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风花（1/2）

随着新年的到来，医院里也从年底开始忙了起来。

因为天冷，自然多了不少患感冒的病人，忘年会和圣诞节聚会上那么多喝酒的机会可能也是一个缘故吧。再加上人们被年底的忙碌追赶着，事故灾害也频频发生。

修平所在的整形外科也来了很多因交通事故或者滑雪而受伤的病人。

从十二月初到圣诞节为止，修平都排满了手术，甚至在周末的时候被叫出去过一次。

不过修平还是能忙里偷闲，光是十二月就和叶子约会了三次。最后一次是在二十八号，那天在青山的一个餐馆吃过饭之后去了涩谷的旅馆。

虽然两个人的关系中断过一段时间，不过毕竟交往了两年，去旅馆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两个人理所当然地脱下衣服，上床寻欢，然后再把衣服穿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几乎没有对话，不过动作的默契足以弥补言语的不足。现在，他们都明白那些可有可无的话反不如身体的反应来得真实坦白。

激情过后，寂静来临。享受过那样的安适之后，两人再次分开。

“最近你太太没说什么吗？”

情事之后，叶子显得格外轻松。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怎么想，不过表面上她绝不纠缠。现在也是很轻松地问出了一个刁钻的问题。

“我和她不会再碰面了吧？”叶子一边对着镜子梳头发，一边问道。

“那次真的是个偶然！以后再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你放心吧！”

“你还是这么漫不经心嘛。”叶子轻轻瞪了他一眼。

不过，最近妻子确实没有怀疑他们的迹象。

“只要不找私家侦探，就不可能知道的。”

“不过女人的直觉可是很准的哦！”

关于这一点修平也有同感，但是至少这次是不用担心的。

“不会有问题的。”

“你可不要把事情看得太简单。”

“可是，上周和上上周我和你约会之后回家，她什么也没说，反而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啊。”

那两次他都是快十二点才到家的，不过妻子声音明快地迎他进门，还给他泡了茶喝。

“她已经不关心我们的事了。”

“难不成你太太也在偷情？”

修平闻言，一下子停住正在系领带的手，这时镜子里的叶子一边往后梳着头发一边笑道：

“生气啦？”

“没……”

“我是看你太太过于通情达理了，所以提醒你一声。”

“女人通情达理就说明她有外遇吗？”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呀。”叶子开玩笑似的说道。

被她这么一说，修平也觉得有这种可能。最近的妻子万事包容，平静得异乎寻常。

“只是互相厌倦，所以不在乎我了吧？”

“可能吧……”

“你是不是见到她和别的男人约会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太太的事情嘛。”

“可是，如果我是你太太，我一定会再找个男人的。”像是为了继续打击失魂落魄的修平，叶子继续说道。

“她和你可不一样。”

“你可真自信。”

“女人一旦红杏出墙不是很快就能看出来嘛，言谈举止上总会表现出来的。”

“也有不表现出来的女人呀。”

“就像你……”

“才不是呢，这一点你太太可比我高明。”

叶子说完之后就离开化妆台走进了浴室。

目送着她的背影，修平把领带整理好，穿上了西装。

叶子的话有些挑拨离间的味道，不过修平现在确实没有妻子不再偷情的证据。自那次大吵之后，妻子便老实起来，不过最近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活力。

前些天从京都回来的时候，她就像小女孩一样朝气蓬勃，皮肤也变得光洁润泽了。

是什么缘故让妻子光彩照人了呢？是工作又有了干劲儿，还是对丈夫有了新的认识？再不然就是又找了情人？

对修平来说，也许有些自恋，不过他宁愿相信是妻子重新发现了他的魅力。

总之，修平愿意相信妻子，而且实际上他也确实这么做的。

就算如叶子所说，妻子真的有了外遇，他也不打算像今年夏天那样追究了。

他已经吃够了上次吵架的苦头，而且就算吵也无济于事。再说，现在和妻子相处还算顺利，结婚已经十七年了，除了刚刚结婚的几年，现在恐怕是最稳定和谐的时期了。

可能是随遇而安吧，修平对现状基本上是满意的。

“你不要吓唬我了。”

“你果然很爱你太太嘛。”

如果他希望这样继续下去就是爱，他是不得不承认的，不过这爱似乎太平淡了。

“也没那么夸张吧。”

“我们走吧。”

