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管理处(2/2)
每天早上,包括周日在内,他要求玛丽洛尔学习一小时盲文。“a”是上角的一个点。“b”是垂直的两个点。让。走。去。面包房。让。走。去。奶酪。店。
下午,他带着她到处巡视,给插销锁具上润滑油、修理展柜、保养锁眼盖。他们经过一道道走廊进入一间间展室。小走廊连着大图书馆;玻璃门通向温室,挥之不去的湿报纸、半边莲和发酵的味道。这里有木工房、标本剥制师工作室、大量的架子和标本抽屉,所有的藏品都在博物馆里。
下午有些时候,他把玛丽洛尔留在热法尔博士的研究室,他是资深的软体动物专家,胡子上永远带着湿羊毛的气味。玛丽洛尔来的时候,热法尔博士一定会停下手里的活儿,开一瓶马尔贝克红葡萄酒,操着沙沙的嗓音讲他年轻时在塞舌尔、英属洪都拉斯、桑给巴尔考察礁体的故事。他叫她洛雷特;他每天下午三点吃一份法式鸭胸;他满脑子倒不完的拉丁双名法[7]学名。
热法尔博士的研究室最里面的墙上有一组柜子,玛丽洛尔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抽屉在里面。博士让她挨个儿拉开,把贝壳捧在手心里——峨螺、榧螺、泰国的帝王涡螺、波利尼西亚的蜘蛛螺……博物馆收集了一万多种标本,超过了世界已知种类的一半,而它们中的大部分都被玛丽洛尔拿在手里感知过。
“洛雷特,这是紫螺的壳,它一辈子漂在海面上,眼睛退化到什么也看不见。它们只要接触到海水,就搅动出很多水泡,用黏液把泡泡绑在一起,搭成一个筏子,然后躺在上面随波逐流,顺便吃掉偶遇的浮游水生物。但是,一旦失去筏子,它们只能下沉、死掉……”
玻璃鹦鹉螺兼备了轻重、软硬、光滑和粗糙的特征。足足半个小时,她对热法尔博士桌子上的各种骨螺爱不释手,空心的螺刺、棱状的螺层、深得触不到底的壳口,丰富的洞穴般的突起和布纹状结构的表面;这简直就是一个王国。
她的双手不知疲倦地移动,收集、体会、验证。架子上被撑得鼓鼓的山雀,腹部的羽毛柔若无物,但是嘴巴却像针一样尖。郁金香花药顶端的花粉不如小油柱头里的花粉多。每一次触摸,她都在学习——植物园里的梧桐树皮;昆虫研究所里的鹿角虫;热法尔博士研究室里细腻光滑的扇贝壁——她迷恋每一次接触。
晚上到家,爸爸把他们的鞋放在固定的角落,大衣挂在固定的挂钩上。厨房瓷砖的装饰条均匀分布,经过六条可以走到桌子旁;顺着爸爸拉的绳子,可以从桌子走进厕所。爸爸把晚餐盛在圆盘里,用时钟的指针告诉她每一道菜的位置。“亲爱的,土豆在六点钟方向。蘑菇在三点钟方向。”饭后,他点燃一支烟,在厨房一角的工作台继续制作小模型。他要按照比例在模型上重建他们生活的整个街区:带飘窗的大房子、排水沟、洗衣店、面包房,乃至街角小广场里的四条长凳和十棵大树。不冷的时候,玛丽洛尔喜欢打开卧室的窗子,倾听黑夜:它好像住在阳台、站在墙头、躲在烟囱里,懒洋洋的、静悄悄的。她会一直听下去,直到真实的街景和模型在她的脑子里合二为一。
博物馆周二休息。玛丽洛尔和爸爸可以睡个懒觉。他们照样喝浓浓的加糖的咖啡。他们可能走到先贤祠,也可能转到花卉市场,再或者沿着塞纳河散步。他们经常逛书店。他把字典、报纸和图片杂志递到她的手里,然后问:“玛丽洛尔,多少页?”
她的指甲滑过书脊。
“五十二页?”
“七百零五页?”
“一百三十九页?”
他把她的头发拢到耳后,把她举过头顶。他说她是他的骄傲,他说他永远不会离开她,生生世世和她在一起。
[5] 水硅钒钙石是一种珍稀的矿石,因其含四价钒而呈饱满明亮的天蓝色。标本水硅钒钙矿几乎全部产自印度马邦的wagholi矿。 ——译者注
[6] 科罗拉多州是美国乃至世界最好的菱锰矿产地,以颜色纯正浓郁、晶体粗大突出著称,且多与水晶长在一起,红白映衬,吸人眼球。 ——编者注”
[7] 双名法,依照生物学对生物种类的命名规则所给定的学名形式:每个物种学名由两个部分构成,属名和种加词(种小名)。 ——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