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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峰回路转(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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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年末到年初这段日子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平平安安地过去了。但这仅仅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水面下却暗藏着各种各样的矛盾和纠纷。

其中最大的问题是,除夕之夜怎么过。

以前每年的元旦,诗织都要回埼玉县的老家过年。但是,今年在年末的最后一个工作日,诗织忽然说:“明年元旦第一天日出,我们一起去看吧!”

她说一起去看元旦清晨的日出,该怎么理解呢?是指前一天晚上,也就是除夕之夜要在一起度过,还是打算元旦一大早从埼玉县的老家过来呢?一问她才知道,“当然是想在一起过年守岁了”。

诗织的老家在埼玉县大宫市。父亲在一家和建筑有关的公司上班,好像还有一个哥哥。省吾故意问她,在你们家里,要全家团圆一起迎接新年,你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儿,不在家没关系吗?诗织一听就解释说:“我只要说和朋友一起参加新年音乐会,家里人就不反对了。”诗织打算瞒着父母和省吾一起过年,对她来说这当然很快乐,可是省吾一想到自己的状况,顿时觉得不知所措。

就在不久前,省吾为了和诗织一起过圣诞节,已经引起一次巨大的风波。这次,如果除夕之夜仍然不在家,结果又会怎样呢?可以预料到,妻子定然会把孩子拉入她的阵营,一同反对自己。搞不好妻子也许会再次闯到诗织家去。

当然,如果和诗织一起度过除夕之夜,然后一同去看新年第一次日出,再一起到神社参拜,想必会度过最愉快的一年。但归根结底,省吾根本没有做到这种地步的勇气。

“虽然很难得,不过要看日出的话,半夜里就得起来,时间太早了。还是大年三十我们在一起过。晚上我回去,等过完年后,我们再从从容容地一起去参拜神社吧?”省吾提出了这个折中的方案,诗织也只好点头同意了。

诗织虽然嘴上同意了,但从她的表情看,好像有点失望,像是在说“到底是有家庭的男人,还是不行啊……”。这让省吾不安起来。

这种情况,如果自己是独身,省吾肯定毫不犹豫地答应。从年末到新的一年年初,就这样拥抱着她、碰触着她年轻的肌肤、耳鬓厮磨地一起度过,该会带来多大的满足感啊!新的一年里也会更加干劲十足。而现在,省吾却不得不眼睁睁地放弃。

虽说有些遗憾,但也只能这么想。这就是一个结了婚、有老婆孩子的男人注定的命运。省吾就这样说服自己,除夕之夜回到家里,陪着母亲一起吃了顿年夜饭。但心里还一直惦记着诗织,总是有点魂不守舍的。

过完新年后,一月五号开始上班。早上九点,医院的全体职员集中在一起,省吾在大家面前进行了新年致词。

接着,省吾像往常一样,开始坐诊检查。下午五点多,在医院附近的西餐厅举行了简单的新年茶话会。这一次,没有特意把妻子叫来。

可是,听护士长说,下午妻子来过一次。说是参加完插花艺术学习,回家途中顺便送来了插着孔雀羽毛的鲜花。幸好在那之前,省吾让诗织去了趟保险事务所,所以她们俩并没有撞见。

这些私人的事情暂且不谈,医院经营的外部环境可是一年比一年严峻。如何在这种状况下克服困难,继续生存下去呢?从新年伊始,连区里的医师会都决定邀请经营顾问,召开学习研讨会。考虑到这种情形,妻子应该不会再为诗织这样那样的芝麻绿豆小事,没完没了地找碴了吧!

省吾也曾经想过,应该和妻子面对面地好好谈一谈,又担心说得不好反而引起更大的麻烦。总之,“不捅马蜂窝,蜂也不来蛰”,只是在这种不即不离的状态下继续生活下去。

随着新年的到来,省吾还产生了一个想法,就是从今往后,不要再去偷看妻子的日记了。

此前由于很偶然的机会,省吾发现了妻子的日记本,从中了解到了妻子的真实想法。虽然有些时候让人不愉快,感到很生气,却也了解了妻子——一个女人的心思。

但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不仅如此,如果过于了解,就会导致思虑过重、极端反感,反而会把问题扩大化。

省吾寻思着,应该从那本日记本中毕业了吧。他一直在这样想,但是过完年十天、二十天之后,不读又觉得心里不踏实,无法平静下来。自己好像患上了“偷读瘾”。这种病也没有什么特效药,看来只能继续偷看了。

