是即便如此,在爱抚之下,妻子的乳头仍旧能够有所反应,会因为强烈的刺激变得兴奋坚挺,又当作何解释呢?

爱抚行为,接触的是体表的皮肤,正是主管知觉的神经的工作范围。如果妻子的大脑受损,按理说,她不应该有感觉。可现在事实证明,她分明能够有所反应。难道嘴唇、乳房周围分布的是专门的神经?又或者,她的这些反应,根本就与主观意识无关,仅仅是局部肌体的反射作用?

妻子的变化不仅仅局限在乳头,她的表情也和先前不同,变得温柔生动起来。

这到底是洁身的功劳,还是爱抚的效果,高伸不得而知。但是不管具体原因如何,妻子能对温柔的爱抚有所感知,才会露出如此安详的神情。这样的看法是否会得到医学上的认可另当别论,总之,高伸愿意相信自己的爱抚是功效卓著的。

一周之后,高伸又在病房里巧遇野中医生,他鼓起勇气询问道:

“人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会感觉到舒服与否吗?”

听了高伸的问题,野中医生反问了一句:

“你说的舒服是指什么呢?”

“比如说,给她擦干净全身,换上干净的纸尿裤……”

“这要视脑损伤的程度而定。”

“那么我妻子呢?”

“她是有什么反应了吗?”

“是一种非常惬意的表情。”

野中医生有个毛病,每当被问及棘手的问题时,他就会频频擦拭额头上的汗。现在,他就是一边擦汗一边回答道:

“很抱歉,我并不认为尊夫人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些。”

“可是,我确实觉得她的面部表情一下子变得温和恬静了。”

“确实,换上干净的纸尿裤,用热毛巾擦净全身,会起到清洁表面皮肤,促进新陈代谢的作用,进而可以让人睡得更舒适。所以我认为,是客观上造成了气色的改善、表情的变化。”

“您的意思是说,并非是残存着意识的表现?”

“意识一词,从广义上讲也包括非意志性的下意识的行为,所以或许也能算是有意识的。但是从医学的角度讲,我们没有这方面的证据……”

“坚持做下去,会不会令她慢慢地苏醒过来呢?”

“擦洗、换尿裤的工作是我们一直都在坚持做的。”

确实,这两件事一直由护士们尽职尽责地完成着,可是自己所做的亲吻、摸揉乳房的举动还是头一回呢。

“如果,在此之外,再给予一些较强的刺激……”高伸索性豁出去了,他接着问,“也许是我个人的傻念头,比如说抚摸啦、接吻啦之类的,会不会有作用呢?”

“您尝试过了吗?”

“没有……”

高伸言语支吾,野中医生会心一笑。

“如果能够因此治愈,当然是再好不过了。但是,这类知觉只是较一般的知觉更为高级些……”

“您是说,只是高级些的感觉而已?”

如果医生所说属实,那么高伸所看到的妻子兴奋起来的乳头和平和安详的表情,就只是偶然的巧合而已。

“也许我说的是外行话,但是,我觉得,比如,多给大脑一些较强的刺激、猛烈的摇晃之类,采取这些非常规的手段是否会更有效些呢?”

“您的心情我可以充分理解,但是现在急也没用。咱们还是耐心地坚持治疗吧。”

从医学常识上来看,医生的话无疑是正确的,但是果真唯此一途了吗?

近来,高伸常常会被医学领域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其实,说得确切些,是对医疗方式心存疑虑。

比起过去,现代医学已经有了超乎想象的大进步,越来越多的人正在从中受益。医学的发展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同时也滋生了一种倾向,那就是过分依赖科技的力量,认定医学是万能的。一个门外汉对此高谈阔论、指手画脚似乎有口出狂言之嫌,但是高伸确实感觉到,如今的医学太趋向专业化、学术化,从而忽略了一些近在咫尺的客观真相。