叶子化好妆从浴室里走出来。从她那张化了浓妆的紧绷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她刚刚在床上放浪的痕迹。

“年前没办法见面了吧？”

“是啊，比较困难……”

叶子的脸上开始现出身为人妻的表情。

“那过了年怎么样？”

医院从三十号开始放假，再加上新年公假五天，正好有一周的假期。

“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吧。”

“为什么……”修平慌张地拦在叶子面前。

“我觉得那样比较好。”

“见面吧！拜托你了！”

“你还是想跟我见面吗？”

“当然了！”

修平像个孩子似的用力点点头，叶子见状微微地笑了。

“那我们二号见吧。”

这次又像是迫不及待地迅速做了决定。

“我们姐妹几个约好了二号回娘家聚会，傍晚的时候就可以离开了。怎么样？是不是太早了？”

“倒也不是，不过……”

二号医院的同事会来家里，不过推迟到三号的话，也不是不能见面。

“如果不行就算了。”

“那就定在二号吧。”

“没问题吗？”

“我会想办法的。还有什么比一年中的第一次合欢更重要呢！”

“真讨厌啦……”

叶子心情又变好了，伸手拧了拧修平的胳膊。

“你既然说了，那二号之前就不要和你太太做爱了哦。”

“你在开玩笑吧，我和她好久没做过了。”

“那你太太不是太可怜了？”

“不会，她已经习惯了。”

“你总是这么自私，早晚会遭报应的。”

“她是我照顾家庭的战友。”

“那是你太天真了！”

修平又回头看了看房间，确定没有落下东西后就走到走廊，上了拐角处的电梯，来到一楼写着“服务台”的窗口。只要交了钥匙并付款就可以了，这期间既不用看对方的脸也不会被对方看到。

走出旅馆拐一个弯就是繁华街了，就算装作在那吃完饭或者喝完茶出来的样子也没人会知道。

叶子到了那条喧闹的大街便叫了一辆出租车。

“那我们明年见啦。新年快乐！”

说得好像要好长时间见不到面一样，其实从今天到二号还不到一个星期。

“二号五点在t旅馆大厅见！”

“知道了。”

叶子点点头，坐上出租车扬长而去。

新年放假前夕，很多人来到街上尽情地享受这一年中最后几个夜晚。修平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涩谷，走进了车站前面的电话亭。

口里念着熟记于心的广濑的电话号码，修平拨动了电话拨号转盘。广濑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我现在在涩谷，没什么事吧？”

“有啊！”

“什么事？”

“你太太死了。”

“啊？！”

“开玩笑呢！”

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呢！修平很想大骂他一通，不过今天是拿广濑做幌子出来跟叶子约会的，偏偏没理由生他的气。

“跟你情人分开了？”广濑压低了声音，可能身边有人在吧。

“刚刚分开的。你到时候就说在新桥吃饭，然后去了银座的酒吧。”

“你用不着这么小心，你太太不会打电话来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果她真想调査，早就知道了。”

“可是，不想给她太大的打击啊。”

“这样的话，干脆别干不就得了！”

“可是这个也办不到……”

“你真愁人啊。”

广濑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修平听了连忙辩解：

“不过我们相处得还是很融洽的。我在外面偷情，心里觉得对不起房子，不过她也能理解我的心情，没有过分指责我。我虽然偷情，但是掌握了平衡啊。”

“说到平衡，如果你太太不出去偷情，就没办法说是平等吧？”

“道理是如此，不过……”

“你太太不会也在偷情吧？”

他居然说了和叶子一样的话，修平一下子没了声音，这时广濑又继续说道：

“不过夫妻两个人都偶尔偷偷情，又能让夫妻关系和谐，有那么好的事吗？”

“你在说我们吗？”

“你们的情况我不清楚，不过如果真有那样的夫妻，不是很让人羡慕吗？”

“有道理……”

就算是彼此深爱的夫妻，如果在一起生活太久也总会感到有些乏味。为了避免倦怠，夫妻两个人都偶尔偷偷情，这样既能保持适度的紧张感，又能把爱坚持下去，那岂不是太完美了。

“现在只能说些‘夫妻间没有谎言’或者‘夫妻同心’这样的漂亮话了。”

“不过，前提条件是都不要沉迷于各自的情人。”

“你们不是做到了吗？”

“怎么说？”

“你本来就没打算离婚，而且，你太太也不想跟别的男人结婚吧？”

“可是她陷进去怎么办？”

