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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检查部和不可思议的贷款(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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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共事的那段时间,我也着实开心啊。”往事悠悠涌上心头的富冈开口道,“你这家伙当初可是相当狂妄呢,管你什么上司不上司,只要不合理的事情,都要一根筋地跟人家理论到底。你这样的愣头青居然能混进银行来,我暗地里可别提有多高兴了。”

“说起来,富冈先生以前也和中野渡行长一起共事过吧?”半泽忽然想起这茬儿,不由得脱口问道。

中野渡曾经在营业本部大显身手时,富冈应该也正好在他的手下。

“都是陈年旧事啦。现在的中野渡可是行长了,而我只不过是一介代理部长罢了。”

半泽瞥了一眼富冈的表情,正在此时,他突然想起什么时候听到的一件传闻。

“当然这只不过是我的个人猜测,不过你调到检查部来,不会就是中野渡行长的意思吧?”

田岛听到这出人意料的消息,惊得瞪大了双眼。半泽继续说道:“以前大家都在传,说是银行内部有人奉中野渡行长的特命,调查旧t遗留下来的问题贷款。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半泽半开玩笑地试探道。

“喂喂,你看我像是那块料吗?”富冈否认着,脸上却神色一凛说道,“那些,都是银行内的传闻罢啦。”

“抱歉,是我多嘴了。”

半泽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再次低头致意,说了句“非常感谢”。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半泽?”富冈问道,“就这么束手无策,放手不管了吗?”

“不。”店内烟雾缭绕,半泽扬起脸说道,“我一定会彻查到底。有一样东西是警察那里有,而在银行这里却没有的——”

“什么东西,那是?”富冈问道。

“追溯时效啊。”半泽答道,“就算是十五年前的贷款,就算款子也已经收回来了,但是对于银行员来说时效却永远不会过。丁是丁卯是卯,是非分明才是银行员应该遵守的铁律。曾经,这么教导我的,不就是你嘛。”

“我说过这话吗?”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富冈,愉快地笑了起来。

5

“原来是旧t的问题贷款啊。”听完情况的渡真利,表情闪过一丝乌云,说道,“听说合并前都已经处理得很漂亮了啊。如此一来,可就麻烦了。”

这是一间位于新桥的酒吧,靠近乌森神社,面朝小巷。在旧民居基础上改造而来的店堂内,有一方长条形的吧台。二楼也有可供多人聚会的包厢,但是现在里面还是空无一人。吧台的一端坐着三名白领,正在热切地跟熟识的酒保谈天说地。没人注意半泽和渡真利的谈话。

“那些家伙,绝对不希望有人抓着这件事情不放的。法人部的灰谷,估计迟早也会跟纪本说你找他问话的事情。如此一来,你可就更成了纪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那些家伙,要是一早就能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做贷款,事情也不至于搞得这么复杂。或许是因为德才有亏才导致了恶果。”半泽毫不客气地说道,“但是错误面前不先好好反省,而是想着掩盖丑事,这样的态度首先就让人很不爽啊。”

问题贷款和一般的不良债权,可是本质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不良债权,是指那些履行正常手续合规借出的贷款,由于借贷方业绩恶化而难以收回所产生的债权。与之相对,问题贷款却是那些一开始就存在道德风险的贷款,和最终会不会变成不良债权没有任何关系。

“我说你,准备怎么处理那笔旧t的问题贷款?”渡真利问道,“准备把它公之于众吗?如果这样,我还是奉劝你及早停手。因为即使你那么做了,行里也顶多就是哼哈敷衍两下,最后照样不了了之。因为对中野渡行长而言,他应该也不会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推进的行内融合大计,被横生枝节而打断吧。”

“公不公开,这个以后再说。”半泽答道,“在此之前,先查清楚这笔贷款的真相再说。”

“你打算怎么查?”渡真利问道,“准备继续追问那个叫灰谷的浑蛋?我可不认为那是一个会开口配合的善主。还是说,你要直接向纪本本尊发难,质问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抱歉,我也不觉得这样能解决问题。”

“那样应该是行不通吧。”半泽一边说,一边左右摇了摇手中的冰镇单一纯麦苏格兰威士忌,任由冰块在杯中发出“咔啦啦”的声响,“不过,不那么做也有办法厘清事情的前因后果吧。”

“所以说咯,要怎么弄?打算在当时的涉事人员中找一个口风不严的家伙?”

