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捞针(2/2)
“庄严,”豪普特曼气喘吁吁地说,“懂吗,普芬尼希?”维尔纳从没见过他这样陶醉、欢快,简直就是欣喜若狂的样子,“它出现在一个东西变成另一个东西的时刻。白天与黑夜的交替,毛毛虫到蝴蝶的蜕变,小鹿长成母鹿,进行实验到得出结论,男孩成长为男人。”
第三次站上高坡的时候,维尔纳展开地图,对着指南针再一次确定方位。四周寂静的树木闪烁着微光点点。没有其他的迹象。学校消失在身后。“我再测一次吗,先生?”
豪普特曼把手指放在嘴唇上。
维尔纳又计算了一遍,确认和最初计算的目标距离一致——还有不到五百米。他收拾好收发机,抬腿出发,现在按图索骥,狩猎开始了,就连三只狗也跃跃欲试。维尔纳想:我找到办法了,我搞定它了,数字变成现实。冰凌从树上抖落。冰天雪地里,猎犬狠狠地吸着鼻子,好像发现了一只野鸡,豪普特曼伸出一只手,维尔纳提着大箱子艰难地跨过一道树沟,看见一个人仰面躺在雪地里,脚边放着发报机,天线缩到最短。
巨人。
三只狗保持着一触即发的姿势。豪普特曼一只手手心向上,另一只手掏出手枪。“这么近,普芬尼希,不能犹豫。”
他们站在福尔克海默的左侧。维尔纳看见他嘴边的哈气上升、消散。豪普特曼的瓦尔特手枪直对着福尔克海默,漫长、惊心,维尔纳确信他的老师会对那个男孩开枪,他深知他们每一个学员都命悬一线,而他无能为力,他听见尤塔站在水渠边说:仅仅因为别人都这么做,就可以随波逐流吗?维尔纳心中的怪兽闭上了眼睛。小个子教授举起他的手枪,对天开火。
福尔克海默鲤鱼打挺地蹲起来,猎犬冲向他。维尔纳感觉自己的心炸了、碎成片。
猎犬扑上去的时候,福尔克海默举起双臂,它们认识他;它们围着他嬉戏奔跑,又跳又叫,维尔纳看着大男孩甩开那些猎犬,就像扔开一只猫一样轻松。豪普特曼博士开怀大笑。他的枪还在冒烟,他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把酒瓶递给维尔纳,维尔纳抿了一下。毕竟,教授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两台收发机都可以用;他站在星光璀璨的夜幕下,感受着辛辣的白兰地在身体里流淌——
“这,”豪普特曼说,“就是我们用三角形做的事。”
狗转着圈扑腾着撒欢。豪普特曼在树下休息。福尔克海默拉着大kx发报机蹒跚走向维尔纳。他越发魁梧;他的巨掌压在维尔纳的帽子上。
“就是些数字。”他说,声音小得连豪普特曼都听不到。
“学员,纯粹的数学题,”维尔纳模仿豪普特曼吞音的腔调补充道。他戴着手套,两手指尖一一相对。“你必须让自己习惯这种思维方式。”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福尔克海默的笑声,他的表情变了:少了一些咄咄逼人,多了一些仁慈,他像一个超大号的小孩儿。他听音乐的时候,更像一个普通人。
第二天一整天,成功的欣喜在维尔纳的血液里奔涌,他记得和大福尔克海默并排走回城堡的近乎神圣的感觉,穿过低处的冻树林,经过男孩们熟睡的宿舍——他们像保险库里的金条一样排列整齐。当维尔纳在自己的床边脱掉衣服,福尔克海默继续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高年级宿舍的时候,他感受到一种类似父爱的守护,他是天使中的怪物,他是深夜巡视墓地的守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