“不会的，你太太不会有问题的。她可比你聪明比你坚强。她也许能把偷情处理得很好呢。”

“喂！我太太可没有偷情啊！”

“对不起！不过就算你太太在偷情，如果她冷静对待的话，你也会原谅她吧？”

“还没有发生的事我也说不准。”

“你不是也在偷嘛，那不是扯平了嘛。”

修平还是很难接受，这时广濑又感慨地说：

“你们这样真好啊！”

“什么意思……”

“做了新试验嘛。”

“喂！你不要随便下结论！”

“失敬！失敬！不过如果真能这样，我一定会很羡慕你们的。”

修平一回头，看到身后有人在等着打电话。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女孩正在朝里面望着。

“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二号傍晚还得请你帮忙。”

“二号还要跟情人约会吗？”

“她说无论如何都要我过去，所以……”

“你不是认真了吧？”

“当然不是！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那好吧，不过一月要收特别出场费，很贵啊！”

“没门儿！”

“随你便！”

修平对着生气的广濑说了句“改天请你吃饭！”便挂断了电话。

到了这个时候，修平不想去挤慢吞吞的电车，于是到车站前打了辆车直接回家了。

修平照例拿出钥匙进了家门，看到妻子和女儿正并排站在厨房里干活儿。

“爸爸回来啦！”

女儿弘美虽然还只是高中生，声音却和妻子很像。看样子，再过十年可能就分不清两个人的声音了。

“对不起，刚才一直在准备年菜。”

仔细一看，妻子正在切萝卜，而女儿正在剥芋头。

修平为自己一个人闲游回来感到羞愧，于是上前搭话说：

“看起来挺忙嘛。”

“马上就新年了嘛。”

虽然只是一家三口，房子还是每年都会亲自下厨做些年菜。虽然只是醋拌生鱼丝、白果芋泥这样的家常菜，不过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

平时工作一忙，修平就会想新年休假的时候去住旅馆，好好休息休息，可是每年这个时候，妻子总会兴致勃勃地准备年菜。修平还是很欣赏妻子这种不怕麻烦的个性的。

“你吃过饭了吗？”

“已经没有爸爸的饭啦！”

妻子一问，女儿马上就添了一句。最近女儿比妻子更能揶揄人。

修平苦笑着走进书房，点了一支烟。

桌子上放着白天送来的信件和杂志，其中有张讣文，是修平一个住在名古屋的同学寄来的，一个月前他的太太因为乳癌去世了。

修平忽然想到如果妻子不在了，情况会是怎么样呢？

如果妻子现在不在了，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麻烦。从做饭洗衣打扫房间，到一个人生活的孤独寂寞等等，根本就是数不胜数。

曾经跟广濑等人一起说起的时候，都觉得如果妻子不在了，生活就会立刻变得充满希望，但是一旦成为现实，可能就不会那么轻松了。实际上就有人因此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在这封讣文里就写着：“突然孤身一人，茫然自失。”

修平怀着对妻子产生的奇妙的感觉回到客厅，两个人已经做好了饭正在洗手。

“要去洗澡吗？”

妻子明快的声音让修平放下心来。

“不洗了。”

“新年有谁来看你？”

“可能会有两三个同事过来。”

“哥哥说他们二号从静冈过来看看……”

“二号吗？有点麻烦啊！”

各路来客像是都赶在和叶子约会的日子来了。

“有什么事吗？”

“还说不准，不过可能要跟广濑见个面。”

“他们可是特意从静冈过来的呀。”

修平的哥哥在静冈经营超市，如果他来，那妈妈自然也会跟着一起来。

“能不能改在三号？”

“哥哥说只有二号有时间。”

“那让他们晚上来呢？”

妻子没有回答，径直走进了卧室。隔了一会儿出来之后就进了浴室。

修平只好拿起晚报来看，这时女儿弘美凑过来说：

“爸爸，大学的事你帮我跟妈妈说过了吧？”

只有有求于人的时候弘美才会降低姿态。

“妈妈还在反对，爸爸能不能再帮我说一次？”

“可是你也不是非报考别的大学不可啊。”

“可是爸爸你之前不是赞成的嘛。”

弘美盘腿坐在了修平身边，把胳膊抱在胸前。

“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看还是去女子大学比较好。”

“这跟那没关系嘛。”

弘美不情愿地恢复了平时的坐姿，然后看着修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