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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伏兵一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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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置是一位浑身散发着温和仁厚气息的高个子绅士。这的确是一位非常值得信任的财务专业人员——彼此介绍过,相处了不过十来分钟的光景,半泽便得出了如此确信的结论。

“真是讽刺啊,”听完了玉置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濑名说道,“在我们公司,主张多角化经营 的董事辞职离开了,而在电脑杂技集团,却是否定多角化经营的像玉置先生这样的人离开了。”

濑名皱起眉头:“即便如此,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把股份卖给电脑杂技集团。如果方便的话,您能跟我说一下吗,电脑杂技集团到底是如何从那两个人手中拿到股份的?”

电脑杂技集团利用场外交易的那次突然袭击,先发制人,必定是给濑名留下了极其的深刻印象。

玉置稍作迟疑了一下,在正式回答之前,问了句:“你们真的不知道吗?”他问的对象,直指半泽。

“怎么一回事?”半泽问道,没想到却从玉置那里听到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为那两个人和电脑杂技集团之间牵线搭桥的是东京中央银行的野崎。”

仰着脸倾听的森山瞬间睁大了眼睛。玉置继续说道:“我听说负责财务的清田和野崎在10月时一起作为讲师参加过某个创业讲座,因此为契机就认识了。之后,野崎对清田的经营计划提出过一些建议,于是两人间便产生了信任关系。”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濑名皱起了鼻子。

“玉置先生,您是在什么时候知道东京spiral的收购计划的呢?”半泽问道。

“记者见面会的三天前。”玉置面带懊恼地叹息道,“要是再早点儿知道就好了。”

“您会反对吗?”半泽凝视着玉置的眼睛问道。

“当然会反对。”玉置回答道,“不过,我知道得太晚了。不过也不能这么说,就算我在计划开始的初期阶段就已经知道了,平山夫妇应该也不会听我的意见吧。电脑杂技集团就是那样的公司,我不过是一个摆设而已。”

“在电脑杂技集团,财务部长的待遇应该相当不错吧,您就这样辞职啦?”

正因为自己亲身经历过找工作的艰苦,森山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玉置会因为这个原因而辞职。

“因为工作的质量,直接关系到我们人生的质量。”

玉置的回答,让森山大吃了一惊。濑名抬起头:“的确如此啊。”仿佛自言自语似的嘟囔了一句。

“我能跟你打听一件事吗?”半泽问道,“也许听起来无关紧要,如果您方便的话还请告诉我。平山为什么一开始会去找东京中央证券商量收购的事呢?”

“您很在意吗?”玉置极其认真地问道。

“是的,因为怎么都感觉不符合常理。”

半泽直直地看着玉置:“老实说,对于电脑杂技集团来说,我们公司并不是很重要的存在。他为什么会选择我们呢?”

玉置沉默了片刻,说了句:“平山社长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就会改变主意的人。”

“请恕我冒昧,平山之所以会向之前没有合作过的证券公司委托如此重要的事情,我想肯定是有他的理由。请您朝这个方面考虑这事情。”

“他的理由?”半泽重复道,“是什么呢?那个理由。”

“总而言之,这因为涉及内部信息,我无法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们。但是,可以给你们一点提示,当初,银行的人跟社长提及顾问一事的时候,我觉得社长并不是很积极。我认为银行跟你们证券公司的差异,实际上可以说就是彼此掌握的电脑杂技集团相关信息的差异。”

玉置的话里,充满了谜团。

“信息的差异?”半泽重复着,稍微思考过后,问道,“这么说,是我们公司掌握了电脑杂技集团相关信息,而银行却没有。是这样的吗?”

“不不,恰恰相反。”

玉置的回答出乎意料,而且有点意味深长。

森山表情严肃,陷入了沉思。

“您的意思是说关于此次收购案件,银行掌握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是这样吗?”森山问道。

而对此,玉置含糊其词,只是说了句:“差不多吧。真是抱歉,因为涉及内部信息,请恕我无法再透露更多,还请谅解。”

“什么样的内部信息呢?不用说得很具体,稍微给我们点提示也好。”森山不肯罢休,继续刨根问底,“那个信息肯定很重要吧。”

玉置稍微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说道:“那么,我就简单提示一点。”

“银行应该掌握了电脑杂技集团子公司的一些信息,但是——”说到关键处,玉置稍微停顿了片刻,看着森山说道,“东京中央银行还没有充分利用那个信息。”

“子公司?”

