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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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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在水面上碎裂,在宽阔的弯月形海湾的滚滚波涛之上,洒‘一卜一道道亮如水晶的银链。浑身如火的鸟,在夕阳下成群盘旋、转身,动作整齐划一,如迎风飘飞的横幅丝质旗子。我在宛如一座白色大理石海岛的哈吉阿里清真寺,有矮墙围绕的院子里,看着远道而来的朝圣信徒和本地的虔诚信徒离开清真寺,循着平坦的石头步道,朝海岸曲折前行。他们知道上涨的潮水会淹没这步道,届时只有搭船才能回家。那些忧伤或忏悔的人,一如前几日其他忧伤或忏悔的人,在前来朝拜时,将花环抛进渐渐退潮而愈来愈浅的海水中。然后,那些橘红色花朵、褪了色的灰白色花朵,会乘着上涨的潮水漂回,怀着上千个伤心人向海水倾诉的爱、失落及渴望,在每个由潮水涨落掌控进出的日子里,替步道戴上花圈。

而我们这一帮兄弟,如他们所说,来到这清真寺,向我们的朋友萨尔曼 · 穆斯塔安的灵魂,献上最后的敬意和祷告。自那一晚他丧命后,这是我们第一次全员集合。与楚哈和他手下火并之后,几个星期以来,我们散居各地躲藏疗伤。报纸上当然是一片讨伐之声。尸横遍野、大屠杀这两个字眼,横陈在孟买各日报的大标题上,就像涂在狱警含糖小圆面包上的奶油。要求伸张公权力、严惩暴徒的声浪甚嚣尘上。孟买警方若要抓人,当然可以抓到。他们无疑知道,他们在楚哈家发现的那一小堆尸体,是哪个帮派干的。但有四个有力的理由要他们不要行动:对孟买警方而言,那些理由比报纸上不明事理的愤慨,更让人信服。

首先,不管是那屋里的人,屋外街上的人,或孟买其他地方的人,都没人愿意出来作证指控他们,甚至连不公开的指控都不愿意。其次,那场火并铲除掉萨普娜杀羊,而那些是警方自己也很想干掉的人。第三,楚哈领导下的瓦利德拉拉帮在数月前,杀害一名在花神喷泉附近撞见他们从事大型毒品交易的警员。那案子一直未正式破案,因为警方没有证据可呈土法庭。但他们知道,几乎在发生案子那一天就知道,那是楚哈的人干的。警方原本就希望干掉楚哈和他的帮众,楚哈家那场血腥杀戮,就和他们原先构想的行动差不多,要不是萨尔曼先一步动手,他们迟早也会这样做。第四,我们从楚哈的非法交易所得,拿出一千万卢比,大手笔打点一小群法医,使那些正派警察最后也不得不无奈耸肩,放过此事。

警方私底下告诉桑杰,哈德汗黑帮联合会的新老大,形势对他不利,他已用光所有机会。他们希望平静,当然还有源源不断的收入,如果他管不住手下,他们会替他管。在收受他一千万卢比贿赂之后,放他回街头活动的前夕,他们告诉他,顺便告诉你,你帮派里那个叫阿布杜拉的家伙,我们不想再见到他。永远不想。他在孟买死过一次。如果再让我们碰上,他会再死一次,而且这一次,绝没有活命的机会……低调过了数星期后,我们陆续回到这城市,重拾我们在这帮派里,大家都已知道由桑杰主持的帮派里,所负责的工作。我离开位于果亚的躲藏地,回到孟买,在维鲁与克里须纳的协助下,主持护照业务。最后,桑杰终于通知大伙儿重聚,地点是哈吉阿里清真寺。我骑着恩菲尔德摩托车来到清真寺,和阿布杜拉、马赫穆德·梅尔巴夫一起走上那条石头步道,跨过荡着小浪的海面。

马赫穆德跪在我们一群人前面,领头祷告。这座孤悬海上的清真寺,周围有许多小阳台,我们在其中一个小阳台上,上头没有其他人。马赫穆德面朝麦加,白衬衫随着海风鼓胀又塌陷。其他人在他身后或跪或站,他代表众人说道:一切赞颂,全归真主,全世界的主至仁至慈的主,报应日的主!