总之,妻子的日记就摆在眼前,不看白不看。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一月中旬过后的某个星期天,确认家里没人,省吾再次打开了日记本。

12月31日(星期日)23:30

刚过中午,我正在厨房里检查年夜饭煮黑豆的火候,眼角忽然瞄到丈夫出现在厨房里。他说:“我出去一下,有个文件忘在医院里了,现在要去拿。”我继续看着锅的火候,应了一声“知道了”。

我根本没有问他要去干什么,他却故意向我说明去医院的理由,真是不打自招。我立即明白了,他肯定是去见那个女人。

大年的三十了还要去见那个女人,看来她并没有回老家,仍然留在公寓里吧。莫非丈夫这一次也打算像圣诞节一样,出去后住在她那里,和她一起迎接新年吗?

可是,今天晚上婆婆也要来,全家人要围在一起吃年夜饭的,这个日子非常重要。这个时候,我坚决不允许丈夫有这种任性自私的行为。

我马上关掉了锅下的煤气,走到门口。果不其然,丈夫已经换上了一件我从没有见过的白衬衫,刚从书房里出来。

“麻烦你从医院回来的途中,顺便去接一下妈妈吧。”我正在为此刻能灵机一动想出这样的苦肉计而自鸣得意,丈夫扭过头瞪着我说:“知道了。”

这么爽快地答应下来,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难道一开始就打算今晚回家吗?可是,我装作叮嘱的样子,又问他:“你几点能到尾山台接妈妈?我好事先告诉妈妈一声。”

一瞬间,丈夫对我递过去的鞋拔子置之不理,粗暴地将脚往鞋里挤着,冒出了一句“不知道,大概傍晚吧”,就出门了。

门口墙壁上挂的梅森陶制挂钟的指针,正指向下午一点。

丈夫就连大年三十都不回家,选择了和那个女人去调情,去卿卿我我,缠缠绵绵。

我重新点燃了灶火,可是今年的黑豆能否煮得好吃,已经无所谓了,我已经彻底没有心情了。

除夕那天下午,我确实是出去见诗织了。我也知道早就被妻子察觉了。妻子那样不高兴,那样狂妄自大,那样死搅蛮缠,自己再看不出来,不是脑子有病了嘛。

可是,话尽管这么说,过去的这一年净是和妻子明争暗斗,两人的关系越发疏远。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对她好点,如果能回到和睦相处的状态就太好了。

从那开始,日记大概有四五页的空白页,大大地写着“二〇〇七年、正月”。

1月5日(星期五)23:30

今天是新年后医院开始营业的第一天。

下午,我瞅准医院的患者不太多的当口,在从插花艺术班上完课回去的路上,顺便给医院送了花。我好久没有给医院送花了。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从后门来到候诊室。在接待处没有看到那个女人,另外一名职员坐在那里。我想可能是到了午饭时间吧。但一闪念,内心有一丝期待:她是不是辞去医院的工作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把花瓶放在窗户旁边。我把孔雀羽毛铺展在洋兰和寿松的后面,正在整理插画的造型时,护士长过来了。我们彼此问候了一下。

“夫人,新年好!”护士长说完之后,接着说,“孔雀羽毛可是很少见啊!”

我向她说明这种羽毛有驱邪镇恶的作用。在佩服得频频点头的护士长面前,我一边整理插花的造型,一边假装无意地问:“护士长,那个女孩……”

“是香田吗?”护士长确认了一下,继续说道,“她说追加保险明细单,要出去一下,下午到保险事务所去了。”

刹那间,我的期待化作了一声叹息。

那个女人,仍然在丈夫手下工作。不仅如此,或许因为今天早上通知了护士长,说我会来医院,为了不和我撞见才故意躲出去的;或者是丈夫为了不让我见到她,特意找个借口安排她出去的呢?

我正想着这些,护士长说:“有件事,我想跟您先说一下。”接着告诉我,“那个姑娘去年年末说是要辞职,把辞职信都交上来了。”

五号那天妻子要来医院的事,省吾是从护士长那里得知的,为了不让两个人见面,事先就让诗织去保险事务所了。多亏这样,才没有发生什么冲突。可是知道了诗织提交过辞职信,妻子好像很吃惊。不对,大概是很激动吧。那些日子里,她复杂的心情都记在日记上。

她为什么想辞职?听护士长说,“她是想回埼玉县的父母家住,这样的话,就离医院太远,没法到这里来上班了”。

不过,仅凭这一点就递交了辞职信,这种理由也说不过去啊!据推测,可能和我上次去她家也不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不对,也许她对现状感到厌倦了,才想辞职吧!