半泽注意到森山的表情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森山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就推门走了进来,这时已经过了午夜零点。

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埋头处理了多少文件了,半泽用手指一边揉着疲惫的双眼,一边抬起头。肩膀酸疼,脖颈也仿佛僵住了一般,传来一阵阵刺痛。

狭窄的办公桌被散落的文件堆满了,这对于平常总是把桌子收拾得像飞机跑道一样整洁的半泽来说,还真是非常罕见的光景。

“怎么样了?”半泽一边转着肩膀,一边呻吟似的问道。

森山将一份文件递到了半泽面前。

“终于找到了。”

半泽将文件拿到手里之后,问“这是什么啊?”因为文件左上角写着“东京中央银行公启 ”,而右上边用红色字体写着“对外保密”。

“这是以前从电脑杂技集团的三杉那里拿到的。”森山答道,“当时我听说他们成立了一个子公司,就问他能不能给我一些相关资料,他就悄悄地复印了一份给我。因此,当听到玉置说的话,我才恍然大悟。但是,这个文件跟本案有没有关系我就不清楚了。”

看来找到这份文件可是花费了他不少力气,都快入冬了,森山的额头上却淌着汗珠。他肯定是在保管旧资料的文件库里奋斗了好一阵子。

这份资料显示,子公司是在两年前设立的。这是一家叫“电脑电气设备”的承包公司内部网络构建等周边业务的公司。

“他们这也是循例进军新领域了?”

对于电脑杂技集团来说,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从企业网络构建业务成长起来并实现上市的电脑杂技集团,是专攻一个领域发展壮大的企业典型。但是公司上市之后,便开始介入各种领域,成立了各种子公司。“电脑电气设备”应该就是其中的一家。

“这家公司有什么问题吗?”半泽提出疑问。

森山回答道:“难道你不认为这家公司跟其他公司相比,规模要格外大吗?”

“这个公司,是电脑杂技集团购买了其他公司的经营权而成立的,连员工都照旧雇佣。”

森山翻到文件中的某一页,将上面记载着的原公司名字指给半泽看。

neral电脑电气设备。以neral产业为中心,是neral集团的一员——文件中还有这样的附加说明。

“neral电脑电气设备?”

半泽瞥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知道这家公司吗?”森山问道。

“之前我在银行的时候,曾经接触过一个与neral产业相关的企划案,虽然我不是直接负责人,但据我了解,当时neral产业因业绩不景气,正在为了缩减成本而努力实现事业集约化 。”

“正因如此,neral产业才将子公司整个儿卖给了电脑杂技集团吗?”

“neral产业跟电脑杂技集团之间存在业务往来吗?”

半泽问完,森山便将电脑杂技集团主要客户的清单打开,展示给他看。

“有的,电脑杂技集团对neral产业的销售额,在去年一年间就有七十亿日元,可以说是他们的大客户啊。”

从电脑杂技集团的资料看来,电气设备的成立费用大约是三百亿日元。

“这三百亿里面,应该有二十亿是属于营业转让 的 商誉 。”听完森山的解说,半泽微微侧了侧头,说道:“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麻烦呢?”

“麻烦吗?”

“单纯去收购不就好了。和先成立公司,再进行营业转让相比,你不认为那样做才更简单吗?”

半泽虽然是在问森山,感觉他更是在问自己。

“会不会是因为尽职调查 很麻烦啊。要是成立新公司的话,就没必要担心隐形债务了。”

“原来如此,也有可能啊。”半泽说道。

森山所说的尽职调查,即due dilince,也就是企业收购前所进行的彻底调查,需要一定的成本和时间。而且成立新公司的话,就不用担心存在连带担保债务等没有在财务报表中体现出来的债务。

“还会有其他原因吗?”森山问道。

半泽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沉思片刻说道:“会不会是他们想要向外界隐瞒收购了neral产业旗下子公司这件事呢?”

森山盯着半泽,一边回味着半泽所说这句话的深意,一边继续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呢?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吗?”