比如说,妻子这次的反应就是其中一例。

如假包换的事实表明,妻子睁开了双眼,深陷在乳房中的乳头也昂首挺立了,可是,医生却将这样的事实一语抹杀,断然认定只是偶然巧合,病人不会就此苏醒。

也许正如医生所说,目前为止,还没有这方面的医学先例。但是如果医学进一步向前发展,能够解释更多的现象的话,说不准这正是苏醒前的征兆也未可知。

当然,像自己这样的一个门外汉的异想天开,即使讲给医生听,至多是博人一笑而已。但是高伸真的相信,人体拥有另外一种力量,一种科学道理无法解释的能量。

高伸会这么想,是有他自己的依据的。

比如有这样一个例子。很久以前,他曾听一位咖啡店的老板娘讲述过她的亲身体验。这位老板娘非常喜欢植物,养了许多品种的观叶植物。她每天播放优美的旋律给它们欣赏,结果,每盆植物都枝繁叶茂,生机勃勃。此外,在给花儿浇水的时候,她还会用轻柔的声音冲着它们打招呼,“早上好啊!”“你多漂亮啊!”等,于是花朵开放得越发娇艳了。

当高伸初次听到这件事时,也曾半信半疑,心想真的会有这么奇异的效果吗?然而,另外一位园艺师又给他讲述了下面这个类似的故事。

这位园艺师说,早年他在南方一带的大森林里伐木时,亲眼目睹过一行将被伐的林木相互摩挲着枝叶,亲耳听到了它们发出悲怆的沙沙声响,仿佛知道自己已经在劫难逃了一般。当电锯切入树身时,它们更是发出了临终前痛苦的呻吟。听完他的讲述,高伸提出了自己的猜想,那悲怆的沙沙声响或许只是风吹过树林,摇动了枝叶所致,而临终痛苦的呻吟也许就是林中鸟兽的哀号。可是园艺师一脸严肃,断然予以否定。他说,当时既没有起风,也没有其他的动静,他听得真真切切,格外清楚。

高伸总觉得自己不经意间,已经瞥见了另一个神秘莫测的世界。当他在病房中守望着妻子时,忍不住开始相信自己听到过的故事:绿叶有情、林木有心。

此时此刻,妻子正如林中木、盆中花一般,既无法开口倾诉也不能自由行动。

但是她的内心深处,一定有她自己想说的话,想做的事,也异常渴望将其表达出来。就像播放优美的旋律给植物听,可以促进其叶片光亮莹润。同样的道理,擦洗全身之后,妻子的表情也变得平和安逸。柔声细语可使花朵娇艳可人,深情爱抚自然也能使妻子的乳头昂首挺立。

既然表面上无知无觉的花草树木尚能回应主人无微不至的关爱,那么病榻上的妻子自然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呼应亲密爱人。

如果花草树木会表达自己的情意,那么妻子也一定能传递心声。只是她的心声唯有特定的人才能体会,拘泥于医学理论的医生们是根本听不到的吧。

“我说得对吧?”高伸郑重其事地问妻子,“对我,你可不要保留啊!”

他一再叮咛,妻子仿佛听懂了似的,微微眯缝着双眼。

在医院和公司之间疲于奔命,高伸常常会有些紊乱,搞不清自己究竟是身处梦境还是置身于现实。

公司里,事务繁杂,迎来送往,难得有片刻闲暇。于是他以为这一切才是活生生的现实,俨然忘却了医院中还有缠绵病榻的妻子。 可是一转眼,当他跨入医院的大门,守在妻子身旁,便又认定此刻才是真实的世界,纷纷扰扰的办公生活异常遥远,宛如久远的幻梦。

困惑的人并非只有高伸,女儿们也是深有同感。

特别是大女儿容子,新婚在即的她与浩平相约去挑选房屋、家具的时候,总是幸福萦怀、满心欢喜地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可是,当她折返病房,看到病情严重的母亲时,黑暗的现实又一下子将她抛入了绝望的谷底。一边是华美绚丽的未来,一边是黑暗沉重的现实,两者交错更迭,简直让她难以分辨,哪一个才是自己真实存在的世界。

香织也不能幸免。当她与好友相聚时,自然是一个刚刚步出大学校门的快乐女生的模样,可是留在病房里陪护时,她又成了个母亲卧病在床的可怜孩子。

一旦外出,就尽量不要想起母亲,尽情地抖抖羽毛吧。

高伸的内心,自然是如此期待的。可是实际上,谁能做得到呢?这一明一暗,天差地别的两个世界真能切割得如此清楚吗?