“找单据啊。”

渡真利盯着半泽的侧脸,一时有些不明就里。半泽继续说道:“箕部当时从东京第一银行借走的金额是二十亿日元。田岛调阅了微缩胶卷里的记录,上面显示全额现金借出。”

“如果是现金借出,那钱的去向岂不是更加追踪不到了?”

渡真利有点儿泄气。

“不,我觉得并没有用现金。”

听了半泽的话,渡真利一脸蒙圈。

“什么情况?你刚刚不是还说了全额现金借出吗?”

“我是说了。”半泽没有看渡真利,而是盯着眼前并成一排的酒瓶,说道,“但是,用现金借出二十亿日元,并不现实。”

闻言,渡真利也认真琢磨起半泽的话来。

“没错。而且,根本没法操作啊。金额太大了。”

在银行,因为资金管理和收益上的问题,总是尽量减少持有现金额度,这是常识。因为捏在手上的现金,也不会带来任何利息收益。

再说了,一亿元的现金钞票,大人两手才刚好可以合围环抱,绝对是不小的一捆。二十捆这样的大钞——也就是说一次性支付二十亿,光光搬出来都够喝一壶了。再加上安保上的问题,根本没有现实可操作性。

要支付如此巨大的数额,出于安全考虑,银行负责人都有义务提醒并说服对方“打到银行账户里”。想必,当时的负责人也一定是这么做的。如果通过转账,既不用担心途中盗抢,也不用担心意外丢失,能够确保万无一失地把钱打进对方的账户。更重要的一点,银行无须耗时费力地准备巨额的支付现金。

“也就是说,这二十亿,只不过账目名义上走了现金支付,实际上却并没有支付现金?”半泽用推测的口气说道,“想必,那笔资金应该是同时转进了某个银行账户。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吧?”

“明白。”渡真利满脸严肃地点头道。

“总之,我觉得,是箕部故意不想留下这二十亿资金的流向记录。”

这些都是半泽的假设。

“他有什么必要非这么费劲折腾不可呢?”

“莫非那些钱并非用作公寓建设资金,而是有其他见不得人的资金用途?”渡真利慢悠悠地说道,“看样子,很有可能牵扯出政治丑闻啊。不是吧,你,想动箕部那家伙——”

“没有没有。”半泽意兴阑珊地说道,“我的目的,只是通过自主重振拯救帝国航空,并没有其他目的。”

“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你不是妄想要把他们一竿子都打倒吧?”

渡真利满腹狐疑。对此,半泽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应。

6

“什么?半泽找你问贷款的事情了?你怎么不早说!”

面对突然发作怒气冲冲的纪本,灰谷一张脸涨得通红。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会这么在意这件事——”

“这不是在不在意的问题,关键是那个男人。虽然他真说了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纪本盯着头压得低低的灰谷,余怒未消。

这是一场旧t出身者的聚会,参加的人全是纪本的追随者。聚会名称叫“棺之会”,由已故行长牧野治的亲信纪本命名。

在长年对自己谆谆教诲的牧野的葬礼上,纪本和死者的家属一起扶柩守灵到最后一刻。他发誓永志不忘牧野遗志,故而为聚会取了这么个名字。聚会每年都开好几次,每逢月忌日的六号那天举行热闹的会餐。

这次聚会的地点选在了赤坂的中华料理店的一间包厢内,共有五人出席。现在,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向灰谷投去同情的目光。

“话说,你是怎么回答的?”纪本问道。

“没,那个——我对他说,时间太久了,我已经不记得了。”灰谷硬着头皮抬起脸,心怀惴惴地答道。

“什么都没有说出去吧?”

