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侄子”吴把戏的宴会邀请(2/2)
在她那漂亮的浴室里,我环视四周,觉得一切一切都是高贵、舒适而亮晶晶的。她的肥皂泡沫又多,味儿又香。这一晚的享受,到此圆满结束!这几个钟头的奢侈生活,使我回家时一直回味着,不忍不去想它。
我上了床,关了灯,仰卧在床上,瞪视着一片黑暗,音乐仿佛仍在我耳边响着。当我的回忆刚刚要荡漾到大舞厅里去时,忽然间电话铃响了。
对方的声音非常小,当然是从远处打来的。
“喂,我是艾琴生。我有一头患难产的母猪,它生不出小猪来,已经闹了一夜了。你来吧!”
我没办法只好答应他。挂上电话听筒后,我看了看表,已经2点钟了。我觉得有点木然,啊!喝了那么多香槟,吃了那么多佳肴,现在却得到那个最偏僻的小村子去给难产的猪接生,这是多么恼人的事!
我睡眼矇眬地把睡衣脱下来,穿上衬衣,当我穿我那硬挺挺的灯芯绒衣裤时,我简直不敢看在柜子里挂着的那套租来的礼服。(因为我太惭愧了!)
当我经过那漆黑的花园走向车房时,我的脑子里又出现了那亮晶晶的大水晶吊灯,那人影闪来闪去的大镜子,那正在演奏中的乐队。
我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一个满是泥泞的脏地方。下车后,我在泥地里走了一会儿,才到了一座房子门口,但敲敲门,并没有人应门。于是我又到对面几幢小房子前,通过一个小门,而看到了猪圈。猪的臭味扑鼻,远处有一个半明不灭的小灯,隐隐中看见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于是我走过一群牛和许多牛粪,几乎被一个破隔板绊倒,溅了一身的牛尿,踏了许多牛屎!最后看到了一头母猪,它侧卧在那里,两肋颤动着,一阵一阵在用劲。
那位艾琴生先生并不太热心似的,和我打了一下招呼。他是一个半老的农夫,胡子大概有一个礼拜没刮了,戴着一个宽边的古董帽子。他一只手插在他的破裤袋里,一只手拿着一盏半明不灭的脚踏车的灯,那里面的电石似乎很快就要寿终正寝了!
我问他:“我们只有这一点点亮光吗?”
“是的。”他带着惊异的神气回答。他看看灯又看看我,那表情似乎在说:“哼!他还想要什么……有这个灯还不够?!”
“好,那么就请站过来一点吧。”我仔细看了猪一下,问他,“这头猪的年龄不大,对不对?”
“对,这是它第一次生小猪。”
那头猪还是躺着不动,但又在使劲。
我对他说:“它里面不通,请你给我拿一桶热水,一块肥皂,一条毛巾来。”
“没有热水,火灭了。”
“那么,随便有什么拿什么来吧。”
于是农夫走开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一片漆黑里。我在黑暗中,好像又听到了跳舞的音乐,那是一支华尔兹圆舞曲。我正在和一位年轻而美丽的贵族小姐跳着舞,当我带她一起旋转时,她咯咯地笑,那雪白而娇嫩的肩膀,那颈上的钻石项圈,那墙上大镜中所照出来的旋转人影……似乎都在我的眼前。
艾先生回来了,他把一桶水很重的放在地下,我用一个手指试了一试,水是冰冷的。
我很快地把上衣和衬衫脱掉,凉风吹到我的背上,寒冷刺骨!我咬着牙对他说:
“请你给我肥皂。”
“在水桶里头。”
我把一只胳臂整个沉入水中,一面颤抖一面找。最后找到一个像高尔夫球一样大小的东西,于是我拿出来,那是一块很硬很光像海边石头似的东西。我把它在手臂上和两手之间用力搓,希望能有泡沫,但却一点也没有。
我不愿再向他要另外一块肥皂,因为恐怕他不高兴。我到我的车里去找消毒油膏,那寒夜的冷风,吹得我的牙齿上下打战,全身寒毛倒竖,衣服上又溅了许多脏泥。
把油膏拿回猪圈后,我把它擦在手臂上,跪在那头母猪身体后,把手慢慢伸入它的肚内。越伸越往里,一直到我的臂肘整个都进去了,还没找到小猪。因此我只好侧卧在冰凉的石头地上,那地是湿的,但我顾不了自己的不舒服,仍然尽力探索。最后,我的手指碰到了一个小东西,那是小猪的尾巴,那猪个子很大,它被堵塞在里面。