如果是那样,为何至今还留在医院里呢?我还是没能控制住急躁的心情,急着问护士长:“后来怎么样了呢?”护士长好像早就猜出我会这么问,立即回答道:“那封辞职信,我马上就拿给院长看了……”

“那么,我丈夫怎样说的?”

“院长看了,大吃一惊。还说现在就让她辞职的话,工作会很麻烦。那封信让我先代为保管。还叮嘱我说,自己要去说服她,所以这件事千万不要往外说。”

这是什么指示啊!那个女人主动提出辞职了,这难道不是把她辞退的最好机会吗?

“后来还发生什么没有?”我问。护士长慢慢地摇着头说:“就这些了。她今年还接着上班呢。”

没错,一定是丈夫说服她了,让她不要辞职的。

我眼前浮现出身为院长的丈夫,不断地向那个小丫头鞠躬请求的样子。

总之,是丈夫离不开那个女人的。他死死抱住两人之间的关系。恋恋不舍、无法割断的,并不是那个女人,而是我的丈夫。

要是那样的话,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要去那个女人的公寓。我还以为此举能使两个人的关系彻底破裂。谁知反而促发了丈夫的固执,让他紧紧地抓住对方不放。

“回家!”我真是没必要拿着花来到这种地方。这种肮脏污秽的地方,我再也不会来了。

省吾把诗织的辞职信给搁置起来的事,妻子好像都知道了。他现在非常清楚,妻子会因此变得更加愤怒,更加憎恨自己。

省吾本来想从新年开始,迈出与妻子和解的第一步,但实际上不仅不会如此,还将陷入更糟糕的事态。

到底该怎么办好呢?省吾想,必须要认真考虑了。可是一夜过去,等天一亮,他又为别的生活杂事忙得不可开交,头天晚上考虑好的事情都撂到脑后去了。

1月7日(星期日)24:00

近来,我经常把车停到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后,就一个人在车里呆呆地坐着。

孩子们现在放寒假,一直都在家,所以只有车里是没人打扰、能够放松心情的休息场所。我愿意这样一直躲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哪怕变成贝壳也可以。

不知我现在的心情,丈夫是否了解。两天前,丈夫忽然提议说:“我们去滑雪怎么样?”

是啊,去年全家还到一个有温泉的滑雪场去了,并且约好今年还去那儿。丈夫或许想起了这件事,觉得放心不下吧。

如果是以前,一听到这个提议,我也许会马上积极响应,但这一次却冷冷地答道:“祐太要参加寒假补习班,夏美学校有滑雪冬令营活动的计划……”

丈夫只好无可奈何地向孩子们望去,希望能得到响应。可是,他们俩只是盯着电视中的电影画面,假装不知道的样子。

现在,孩子们好像感受到了我们之间冰冷的气氛,并和我保持步调统一。

这样一来,我好像把孩子们当成了人质,从丈夫的手里抢夺过来作为后盾,来捍卫自己的家庭地位。虽然觉得很悲哀,但现在我面临着丈夫随时会提出离婚的危险。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尽量将孩子拽到自己身边来。

另外,丈夫既然怜香惜玉,愿意继续将情人留在身边,就不应该再让他享受家庭的温暖和惬意的生活。

实际上,丈夫即使被大家排斥在外,也不会感到寂寞。想和那个女人去滑雪的话,还不是随时都能去。

我们夫妻冷战至今,丈夫拥有经济上的优势,我则将培养孩子的家庭作为“阵地”,互相意气用事,誓死保卫各自的领地。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省吾知道,妻子越来越冷淡了,像冰一样凝固成块了。如果想要融化它,我都该做些什么呢?总之,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可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妙计来。

尽管那样,大家还住在一起,丈夫与妻子的心怎么会离得如此之远?所谓的同一个屋檐下的夫妻是什么?而且,婚姻是什么?这一切,省吾越来越糊涂了。

1月12日(星期五)