尽管女儿们也想痛痛快快地尽情释放自己,可是每当她们下意识地想到母亲,就会立即失去欢乐的动力,变得郁郁寡欢,闷闷不乐。这种体验,高伸也亲自领教过。偶尔和同事们一起外出饮酒,正聊到高兴处,忽然想起了医院里的妻子,他就会迅速地萎靡不振,少言寡语。

挚爱的亲人正遭受着不幸,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会轻松愉快。

或许说实话会残忍地伤害到妻子,但是家中出现重症患者,确实如同一副千斤重担,沉甸甸地压在每位家庭成员的肩头。这副重担究竟要背负多久?每当想到这个问题,任何人都会莫名的焦躁,继而会刨根问底,想要查找悲惨命运的源头。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六月初之前,对于这个问题,高伸是不打算深究的。

事已至此,就算追究到原因也于事无补呀!

他坚信只要全力以赴,采取必要的治疗手段,妻子一定能够康复。因此,他不仅常常这样自我安慰,也时刻鼓励着家人。

但是事实却不能尽如人意。时光一天天飞逝,妻子的病情却迟迟不见任何好转的迹象。他的信心也开始崩溃了。

每当高伸守在不言不语的妻子身边,品尝着难言的苦闷时,他就会悄悄地对自己说:

“不要把妻子当成一个人,就当成植物好了。”

人们在看护病人的时候,之所以会心情沉重、焦躁难耐,就是因为他们常拿病人与健康人相比较的缘故。如果换一种思维,将病人当成静卧在床的花朵,就不会感到特别的伤心。正如植物虽不能言语却可以安抚人们的心灵一样。只要妻子还能平平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就是对全家人最大的宽慰。

这几个月来,每当高伸期待妻子的病情能有所转机的时候,就感到悲伤缓解了许多。虽然谁都不愿意将事情往坏处想,但是如果妻子真的撒手人寰,那么全家人将要面对怎样的悲痛与寂寞啊!撕心裂肺的伤痛一定会几倍于现在。

就算妻子不能苏醒,不会说话,只要她还在病房里躺着,自己能够看得见她,摸得着她,便是最大的满足了。

这点仅存的安慰对孩子们来说也是同样重要的。只要他们来到病房,就能看到外貌上并无巨大变化的妈妈。那些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再也无法见到自己的母亲,可是邦子的儿女们只要想见妈妈随时都能见到。尽管母子、母女间无法尽情地沟通,可是他们起码能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母亲的体温和气息。

“只要妈妈还在我们身边,就是幸福的啊!”

每当高伸这样鼓励全家人的时候,孩子们也都频频点头认可这样的事实。

然而他却无法继续补充一句,要求他们“就把妈妈当成植物吧”。

如果此话真的说出口,孩子们该多可怜啊!

把妻子当成植物的想法,只是高伸内心世界里秘不可宣的东西。

高伸自己愿意相信,即便是一株植物,只要给予足够温柔的呵护,也能和主人进行各种情感的交流。既然对花草柔声细语、深情浇灌尚能使它们越发娇艳出众,那么不断呼唤、反复爱抚或许也能促使妻子苏醒过来。

高伸想把妻子视成植物,正是因为这样做更能够使他心境平和,从而更有耐心从容地等待妻子的康复。如果面对妻子时,总想着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却整天只知昏睡,口不能言,身不能行,定会焦躁难耐,继而愤愤难平,怨恨上苍为何偏偏让自己摊上这样的厄运。对高伸来说,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老老实实地接受现状,不要怨天尤人。

实际上,他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话,就无法正常上班,无法正常与同事、客户沟通。

尽管他想开了,要把妻子当成维系全家人平和心态的植物,可是“植物”一词却在不断地放大膨胀,成了压在他心头的又一份重量。

如果现在,妻子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成了一株植物,那么不就是所谓的“植物人”了吗?“植物人”一词,高伸早就听说过,但是却并不知晓其具体的定义。迄今为止,他只知道因遭遇交通事故或者罹患脑病而丧失意识、卧床不起的人叫作植物人,但是并没有对此做过深入的研究。

以前,高伸虽然也知道有“植物人”一说,但是总认为那种事离自己很遥远,是与自己的生活无关的。

但是自从妻子失去了意识,终日缠绵病榻之后,他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这个名词的现实性。

莫非,我的妻子也会变成植物人?