“当然没有!”听到纪本仍然不依不饶地问,灰谷壮起胆扬声答道。不过,瞬间又补了一句“非常抱歉”,说着谦卑地把头擦到眼前的桌面上。

“不过——”纪本从部下身上收回视线,咂着嘴一脸厌恶地说道,“那个男人,连我们的地盘也敢冒冒失失地乱闯,实在碍眼得很啊。关于那笔已经回收的贷款,他到底在找什么碴儿?”

“他说是因为与帝国航空的关系。”

“要你讲!我就是问跟帝国航空到底有什么关系啊!”听到灰谷的回答,纪本气不打一处来,厉声怒吼,吓得灰谷缩成一团。

在所有的参会者中,纪本是拥有绝对权威的存在。

对于这些依靠纪本的支持爬上来的一干人员而言,他们和纪本这棵大树之间,早已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啊不,关于这个,他没有特别说明——”

灰谷脸颊抽动,紧张得吞吞吐吐。这又是一个见风使舵的货色,在比自己身份低的人面前颐指气使,就像前几天他对待半泽一样,而在比自己地位高的人面前则卑躬屈膝。

“那家伙该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整垮我们吧?”在一旁听完事情经过的另一个家伙开口说道,是审查部长前岛,“估计他是打算从旧t时期的贷款中鸡蛋里挑骨头,趁机弄出一些混淆视听的反驳意见。谁让他原本就是个品性低劣的人渣。大和田 前常务就是前车之鉴。半泽这个男人,不得不防。”

完全无视事情的本质,只是一味地为对方套上恶人之名,这是前岛的拿手好戏。这回他刚好现卖,直把自己的小团体领袖纪本撩得更加怒火万丈。同样旧t出身的大和田晓是纪本的前任,因为某些事情纷争和半泽成了死对头。从那以后,属于大和田一派的行员党羽们,内心深处就和半泽彻底结下了梁子。

“是要以防万一。你管理的那些档案,包括关于箕部先生的那些,给我认真确认一遍,看是不是都妥当。”

得到纪本的指示,差不多已经面如土色的灰谷,就像一个被抽干了润滑油的铁皮人一般,艰难而生硬地点着头。

7

一大早处理完手上几件紧急要务后,灰谷遵照纪本的命令,离开了东京中央银行本部。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

在白色的去向牌上写下拜访的客户姓名后,他便径自来到东京站,在那里坐上了中央线。

他拐到位于西新宿的客户那里,走过场地聊了几句便告辞出来,直接前往位于东新宿的某处大厦。时值五月,空气中已有初夏的气息,到目的地需要徒步走上十五分钟左右。

和灰谷急切焦灼的心情相反,抬头望去,片片白云在蓝色的天际闲庭信步。

穿过车站东侧嘈杂的繁华街道,看到信号灯对面一座连窗户也没有的不起眼建筑,灰谷这才终于放缓了脚步。他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在一处狭小的管理事务所前的入馆门禁处,刷通了行员证。

里面站着个保安。保安身后的事务所内还有一名办事员,但是并没有人特别注意到访的灰谷。

没有人上前来询问访客的来意。不过,即使有人问,只要回答一句“来查阅一下老档案”,也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这座大楼的正式名称,叫东京中央银行资料中心,建于大约三十年前的旧东京第一银行时代,是一处日渐老朽腐败的建筑,从地下二层到地上十层,全部用于资料存储,主要保管东京都内各支店送过来的各种老旧文件资料。

灰谷乘着古旧的电梯直达七层,电梯门一开,一股陈年旧纸独有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里堪称文件的海洋。四周万籁俱静,令人顿生错觉,仿佛迷失于经年废弃不用的古老图书馆。楼层里只有异常放大的脚步声四处回荡,几重并排摆放的高耸书架给人带来沉重的压迫感,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来几次,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灰谷熟门熟路,直接走到北侧靠墙的地方,在一排书架前停了下来,确认了一下上面贴着的标签。资料的保管,是按照各家支店来分割不同区域的。