下午四点刚过,祐太就回来了。

“我回来了。”也许是心理作用,他好像没有什么精神,背着书包,一屁股坐进了沙发里。

“回来了。哎,你的书包……”我想让他把书包放在房间里,可是他一点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快点,否则晚上的补习班就来不及了。”我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眼圈微微发黑,脸色也很不好。

“哪儿不舒服吗?”我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儿子说了声“我累了”,把书包向远处一扔,就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星期五,连大人也会感觉很疲劳的一天。而且儿子放学后还要进行足球训练,结束后,还必须参加补习班的学习和完成作业。

我正在准备晚饭的时候,女儿回来了,说:“妈妈,祐太竟然在那里睡觉。”

现在必须赶快吃完晚饭,然后送祐太去补习班。“再让他睡一会儿吧。”我刚说完,女儿带着责备的口吻说:“祐太昨天晚上一直到十二点多还没睡呢,好可怜,对吧!”

“说什么呀!你在迎考的时候,不也这样辛苦吗?”我说。

“才不是呢!”她一听马上回嘴说,“妈妈,我备考时,你可不是像现在这样的说教型妈妈。最近,妈妈张口闭口净是些‘快去学习’‘快去练习小提琴’之类的话。‘在学校过得好不好呢?’这样的话,一点也不问我们。难道不是吗?”

被说成“说教型妈妈”,这一句话警醒我了。在此之前,我想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变成了那种令孩子讨厌的母亲。

为了掩饰这种困惑,我低下头摆放着盘子。女儿依然不依不饶,接着说:“最近,妈妈很奇怪啊!”

夫妻之间的裂痕,已经开始给孩子们的生活造成影响了吗?完全没预料到妻子和女儿竟有这样的争论,省吾屏住呼吸,接着读下去。

所谓的“妈妈很奇怪”,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瞪着女儿看。女儿一副绝不服输的严厉表情,顶嘴道:“祐太现在知道学习是为自己,所以在拼命地学习。可是,他早晚会觉醒,认识到并不是这样。”

女儿抱着胳膊,十足傲慢地继续说道:“说什么是为了孩子的将来,其实都是为了父母的面子吧。你们一直希望我们中的一个能继承父业继续当医生吧!那是做父母的自私想法。”

“你闭嘴。妈妈哪怕有一次说过想让祐太或者你去当医生吗?”

没想到招来女儿这么强烈的反驳,我刻不容缓地大喝一声。一瞬间,女儿身体好像僵硬了,可是马上露出一丝微微的嘲笑,一转身跑出了厨房。

“夏美,站住……”

大概是这个声音把祐太吵醒了。他看了一下钟,喊了句“啊,糟了”,站起身就说“妈妈,我要吃晚饭了”,立即跑到自己的房间把书包放下。

为了在残酷的考试竞争中胜出,虽然觉得孩子很可怜,家长们也只好硬着心肠,逼孩子们去学习。另外,孩子们也为了不辜负家长的期望,完全不懂什么是学习的快乐,只是一味地将知识硬塞到头脑中。

即使有人告诉我们学历社会将会消失,家长们也不会相信。不仅如此,随着考试竞争的低龄化,竞争越发变得激烈。因此,其中孕育着扭曲亲子关系的危险性,会使家长与孩子的关系一步一步走向畸形。

在社会潮流的影响下,或许正如女儿说的那样,我不知不觉中变成那种“说教型妈妈”了。

我决心对丈夫的一切不闻不问后,时间也快过去三个月了。

为了将这深不见底的空虚填满,我的日程表中净是孩子们的模拟测验啦,成绩发表啦。我是不是无形之中把这些当作挡箭牌,逼着孩子像机器人一样,“快点、快点”“学习、学习”唠叨个没完,变成了只知道一味说教的母亲了呢?

我一边看着狼吞虎咽吃晚饭的儿子,一边想对孩子们说:“对不起。”

妻子如果把孩子当作不满的发泄口,那将是严重的问题。妻子就不能再冷静、镇定一些考虑问题吗?

幸好,妻子被女儿说了一通后,好像开始反省自己了。但说不好哪天又会对儿子乱发脾气。

省吾也曾经想过,应该装作无意,提醒一下妻子。可是万一话不投机,反而会被极力顶撞。

如果被妻子说“这个那个,都是你的错”“就是因为你在外面花心,包养情人,不顾家,才会搞成这样的”,省吾可是无言以对。

总之,省吾现在不管做什么,妻子都会拿出“都是丈夫的责任”的王牌,什么都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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