“我了解neral电气设备,”半泽回答道,“它的销售额最多也就是一百五十亿日元左右,资产价值应该也不超过一百几十亿日元,根本不值三百亿日元。”

森山无声地瞪大了双眼。

“玉置所说的子公司的事情,恐怕就是指这家电脑电气设备。”

半泽做出自己的判断。这里边,必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5

“这几天到处奔波疏通关系,辛苦你了,伊佐山。这样一来,董事会这一关我们肯定能顺利度过。”

即将召开董事会的两天前的晚上,三笠邀请伊佐山一起吃饭。

“谢谢。”

虽然脸上的疲惫之色难以掩饰,但伊佐山的笑意中还是透露出些许安心。因为他也感觉到至今所做的各种准备工作都显出成效了。

“通过这次的案子,我感觉证券部门地位下降这一危机感实在是非常强烈啊。”伊佐山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感想,“我不希望因为拘泥于授信判断而做出损害银行整体利益的错误判断,董事们也不希望看到这种结果吧。正义肯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只要表决时能得到过半数的支持,我们就可以安心了。当然支持我们的人也是越多越好,这样在讨论的时候也会朝着有利于我们的方向进行。”

三笠一脸满足地说道。想象着董事会表决时的场景,他的眼睛也不禁愉快地眯了起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周围流淌的静谧氛围,仿佛在诉说他们志在必得的决心。

“感觉谁会持反对意见呢?”

“最麻烦的可能就是内藤了。”伊佐山回答道,一想起跟内藤交谈时的情景,他便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个时候,内藤态度冷淡,任你费尽口舌,说得天花乱坠,他就是稳如磐石,无动于衷。越是拼命想要笼络他,就越会感觉自己很凄惨。一想起当时的情景,伊佐山便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这个人可是相当善于争辩啊,但是总归他在人数上不占优势。”

“不过,今后手续上可不能出一丁点儿纰漏,拜托你了。”伊佐山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我明白了。”

后天就要进行董事会裁决。如果一口气提高收购价格的话,在期限内达到收购股票目标是非常有可能的。

可谓胜券在握。

对此已充分确信的伊佐山,瞬间感觉自己精力充沛、精神百倍。

而这种心情也在伊佐山大脑内引发了化学反应,化成对东京中央证券,哦不,是对于半泽的一种扭曲的优越感。

伊佐山冷笑连连,而三笠则像是看懂了他内心所想一样,继续说道:“关于证券公司那边的人事问题,人事部正在调整,半泽可能会被再次外调。”

“再次外调的话,会调到哪里呢?”

对伊佐山的提问,三笠只是说了一个跟银行没有关系,听都没听过的公司名字。

“是个没上市的公司吗?”

“就是个三百人左右的小公司。半泽几乎是定下来了要过去当财务部长。这可是个很有前途的公司啊。”

最后的一句话充满讽刺意味,两个人相视而笑。

“那个半泽可是个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啊。只不过这一次他有点儿太过得意忘形了。”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承蒙您的鼎力支持,真是太感谢了,副行长。”伊佐山一边说着一边郑重其事地低头致意,“电脑杂技集团收购东京spiral这件事,到目前为止总算是步入正轨了。”

“今天叫你来可不是专程听你说感谢的啊。”三笠爽朗地说道,“能促成这个案子本来就是你的本事。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就算是中间会经历很多挫折,最终还是会走向它命定的归宿。而我只不过是让中间经历的那段时间多少缩短了一些而已。”

“您说得太好了。”

伊佐山又重新添酒,敬了三笠一杯。

6

“阿雅,真是太谢谢你啦。”

濑名郑重地向森山致以谢意,这是他们去的第二家酒吧。先是森山邀请他:“一起去吃个饭吧。”于是两人便去了元麻布的一家意大利餐厅,随后又到了这家位于饭仓片町、濑名经常去的一家酒吧。

“谢什么啊!还没有结束呢啊。”

“我知道,我只是对迄今为止你为我所做的,表示感谢。”

第一家店禁烟,看来他是忍得够呛了,此刻濑名像是要把前面落下的份都抽回来似的,不停地吸着,从侧面看上去,他的脸上洋溢企业掌权者特有的精悍。

由于是一周的刚开始,柜台边稀稀拉拉的没有几个人。濑名和森山在这种异常冷清的气氛中,握着酒杯。

“这可是现代侵略战争啊。”濑名看着柜台正面摆得满满的酒瓶,补充道,“而且还是合法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动的侵略战争。或者也可以说是在名为证券市场的现代罗马竞技场中进行的拳击比赛。这可是真刀实枪的比赛啊,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才罢休。”

“我可不希望你输。”森山低声说道。听到这儿,濑名静静地偏转了一下头,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如今已经成为自己生意伙伴的这个人。

“我才不会输呢。”

“我说的话可是有其他意思。”

本来正在盯着酒杯说话的濑名听到森山这句话后,转脸看着他。

“其他的意思?”