我们只崇拜你,只求你佑助。求你引导我们上正路……11 此为《可兰经》 第一章的部分经文。,联合会的穆斯林核心分子法里德、阿布杜拉、埃米尔、费瑟、纳吉尔,跪在马赫穆德后面。桑杰是印度教徒,安德鲁是基督徒。他们跪在我旁边,法里德那五人后面。我低头站着,双手紧握在身前。我懂那些祷文,懂那简单的站立、跪下、鞠躬仪式。我大可以加入他们,我知道我如果和他们一起跪着,马赫穆德和其他人会很高兴,但我办不到。对他们而言,混帮派与信教并行而不悖,在这里,我作奸犯科,在那里,我洛守宗教仪礼,这是轻松又白然的事,但我办不到。我的确向萨尔曼说了话,低声祝福他不管在哪里,都得到安息。但我清楚意识到心中的罪恶,清楚感到浑身不自在,因而,除了那段简短的祈祷,我说不出别的。因此,我静静站着,在紫色黄昏替这缭绕祈祷声的阳台洒上金色和淡紫色的余晖时,感觉自己像是个骗子,像是那虔诚肃穆之岛上,监视他人行动的密探。而马赫穆德的祷文,似乎正切合我已然消亡的廉耻心和日渐淡薄的自傲:那些已招来你谴怒的人……那些已走上歧路的人……祷告结束,我们依照习俗相互拥抱,走回那条步道,朝岸上走去。马赫穆德走在最前头。我们都已用自己的方式祷告过,都已为萨尔曼哭泣过,但我们不像到这圣寺朝拜的虔诚信徒。我们个个戴墨镜,个个穿新衣。除了我,每个人都把这一年或一年以上所赚的黑钱,化作金链、高档手表、戒指、手环戴在身上。我们大摇大摆,十足帮派分子的属样:那是打打杀杀中练出一身好体格的帮派分子,身怀武器且一副凶神恶煞样,踩着小舞步的走路模样。那是很古怪的一行人,而且是令人胆寒的一行人。因而,我们把带来施舍的一捆捆卢比钞票,送给那跨海步道上的职业乞丐时,得费好一番工夫才让他们安心收下。

他们开了三部车,停在海堤附近,差不多就是我遇见哈德拜那一晚,我和阿布杜拉所站的地方。我的摩托车停在他们车子后面,我在他们车旁停下,与他们道别。“一起吃顿饭,林。”桑杰提议,发自肺腑的邀请。

我知道,在清真寺经过感伤的祷告之后,那会是很有趣的一顿饭,且会有上等毒品和精』 心挑选的开心、漂亮忿女孩助兴。我感激他的好意,但我心领了。“谢了,老哥,但我和人有约。”

“arrey ,带她一起来,yaar , ”桑杰提议,“是个妞,对不对?”“对,是个妞。但……我们有事要谈,我晚点会去找你们。”

阿布杜拉和纳吉尔想陪我走到摩托车处,只走了几步,安德鲁就跑上前来,把我叫住。

“林,”他说,说得又急又紧张,“我们在停车场发生的事,我……我只是想说……对不起,yaar 。我一直想道个歉,呢,你知道吗?”“没关系。”

“不,有关系。”

他用力拉我的手臂,手肘附近,把我拉离纳吉尔,拉到他刚好听不到的地方,然后凑近我,轻声而急促地说。

“我并不为自己那样说哈德拜而愧疚。我知道他是老大,知道··,… 你可以说是爱他……”

“对,我可以说是爱他。”

“但我并不为自己那样说哈德拜而愧疚。你知道的,他爱讲那些神圣的大道理,但当他需要人来当替死鬼,好让警察不再找他麻烦时,他还是甩开那些道理,把老马基德交给迎尼。马基德是他的朋友吧,yaar ,但他却让他们把他分尸,好让警方转移侦查方向。”

“这个……”

“那些规矩,有关这个、那个、所有一切的规矩,你知道的,全都废了,桑杰已要我管理楚哈的那些妞,还有录像带。费瑟、埃米尔已开始经营赤砂海洛因。我们就要靠那个赚进他妈的数千万,我要跻身联合会,他们也是。所以,哈德拜的时代,就像我说过的,结束了。”

锋回头凝视安德鲁浅黄褐色的眼睛,吐了长长一口气。自停车场那一晚,我对他的反感一直积压着,随时可能爆发。我并未忘记他说过的话,并未忘记我们差点打起来。他那段简短的话,使我更火大。要不是刚参加完我们两人共同好友的葬礼,我大概已动手打他。

“你知道吗,安德鲁,”我低声说,“我得告诉你,你这番小小的道歉,让我不是很舒服。”