尽管这样的惶恐不安终日纠缠着他,他却没有贸然开口向医生求证,他是害怕得到肯定的答复。或许自己的儿女以及亲友们也有相同的想法,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提及这个字眼,想必也是害怕担心会变成事实。

但是现在,高伸自己开始深信不疑,妻子就是一株植物。于是他很想找个时间,去向医生求证:自己所想的植物妻子与医学术语中的植物人并无关联。

高伸每次在医院里遇到野中医生,都欲言又止。

“大夫,现在,我妻子的状况该不会是植物人了吧?”

他之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下,是出于谨慎考虑。医生尚未主动地下结论,自己就不该过于造次地多想多问。

如果情况真的演变至此,医生应该会主动说出来。

但是,到了六月末,高伸终于还是忍不下这份煎熬,亲自去找野中医生求证。

“大夫,我妻子该不会是成植物人了吧?”

那天,例行查房结束,护士们已经撤离病房之后,高伸终于开口问出了这个困扰多日的问题。当时,只有野中医生独自一人留在病房内,检查着心电图的监视器上显示的信息。负责陪护的小女儿香织也拿着换洗衣物出去了。所以,病房内只剩下高伸和野中医生两个人。

“这个……”

忽然被问及如此沉重的话题,野中医生一时之间好像有些不知所措。他盯着高伸的脸看了几秒钟,好像要搞清对方此话的真正意图,之后,反问道:

“是有人跟您说了些什么了吗?”

“不,那倒没有,只是我自己这么琢磨的……”

医生听了他的回答,释然地点了点头,说道:

“您的担心并非全无道理,但是尊夫人还不是植物人。虽然她确实一直昏迷不醒,意识全无,可是现在还没到那种程度。”

高伸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对医生的表述有些担忧。

“照目前这个势头,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也不能过于乐观。只是,目前就下植物人的断言,还为时尚早。”

“这么说,说不准什么时候,还是会变成植物人的……”

“是的,我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性……”

“什么样的状态,会被看成是植物人呢?”

“那需要满足好几个专业性的指标,不过,简而言之就是,大脑功能受损,可脑干功能依旧健全。”

“具体来说呢?”

“通常是指,意识障碍,同时丧失表达能力。”

这些条件岂不是和妻子的症状很吻合吗?

“那么,现在不就是……”

“不,正如我刚才跟您所讲的那样,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从医学角度上讲,这种情况需持续三个月,病人仍不见好转才能下此定论。”

“三个月……”

高伸一边紧盯着医生的脸,一边在心里推算着日子。

三个月,不就是说,只剩十来天的时间了吗?如果在这期间,妻子不能苏醒,不能恢复正常,就要被宣判为植物人了!高伸忍不住偷偷回头去看躺在病床上的妻子。

护士刚刚给妻子患褥疮的地方上过药,还更换了干净的纸尿裤,所以她的表情非常安详。

此刻,高伸和野中医生当着她的面,在讨论植物人的话题,可是她本人却无知无觉,依旧沉沉昏睡。

“接下来的十天时间,她还有可能醒过来吗?”

“这我不能打包票,只能尽力而为。”

这样的表态,医生已经反复说过多次。在分院的治疗宣告无效返回总院时,在头一个月的限期结束病情却毫无起色时,他都说过要全力以赴,竭尽所能。每次听到这番话,高伸都会备受鼓舞,继而勉励全家人:医生的态度尚且如此坚定,我们也要继续加油啊!

可是,今天,他似乎很难心悦诚服地认同医生的说法。

医生总在强调说,为时尚早。可是大家已经夜以继日、全力以赴地奋战了八十余天。这么久的治疗都不见丝毫好转的迹象,又怎能祈望在剩下的短短十天内,突然天降奇迹呢?!

“真的还能治愈吗?”

现在,他只希望就这个问题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他不想理会那些医学上的复杂定义,他只要一个字,“是”或者“否”。

“还不能急于下结论。”

野中医生刚说完这句话,香织就回来了。因此,高伸只得中止了这次谈话。

当天晚上,高伸趁孩子们都在家,把白天从医生那里得到证实的内容做了宣布。

“如果你们的妈妈,在接下来的十天里无法康复,就会变成植物人。今天,我已经从野中大夫那里得到证实了。”

高伸原本以为,这番话可能会在孩子们的内心世界掀起巨大的波澜,但是他们却表现得出奇平静。或许,长时间的卧床不起,已经使孩子们意识到母亲的病情恢复无望。孩子们平静的态度使得高伸略微放宽了心,继续说道:

“希望能够赶快好转,听说恢复意识要在三个月内。”

“如果超过这个时间,就治不好了吗?”