——荻漥西支店。

灰谷就近取过靠在墙上的脚架,撑好,爬上总共六层的书架,从最上层抱下一个硬纸箱扔在地上。他打开纸箱,抽出里面的东西。

他打开会签文件,确认里面夹着的资料没有异常,整个过程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

接下来,他数了数书架上的纸箱,一共是十三箱。确认完这些,用了还不到十分钟。灰谷此行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通过入馆门禁再次来到户外的灰谷,总算舒了一口气。他一改来时的步履匆匆,迈着悠然松快的步子离开了。

保管的文件无异常。

本来嘛,半泽也不太可能追查到这个地方来,这一点他大体还是心中有数的。

纪本这个人一向小心谨慎,不过这份小心谨慎有时候也让灰谷不胜其烦。

“都快忙死了,还搞这一出。”灰谷一边穿过拥挤熙攘的人群,一边心下嘀咕道。

这份牢骚,或许出自对纪本的微词,也可能是对这暑热天气的抱怨,其实灰谷自己也搞不太清楚。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直到灰谷的身影消失在红绿灯的另一边,事务所深处的那个男人才不慌不忙地拾起桌上的话筒,拨通了一串心中谙熟的号码。

“刚才,法人部的灰谷来了一趟。就这事。”

“哦,太感谢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男子声音,和往常一样放松,“那,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七楼吧。具体位置可以看监控,随时都可以带您过去的。您什么时候过来,富冈先生?”

“现在就过去。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富冈答道,“晚点一起吃个午饭怎么样?犒劳犒劳你呀。”

“既然这样,站前那家寿司店不错哦。”男子半开玩笑地说道。

“喂喂,别顺着竿子乱爬啊。好吧,那也行。你等我一下。”

和富冈聊完简短的对话,大楼内的事务所再次陷入了往日的沉寂。

有句老话说,银行,是由人和纸构成的。东新宿这栋大楼里的文件,一过保存年限则难免被拉走销毁的命运。其实倒想回来,作为工薪阶层的银行员的命运,在这一点上也并没有什么分别。

8

“喂,半泽,还在银行吗?”

检查部的富冈往半泽的手机打来电话,正好是一天的工作马上告一段落的晚上九点多。

“还在办公室死磕啊。”

“我这有些很有意思的东西,过来看看吧。”

电话的另一端安静得出奇,既不像在居酒屋,似乎也没有大街上的喧嚣热闹。半泽心下疑惑对方到底在哪儿。

“我在地下三层的电梯口等你。”富冈倒是说了个出人意料的地方。地下三层,是东京中央银行的资料库。见面的地点选在了如此奇怪的地方,如果不是真的必要,富冈也不是随便玩这一套的男人。

“我马上过去。”

“那个,半泽——”半泽正要挂断电话,这时富冈又特意叮嘱了一句,“就你自己一个人过来。好吧?”

时下大部分的部下都还没走,半泽瞥了一眼自己的地盘,对着话筒回了一句“了解”。

东京中央银行本部大楼包括地上二十层,还有地下五层,出于安保的考虑,其构造的确够复杂。离开办公楼层后,不管是金库还是资料库,只要踏进这些保管重要物件的场所,不仅那些令人晕头转向的通道让人顿时摸不着东西南北,而且那里还有防止外来人员擅自闯入的各种安保措施。

半泽乘电梯从办公楼层下到地下三层,富冈正在那里等他。

腰上挂着钥匙串的富冈,朝半泽轻轻地扬了扬右手,便熟门熟路地带头进入了资料库。通道两侧森然并列的书架上,整齐地塞满了装着各部门保管文件的大纸箱,每一个纸箱上都注明了部门名称和保管期限。一般的文件先在这里放上一段时间,然后再被分送到散布在东京都内的几个合同文件库,超过保管期限后,则会被销毁处理掉。