“我要道歉的不是这个,林,”他解释,皱起不解的眉头,“我要道歉的是你妈,是我曾那样说她。对不起,老哥。真的很对不起说了那样的话。把你妈,或任何人的妈扯进来,总是很不应该,任何人都不该拿那种下流话说男人的妈。那时候,yaar ,你大可以他妈的开枪打我。而……我很庆幸你没有。母亲是神圣的,yaar ,我知道你妈一定是个很好的女士。所以,我请求你,请接受我的道歉。”

“没关系。”我说,伸出手。他伸出双手抓住我手,使劲握手。

阿布杜拉、纳吉尔和我三人转身离开,走向摩托车。阿布杜拉出奇的安静。他那种静默,让人觉得不祥、不安。

“你今晚要回德里?”我问。

“对,”他答,“午夜。”

“要我陪你去机场吗?”

“不,谢了,最好不要。应该不会有警察盯着我,你如果去,他们反倒会看着我们。但或许我会在德里见到你。在斯里兰卡,有个任务,你该和我一起去执行。”

“我不懂,老哥,”我迟疑,咧嘴而笑,惊讶于他的正经八百,“斯里兰卡那里正在打仗。”

“这世上没有人、没有地方不在打仗。”他答,我忽然想到,他从没对我说过这么有深度的话。“人所能做的,就只有选队伍开打。那是我们唯一享有的机会,为谁而打、打谁,人生就是这样。”

“我……希望人生不只是如此,兄弟。但去他妈的,你说得或许没错。”“我想你可以和我一起干这事,”他力劝,明显不安于他要求我做的事,“那是为哈德拜做的最后一件事。”

“什么意思?”

“哈德汗,他要我替他执行这任务,在那个……怎么说,信号,我想,或者说是信息,从斯里兰卡发出时。如今,那个信息已经来到。”

“对不起,兄弟,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轻声客气地说,不想让他更严肃。“放轻松,解释给我听。什么信息?”他用乌尔都语跟纳吉尔说,说得很快。年纪较大的纳吉尔点了几次头,然后说到名字,或者说到不要提到名字。纳吉尔转头向我露出亲切、开朗的笑。“斯里兰卡战争,”阿布杜拉解释道,“两边打仗,一边是泰米尔之虎,一边是斯里兰卡政府军。泰米尔之虎是印度教徒,僧伽罗人是佛教徒。但在他们之间还有别的族群,泰米尔穆斯林,那些人没有枪、没有钱。他们到处被杀,没人替他们打仗。他们需要护照和钱(黄金),我们要去帮他们。”

“哈德拜,”纳吉尔补充说,“他订了这计划,只有三个人。阿布杜拉、我、一个白人你。三个人,我们去。”

我欠他一份人情。我知道,纳吉尔绝不会提到那事,我如果不跟他去,他也不会怨恨我。我们一起经历过太多苦难。但他的确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很难拒绝他。而且在他投向我的微笑中,那难得开朗的微笑中,还有别的东西,或许是洞明事理、慷慨大度的东西。他所要给我的,似乎不只是和他一起拼命、让我还人情债的机会。他为哈德的死而自责,但他知道我仍为哈德死时,我未假扮美国人陪在哈德身边而内疚、羞愧。他在给我机会,我把目光从他的眼睛移开,转而注视阿布杜拉的眼睛,又回去看他的眼睛时,心里这么想。他在给我机会了结这事。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大概的时间?”“很快,”阿布杜拉大笑,“几个月,就几个月。我会去德里,时机到‘了,我会派人去带你过来。两、三个月,林兄弟。”

我听到脑海里有个说话声,或者其实不是说话声,只是低回的话语,像石头嘶嘶掠过平静湖面的声音,杀手……他是个杀手……别干那事……逃开……立刻逃开……而那话说得当然没错,说得对极了。如今,我很希望我可以说,那时候我只花了几下心跳的时间,就决定加入他的任务。

“两、三个月。”我答,伸出手。他把两只手叠在我的手上,握了我的手。我望着纳吉尔,盯着他的眼睛微笑说道,“我们来执行哈德拜的任务,我们会完成。”纳吉尔紧咬牙关,脸颊肌肉紧绷隆起,下拉的嘴部曲线更显夸大。他对自己穿着凉鞋的双脚皱起眉头,好似那双脚是不听话的小狗。然后他突然扑向我,双手交扣在我身后,把我紧紧箍住。那是从不懂得如何用肢体表达内心感受,但跳舞时例外的男人的拥抱,摔角场上那种粗暴的拥抱,而且,就和开始的时候一样、结束得也突然而狂暴。他猛挥开粗壮的手臂,用胸膛把我往后顶,摇头、身子颤抖,好似人在浅水里,有只鳖鱼刚游过他身边。他迅速抬起头,泛红的眼眶显露深情,但不幸的马蹄形嘴形里,抿着严正的警告。我知道,我如果提起他深情流露的那一刻,或以任何方式谈起,我会永远失去他这个朋友。