“我们这一代一直都是被虐待的。在我周围,直到现在还有在做自由职业者的大学同学,我们整天总是被一些不合道理的事情逼迫着,我一直都在想,什么时候一定要反击回去。”

濑名沉默了。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再次将视线凝聚在面前的酒瓶上,静静地思考着什么。

“原来如此啊。但是我的想法跟你稍微有点儿不同。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既有胜者也有败者,把自己现在的境遇归咎于这个时代,其结果毫无意义。但是,我所说的胜者,并非指成为大公司员工的那些人,而是对自己的工作怀有自豪感的人。”

森山沉默着,脑子里反复地回味着濑名的话。

“不管是多么小的公司,或者哪怕只是个个体营业者,我认为是否对自己的工作怀有自豪感才是最重要的。说到底,能为喜欢的工作而努力而充满自豪感,我认为我很幸福。”

“我又是怎样的呢?”森山扪心自问。

就在不久之前,森山心中所想的,还是身为失败者的卑躬屈膝的窘态。就职东京中央债券已经将近八年了,但自己还深深地陷在刚刚大学毕业时连续面试几十家公司名落孙山后的痛苦经历中。他感觉自己就是一直带着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挫折感跟精神性的消化不良,在不温不火地工作着。

“该说感谢的应该是我啊。”森山说道,“你能给我这次工作的机会,真是太谢谢了。事到如今再说这种话虽说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我还是想说能让我做这么充实的工作,我感觉很幸福。我为了这份工作,已经赌上了一切,可以说我是带着自豪感工作的。真的是从心底里感到很开心。”

濑名轻轻地举起手中的杯子,森山也学他举起了杯子,心里充满了干劲和喜悦。马上就要迎来最终决战了,自己的心情也不由得激动起来。

门被敲响之后,秘书走了进来。

“部长,东京中央证券的半泽先生来访。”

此时,东京中央银行的内藤正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

“半泽?”

他没有事前预约。墙上的时钟显示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让他进来。”

内藤刚说完,秘书转身出去了。随后这个原来是自己部下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办公室。

“好久不见。”

“你的工作作风还真是夸张啊。”对着行礼的半泽,内藤一边挖苦着,一边示意他坐在沙发上。

“其实呢,我是听说明天会召开董事会。”

正准备坐在扶手椅上的内藤听到这,一瞬间不由得停了一下。

“你知道得还挺清楚。”

说完,内藤一如既往地,有点散漫地坐在椅子上,跷起了二郎腿。他们一直是知心好友,彼此也没有什么拘束的。

“顺便提一句,你的人事调动估计也是董事会的一个议题。你是为这而来的吗?”内藤揣度着半泽的来意。

“不,不是。”内藤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一句直截了当的回答,“是关于向电脑杂技集团追加投资的事情。”

“你是来拉关系的吗?”内藤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要是想让我在董事会提出反对意见的话,那就没必要单独找我,我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但是,据我了解,貌似董事会过半数都会同意追加投资。就算我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估计也撼动不了他们的决定。”

内藤窥视着突然造访的半泽的脸,想要猜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要是追加投资的提案通过的话,收购也许就会成功。那么,身为东京spiral顾问的你,为此事烦恼的话也是理所当然。”

“不,该烦恼的不是我,而是贵行。”

听到这意想不到的回答,内藤不禁目不转睛地盯着半泽,“刚才,我本来是想找伊佐山谈谈的,但是他不愿意听,把我赶了出来。”

“所以,你就跑到我这找碴儿吵架来了吗,半泽?”内藤有些吃惊。

“怎么可能呢,我只不过是想来说明为什么贵行会有麻烦。”

半泽说着,便将带来的资料一股脑儿摊开在桌子上,开始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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