地下三层的资料库,腾出了一片相当于宽敞的体育馆大小的空间用于保管资料。整个空间都被一种压倒性的闭塞感和静谧所支配着。

半泽跟着富冈直接走到了楼层尽头,富冈在那里打开专用电梯的按钮盖,输入了密码。

地下四层,是专门用于保管那些被认定为特别重要文件的特殊场所,电梯的密码只有各部门的次长以上人员才会知道。还有,地下四层以下,也就是地下五层的董事专用资料库,则只有董事们和秘书长才能进入。

富冈带头下到了地下四层。打开楼层灯,富冈穿过两旁高耸并排,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层层书架,轻车熟路地走到最深处,在靠墙的某个书架前停下了脚步。

书架上贴着检查部制作的标签,看来平时也是富冈在管理。

显然,那个书架上的某份保管文件就是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了,半泽心下思忖道。但是,就在这时,富冈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他开始伸手横向推起其中一个书架。

半泽刚想说什么,发现书架后面居然出现了一道门,慌忙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那是一整块结实的钢铁大门,乍一看,还以为是墙壁的一部分。

“隐藏密室吗?”

在目瞪口呆的半泽面前,富冈拿出随身的钥匙插入锁孔,开门进去,打开了电灯。

晃眼的灯光下,是一处大约十块榻榻米见方的空间。

“银行这种地方啊,指不定这检查那检查的,总会遇到需要把一些麻烦资料隐藏起来的时候,对吧?”富冈说道,“作为银行的最高机密,这处场所据说是在设计本部大楼之时,由当时的领导高层秘密敲定的。不用说上级机关了,就连银行内部的人也知之甚少。现在这里由我管理,这么说吧,行内知道这个房间的,总共只有五个人。当然了,现在又多了你一个。”

富冈嘴上插科打诨,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房间的四周配置着一些看起来特别结实的书架,但是架子上基本空无一物,只有房间中央的地板上,堆放着十多个大纸箱。

富冈走上前,打开其中一个纸箱,说了声“你看”,并从中抽出一份文件递给了半泽。

那是一份信用文件。古旧的纸质封面上,贴着旧东京第一银行的logo,上面有手写的客户名字。

——箕部启治。

“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咯。里面的内容,确认一下吧。”

“从哪里找出来的,这东西?”半泽吃惊地问道,“从一开始,就放在这了?”

“怎么可能嘛。”富冈微笑着摇头答道,“是东新宿的合同文件库里啊。”

“合同文件库?亏你还能把它给找出来。”半泽由衷感到佩服。

“也有你小子的一份功劳。”富冈出人意料地说道,“你之前不是说去找过法人部的灰谷嘛,所以我就寻思,如果灰谷和这件事有瓜葛,那他应该会再确认一下信用文件的安全吧。所以,我就交代合同文件库里信得过的线人,给我死死盯着。果然,今天就有人来电说,下午灰谷去过。”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原本放在东新宿的合同文件库里咯?”

“是的。”富冈点头说道,“你看这个。”他让半泽看挂在纸箱上的老旧标签。那是在合同文件库中,为了标识各店区域而设置的塑料铭牌。

“荻漥西支店?”半泽嘴里念着上面写着的支店名称问道,“意思就是说,这东西还是由这家荻漥西支店管理了?”

“并不是。”富冈摇头答道,“我在检查部也待了很久时间了,对各支店的情况都还了解。如果是荻漥支店的话,无论旧产业中央银行还是旧东京第一银行都设立过,但是这个荻漥西支店嘛,两家旧银行都压根儿不曾设立过,现在也没有。到底怎么回事,你应该明白了吧?”

“虚构的支店吗?”了解到事情始末的半泽,低声咕哝道,“还真是瞒天过海啊。”

“在虚构支店名下保管的资料都在这里了。一共有十三箱。果然不出所料,全是令人触目惊心的糊涂贷款。”

“都是旧t的问题贷款吗?”

