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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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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先生的出生地吧?”

“是的,是一个温暖宜人的地方。”

虽然病情稍微稳定住了,可是巨大的癌肿还在他的体内盘根错节,肛门还在排液,人造肛门也需要时时清理。外出一宿以上是件很棘手的事情。

“能当天往返吗?”

“当天?”

祁答院闭上了眼睛,仿佛在询问远处的波涛声。

“您只是看看市容吧?”

“是的……”祁答院突然张开了眼睛说,“我想画画。”

“画k市吗?”

“是的。”祁答院的眼睛再次炯然闪亮,“这也许是我最后的一幅画了。”

原来如此啊。船津现在终于明白祁答院的用意所在了,死期将至,他想描绘一幅故乡的图画。这无疑是留给世人的最后一件东西了,他要把所有的生命力毫不保留地倾注到这幅画中。船津找不到理由阻止祁答院的这次k市之行。

“好的,您去吧。”

“去几天呢?”

“您需要几天呢?”

“有两天时间,至少可以画个素描什么的。”

“您的创口请去k市的医院换纱布,我给您写封委托信。”

“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你能行。”

祁答院燃烧着对画画儿的激情,船津心想,沉浸在画中的期间他是不会死的。

四月十五日,祁答院结束了加上往返耗时三天的旅行回到了东京。据说房总半岛比东京气温至少高两三度,已经进入初夏了。

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眺望大海,呼吸清澄的空气,祁答院变得性情开朗了。不论见到什么人,就逮住他大吹一通k市。回了一趟故乡,祁答院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小孩儿。然而他毕竟是一个患有晚期癌症的六十三岁的老人,三天的汽车旅行让他感到疲惫不堪。别看他表面上兴高采烈的,可是皮肤发黑、清癯的脸更是形如槁木。

回来的第二天,祁答院开始发低烧。三十七度五的体温虽然不高,可是考虑到癌症的因素,这绝不可掉以轻心。癌症大面积扩散开来,癌细胞吸收掉全身中的养分,那就会导致被称为“恶液质”的极度衰竭,低烧持续不退。发烧本来就消耗体力,何况是一个苟延残喘的癌症患者,它带来的影响是致命性的。不过他们大多都要经历这个过程。

在绫野的授意下,船津为了恢复祁答院的体力,开始给他打点滴,并且加服退烧药和营养剂。

低烧使得祁答院的脸泛出淡淡的红润,眼睛湿漉漉的。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停地说话。现在正是需要他闭门谢客,可祁答院总是竖起耳朵倾听休息室的动静,不论是谁他都想见。可是一会儿工夫他就感到疲劳,稍事休息后又要见人。身体虚弱了以后他好像突然变得平易近人了。

可能是连续几天打的点滴奏效了,祁答院到了第十天就恢复到平常的体温,可是早上和傍晚偶尔还有低烧。发烧的一般规律是因为白天身体运动了,傍晚到夜间体温上升,癌症患者发烧的规律与此不同。

到了四月末,祁答院逐渐退烧了,与此同时他开始感到背部到腰部疼痛。腰部的痛觉以前就时有发生,可是这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强烈,而且频率提高了。即使是兴致勃勃讲话的时候,一阵疼痛袭来,他顿时就缄口不语,脸色变得苍白。金子夫人见状马上请客人离开。

痛觉像登台阶似的渐渐到达,祁答院身体佝倭成球状,嘴部顶住床单,不停地发出动物般低重的呻吟。

“终于发作了。”绫野轻轻点点头命令船津给他打麻药。

癌症向上扩散开来,其中一部分已经开始侵蚀背部到腰部神经的中枢——腰部神经丛,这是直肠癌、子宫癌晚期常见的症状。

疼痛每天造访一次,像敌人的常规袭击一样,每次都要打麻药。控制袭击神经中枢的疼痛,除了打麻药别无他法。

但越是打强烈的麻药,体力的消耗就越大。麻药起作用的时候,身体也处于一种麻痹状态,这种消耗反而愈加明显。如果纯粹考虑到身体,莫如不打麻药,可是如果是这样,就根本不可能抵御如此强烈的疼痛。船津明明知道祁答院身体孱弱,却还是不得不给他打麻药。

事到如今,船津也横下一条心了。反正祁答院来日不长了,让他尽量活得轻松一点,这是医生应尽的职责。

尽管如此,他认为同意他去k市也许是一种错误,明显是打那次旅行回来以后他才发烧、疼痛加剧的。虽然知道这些症状早晚会出现的,却不料来得这么猛烈。之所以同意他去旅游,是因为被祁答院的“想给故乡画一幅画再死”的愿望所感动。他原本以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借此可以为自己的一生画上一个句号,可是结果却不遂人愿,非但没有拿起画笔,反而加速了他死期的到来。并且这种错误不是第一次犯了。

“唯有艺术家是应该告诉他死期的”这种想法本身,也许说到底还是过于幼稚了,船津在心中默默地向祁答院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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