香织插嘴问道。

“不,不是那意思。医生是说,三个月不见起色的话,就会变成植物人。”孩子们都陷入了沉默,高伸想要打破僵局,又继续说道,“剩下的十天时间,好歹再加加油吧!”

高伸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此刻自己的口气,简直就是野中医生的翻版。

“总之,还不知道是否能够治愈……”

高伸之所以现在向孩子们宣布这件事,就是不希望事到临头,对他们产生太大的冲击。

“大家都清楚了吧?”

高伸再次叮嘱了一遍。达彦突兀地问道:

“成了植物人会怎么样?”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医生说,昏迷不醒再加上丧失语言功能长达三个月,就是植物人。”

“那不是和现在一样吗?”

确实,孩子的话并没有错。

“只要妈妈还活着,就行了呗。”

虽然达彦的语气态度都不好,但是这番表态反而让大家沉重的心情得到了舒缓。

接下来的十日,高伸每天都在默默祈祷中度过。

高伸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的日历上,圈出了那十个日期。每过一天就划去一个,一天、两天,妻子未见任何起色,第三天、第四天,又是无声无息,紧接着就到了第五天,十日之期眨眼工夫去了一半。三个月的期限在一天天向他们逼近,可是孩子们却像突然间哑巴了似的,对妈妈的病情始终保持缄默。

就这样过了六天,到了第七天的晚上,高伸来到病房。容子看着墙上的挂历喃喃自语道:

“只剩下三天了。”

高伸含糊其词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病床上的妻子。

如果三天之内还不能恢复意识,妻子就要被划定为“植物人”。

妻子还在安安静静地闭目昏睡,她自己究竟知不知道呢?

“大夫有说些什么吗?”

听了高伸的提问,容子默默地摇了摇头。高伸顺势坐在椅子上,容子一边打开床头灯一边说:

“其实,大夫心里清楚着呢!”

“……”

“他明知道治愈无望,却拿三个月的说法扰乱我们的心绪。”

“你可不能这么说。就算昏迷了,三个月之内还是有治愈的可能性。”

“可是,总不会在剩下的两三天内,一下子就好起来吧!妈妈都到这份上了,今天、明天,或是其他什么时候,不都是一样吗?”

容子说到这里,一下子扑到床边,向沉睡中的妈妈倾诉起来。

“妈妈,您可千万别当植物人啊!我不希望您变成那样啊!”

似乎是被女儿晃动醒了,妻子睁开了双眼,她的目光越过女儿的肩头,凝望向空中。

妻子昏迷整三个月的这天,恰好是九州至四国地区宣告出梅的日子,四月初,妻子接受手术时正是春暖花开之际,而漫长地等待中,他们经历了由春到初夏的过渡,如今更是迎来了真正的夏天。

季节确实明显变化了,那么妻子的大脑有变化吗?

这一天,高伸算准医生查房的时间,中途离开公司,来到医院静候医生的到来。

野中医生下午查房的时间通常是两点左右,但是今天略微晚了些,过了两点半才出现。

医生和往常一样,在手持消毒器具的护士们的簇拥下走进病房。当他看到高伸也在场,显得有些意外,轻轻地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医生有条不紊地测完脉搏,又开始逐一检查气管的插管以及静脉插管。

整个过程,医生和护士们都一言未发,但是高伸一眼就能看出,妻子依旧毫无起色。

在检查完所有的项目,并观察过心电图监视器上的数据后,野中医生这才转过身来,对高伸说道:

“今天,就是三个月了。”

野中医生先发制人般地讲完这句话,紧接着便神色郑重地低头致歉道:

“很遗憾,尊夫人似乎没有变化。我感到万分抱歉!”

此时此刻,高伸又该怎样来回答呢?正当他无言地呆立原地的时候,容子按捺不住开口了。

“结果,还是成了植物人,对吧?”

“成了植物人,就没有治愈的希望了吧?”

“那倒不能绝对而论……”

“但是,我妈妈已经变成植物人了!”

“现在的状况确实如此。”

无论怎样用言语去粉饰,妻子沦为植物人都已经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这太可怕了!”

容子的哭声回荡在耳边。高伸在心中喃喃自语:妻子变成了植物人,那我就是植物人的丈夫,容子就是植物人的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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