我发动摩托车,跨坐上车,双脚踩地把车滑离人行道边缘,朝纳纳乔克、科拉巴的方向驶去。

” saalch aur hiat (真理与勇气)”我骑过阿布杜拉身边时,他大l 咸。我挥手,点头,但无法重复这句口号回应他。我决定参加他们的任务前赴斯里兰卡,而那决定里有多少真理或勇气,我不知道。我离开他们,离开他们所有人,投入暖热的夜,投入拥挤而走走停停的车阵。刀附,我觉得那里面似乎没有多少真理或勇气。抵达通往纳里曼呷的后湾路时,血红的月亮正从海上升起。我把车停在冷饮摊旁上锁,把钥匙丢给店老板,一位贫民窟的友人。月亮在后,我走上人行道,人行道旁是弧形的长长沙滩,常有渔民在那里修补渔网和破损的船。那天晚上在萨松码头区有庆祝活动,把住在沙滩小屋和简陋棚子的居民吸引了过去。我走的那条马路上,几乎空无一人。

然后我看到她。她坐在一艘废弃渔船的边缘,船身有一半埋在沙滩里,只有船头和几米长的舷缘突出于周遭沙滩之上。她穿着纱尔瓦长上衣,下面是宽松的长裤,双膝曲起,下巴抵在双臂上,盯着幽黑的海水。

“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你知道的。”我说,在她身旁那艘搁浅渔船的舷栏上坐下。“哈罗,林。”她答,面露笑容,绿色眼睛如海水那样黑。“很高兴见到你,我以为你不会来。”

“你留的口信听起来很……急迫。我差点赶不来。好在我在狄迪耶前往机场的路上碰到他,他告诉了我。”

“好运发生在命运厌烦于等待之时。”她喃喃说道。

“又来了,卡拉。”我答,大笑。

“老毛病,”她咧嘴而笑,“难改,而且更难骗人。”

她打量了我片刻,好似在地图上寻找熟悉的参考点。她的笑容慢慢消失。“我会想念狄迪耶。”

“我也是,”我低声说,心想他大概已在空中,在去意大利的路上,“但我认为他很快就会回来。”

“为什么?”

“我安排那两个星座乔治住进他公寓,替他看房子。”

“啊!”她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完美的嘴摆出完美的亲吻嘴形。“对啊,如果那还不能让他早早回来,就没什么能做到了,你知道他有多爱那间公寓。”

她没答话,目光专注不动。

“哈雷德在这里,在印度。”她语气平淡地说,看着我的眼睛。

“哪里?”

“德里,哦,应该说是德里附近。”

“什么时候?”

“两天前收到消息,我叫人查过,我想是他。”

“什么消息?”

她望向别处,望向海,慢慢叹了口长气。

“吉特有渠道取得各电讯社的消息。其中一家发来一则消息,提到有个名叫哈雷德·安萨里的新精神领袖,从阿富汗一路走过来,所到之处吸引大批信众跟随。我看了那消息,请吉特替我查证,他的人送来那人的形貌特征吻合。”

“哇……感谢上帝……感谢上帝。”

“对,或许。”她喃喃说道,眼里散发出些许以往的调皮、神秘。

“你肯定是他?”

“肯定到我想亲自去那里找他。”她答,再度望着我。

“你可知道他人在哪里,我是说现在?”“不很清楚,但我想我知道他要去哪里。”

“哪里?”

“瓦拉纳西。哈德拜的恩师伊德里斯住在那里,他现在很老了,但还在那里传道授业。”

“哈德拜的恩师?”我问,震惊于和哈德相处了数百个小时,听他大谈哲学,却从未听他提起那名字。

“对,我见过他一次,就在一开始,我第一次到印度,和哈德在一起时。我……我不知道……我想你会把那叫做精神崩溃。那发生在飞机上,飞往新加坡的飞机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上了那飞机。我崩溃,根本可以说是精神溃堤了。而哈德也在同班机上,他揽住我,我把所有事……毫无遗漏地……告诉他所有事。然后,我就在山洞里,洞里有尊大佛和那位叫伊德里斯的老师,哈德的恩师。”

她停住,随着回忆陷入往事,然后摇醒自己,回到眼前。

“我想那是哈雷德要去的地方,去见伊德里斯。那个老上师令他着迷,他心心念念想着见他。我不知道他过去为什么从未去找他,但我想那是他现在要去的地方,或者他已在那里。他过去老向我问起他。伊德里斯把他知道的解析理论全教给哈德,还有——”“什么理论?”