我慢慢把它取出来,对农夫说:“这头小猪就是使它母亲难产的原因。它大概已经死了,因为它在子宫口窒息太久了。里面可能还有活的,我再伸进手去摸一摸。”
于是我又把手臂抹上许多油膏,把手伸进去摸。这次所摸到的,不是尾巴而是头脸。忽然间,冷不防,一排小而尖锐的牙齿,咬到我而全部陷入了我手指的肉中。
我痛得叫了一声,仰头看了农夫一眼。对他说:“这头是活的,我很快的就要把它取出来了。”
但是这头小猪却另有打算,它不愿离开那温暖的天堂。每次当我抓到它那湿而滑的小脚时,它老是逃脱我的手指。过了几分钟,我的胳臂累得要抽筋了,于是我只好整个躺在地下,把头枕在石头上,胳臂仍然在母猪的肚子里。我闭上眼睛稍微休息一下。
这一闭眼,好像又到了那个灯红酒绿而温暖的大跳舞厅了。朦胧中,好像我正伸着手拿着那大玻璃酒杯,佛朗西正在给我斟酒。然后,我在乐队边跳着舞,那个乐队的指挥,转过身来,对着我的脸微笑,并向我鞠躬,好像他找我找了一生一世,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似的!于是我也报之以微笑。但是,慢慢地,那位乐队指挥的脸消失了,从上面往下看着我的,是那个农夫,他的脸上毫无表情。
我赶快把我的脸从石头上抬起来,自己摇动一下身体,心里想:“这可不行,怎么在工作时会睡着了?!一定是劳累过度,或是香槟酒喝得太多了!”
于是我又用手指去摸索那头小猪,这次它虽仍然努力挣扎,但我用力抓住它的小脚,把它顺利地接到这个世界上来了。它出来后,立刻歪歪斜斜地找到它母亲的奶头,好像对这新的环境并不敌视了。
但这头母猪因难产的时间过久,体力不支,我还得给它打一针。
于是我又踏着脏泥,走到汽车上去取药针。回来后,给它在大腿上把药注射进去。果然过了一会儿,药性发散后,它就可以自己用劲,于是一头一头的小猪,都顺利地生出来了,一共有八头可爱的小东西。这时那盏灯里的电石已将用完,它渐渐将要失去光辉了。
我擦了擦自己冰冷的手和胳臂,对农夫说:“我看,所有的来宾都到齐了。”
我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看着那些小猪,歪歪斜斜的,争先恐后向它们母亲的乳头爬去。这个第一次做母亲的母猪,也尽量躺好,使它的乳房朝上,以便它的小宝宝们容易找到。我看着这一切,似乎是一个小奇迹,但却是永远看不厌的小奇迹!
最后,我想:“我得快点穿上衣服了。”于是我又试了试用那块肥皂来洗手。但是我又失败了,它像块石头,不起任何作用。不知它在这家已有多少年代的历史!我的左颊和左半身满是又脏又臭的泥,我只好尽量用手指甲把泥抠下来,然后用桶里的冷水洗涤。
我冻得喘不出气来,勉强问农夫:“你有毛巾吗?”
他默不作声,递给我一条口袋。它的边硬得刺手,因为沾了许多牛粪,奇臭无比。这口袋本来是盛牲口的粮食用的,我用它来擦我的皮肤时,它那粗糙的颗粒和粉层都抹在我的肉上,脏臭令人欲呕!
我穿上衣服,扣上大衣,拾起医疗器,爬出了猪圈,然后对那群猪做了最后一次的观察。那母猪又换了一次躺着的位置,它很满意地轻轻哼着。小猪们则忙于吸吮母亲的奶汁,吃得津津有味。此时那盏电石灯已经是黯淡无光了!
我终于往回家的路上驰去。在离开这个农场之前,我得下车自己去开一道大门。寒风虽然刺骨,但却带来一阵青草的清香。
我站在那儿,望了一望那漆黑一片的田野,心里想着:这一夜算是结束了!我的思潮回到了做学生时代的一幕。那位老教授在向全班的同学谈我们将来的职业问题,他说:
“你们如果决定将来做兽医,虽然永远不会成为大富翁,但你们的生活中会有无穷的趣味和各种不同的经验。”
在黑暗中,我不觉失声而笑,直到上车时还没笑完。那位老教授说的话真可谓至理名言!“不同的经验”!可不是吗!?实在是有各种各样不同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