“解析理论,哈德这样称呼它,但他说那是伊德里斯取的名字。那是他的人生哲学,哈德的哲学,关于宇宙无时无刻不在日趋——”“复杂,”我打断她的话,“我和他谈了不少那理论,但他从未把那叫作解析理论,而且他从未提起伊德里斯。”

“那倒有趣了,因为我认为他爱伊德里斯,你知道的,就像爱父亲一样。有一次,他称他是师中之师。我知道他想在那里退隐,离瓦拉纳西不远处,陪在伊德里斯身边。总之,那就是我决定找哈雷德的头一个地方。”

“何时?”

“明天。”

“那好,”我答,避开她的目光,“那是不是……和之前……呢……你和哈雷德的事有关?”“你有时候就是这么不上道,林,你知道吗?”我猛然抬头,但没搭腔。

“你可知道乌拉在城里?”片刻之后她问。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你见过她?”“重点来了,我收到她的信息、。她在总统饭店,想立刻见我。”

“你去了?

“我其实不想去,”她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你收到那信息,你会去吗?” “我想会。”我答,凝望着海湾,缓缓起伏的海面,浪身如蛇,波光粼粼。“但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莫德纳。我不久前见过他,他还是很迷恋她。”

“我今晚见过他。”她轻声说。

“今晚?

“对,刚刚。她在场,那让我很不安。我去饭店到她房间,房间里有另一个男子,名叫拉梅什——”“莫德纳跟我说过他,他们是朋友。”

“然后,他开了门,我进去,看见乌拉坐在床上,背靠墙。莫德纳横躺在她大腿上,头往后仰,靠在她肩膀附近的墙上,那张脸……”

“我知道,惨不忍睹。”

“很诡异,让我很不安,那整个场景,我不清楚为什么。乌拉告诉我,她继承了父亲一大笔钱,她家很有钱,你知道的。她出生时,德国那个镇,几乎全归她家所有,但她沉迷毒品之后,家里和她断绝往来。有好几年,家里没给她一毛钱,直到她父亲死了才改观。因此,继承了那笔钱后,她想到回来找莫德纳。她说,她良心不安,活得痛苦。然后她找到他,他在等她。我去看她时,他们在一起,像是某……某种爱情故事。”“他料得真准,”我轻声说,“他告诉我,他知道她会回来找他,而她真的回来找他。我一直不相信他说的,认为他根本疯了。”

“他们坐在一起,他横躺在她大腿上的样子。你知道《圣疡像》吗?米开朗基罗的作品?他们看去就和那雕像一模一样。真是怪,教我膛目结舌。有些东西诡异得叫人生气,你知道吗?

“她想干什么?”

“于卜么意思?”

“她叫你去饭店干什么?”

“哦,是这个,”她说,露出浅浅微笑,“乌拉总是有事要找人帮忙。”我扬起眉毛,迎上她的月光,但没说话。

“她要我替莫德纳弄本护照,他在这里儿年了,签证早已过期。而且挂他本人的名字,西班牙警察会找他麻烦。他需要新护照以便回欧洲,他可以装成意大利人或葡萄牙人。”

“那交给我,”我平静地说,心想我终干知道她为什么要我来找她,“我明天会开始弄。我知道如何联系他,跟他拿照片之类的东西,虽然他那张脸过海关时绝不可能会被认错,但我会搞定。”

“谢了。”她说,热情如火的目光正视我,让我心脏开始坪坪直跳。跟不该爱上的人独处,狄迪耶曾如此告诉我,永远是笨蛋才会犯的错。“你现在在做什么,林?” “跟你一起坐在这里?”我答,微笑。

“不是,我是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待在孟买?”“为什么?”

“我是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哈雷德。”

我大笑,但她没跟着笑。

“那是我今天所收到的第二好的邀请?”“第二好?”她拉长音调说,“那第一好呢?”“有人邀我上战场,在斯里兰卡。”

她紧抿嘴唇,回应我愤怒的表情,我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状,急忙开口。“纯粹开玩笑的,卡拉,纯粹是玩笑。放轻松。我是说,真的有人邀我去斯里兰卡,但我只是·,·… 你知道的。

她不再绷着脸,再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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