半泽说完朝那些堆在地上的纸箱看去。

“要是全部曝光的话,银行信用的脸面可就要丢到月球上去了。”

虽然嘴上说笑,但是富冈的眼里却全是忧伤,“伪装成向一般企业贷款,实际上却是对大型暴力集团的巨额贷款,迂回贷款,账外放贷,一流企业董事请求付给情人的分手费,上市公司的内部交易。还有,向政治家输送的人情贷款——”

富冈一边说,一边指着半泽手中的信用文件,“具体内容,你自己看吧。”

半泽很快找到了自己苦苦寻找的会签文件。

那笔十五年前借出去的二十亿日元贷款。负责人是灰谷,在领导签批栏里盖着纪本的印章,还有时任董事的同意章。

“应该有负责人记的备忘录吧。把那个拿来一看,就知道整个贷款项目的全貌了。”

富冈说得没错,文件里果然夹着一张手写的备忘录。制作人,正是灰谷。

半泽读完一遍,先是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长长地呼出来。

“也就是那么回事。”富冈说道,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半泽,“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总之,先确认一下这上面记录的事情。”

“也是。不过在真相大白之前,这件事情还是就你知我知的好。我想你应该会明白。”

富冈说到这里,突然又说:“对了对了,装订在那份文件里的,还有一张转账委托书的复印件呢。箕部把二十亿转到了一家叫作舞桥state的公司。”

“请等一下。舞桥?”

听到公司名称的半泽,猛然抬起头来。

“有头绪了吗?”

“嗯,有点儿眉目。”

看着转账申请书复印件的半泽,盯着上面记录的公司名称一动不动,“这是一家和帝国航空的关联企业有生意往来的公司啊。一开始指出这点的,还是——金融厅的黑崎。”

“黑崎?”富冈扬起眉毛,满脸惊讶的表情,“快说说详细情况。”他急不可耐地催促半泽继续说下去。

“在上次金融厅的听证会上,讨论到帝国航空关联企业的时候,黑崎提到了这家舞桥state公司。”

“原来如此。不过,作为金融厅,连这样的事情也拿来讲,是不是太琐碎了点儿?”听完和金融厅的交涉情况,富冈直言心里的感受。

“简直就是鸡蛋里挑骨头的指责啊。经过调查发现,我们的舞桥分行的确跟那家公司存在业务往来。不过最终结论是并不存在什么财务状况上的问题,所以直接原样报告了金融厅。”

一直默然静听的富冈,此时心怀疑虑道:“真实情况,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真实情况,是什么意思?”

“即使帝国航空这家客户分量再重,金融厅的官员们,居然会关注到它的关联企业,甚至点名道姓指摘旗下关联企业的某家客户,怎么看都觉得不正常吧?”

“那时候,光顾着考虑黑崎的不怀好意了。”半泽坦白回答道。

“但是,我们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去想这件事情吧?”

富冈意味深长地说道。

“另一个角度?”

“比如说,会不会黑崎其实一早就知道,箕部和这家舞桥state公司的关系,之类的?”

富冈的想法出乎意料,半泽闻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是说,他事先知道,所以故意暗中提点我们?”

“说不定,其中还含有对箕部的——不,是对进政党的复仇之意在里面哦。当然,这样的猜测或许太过牵强。”富冈继续说道,“那次金融厅的听证会,是在国土交通大臣白井的淫威下强行召开的。站在金融厅的角度看,不就等同于颜面尽失了嘛。因为在垂直领导意识强烈的霞关那种地方,自己部门居然要听从毫无隶属关系的国土交通省的差遣。而且,之后在金融厅出具的意见书里,居然还特地加了一句‘需重新检讨对航空行政的影响’。想必,这句话一定让金融厅的官员们内心不爽到了极点吧。对于进政党的那些做法,黑崎难道不会想趁机报上一箭之仇吗?”

真是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指摘啊。

对于金融厅而言,承诺放弃巨额债权,无异于是对自己为了保证金融系统稳定而殚精竭虑付出的努力的践踏。黑崎对此强烈反弹,也并不奇怪。

“如果是这样的话,黑崎一定事先从哪里获得了关于舞桥state公司的情报。”

“那个男人,身为检查官,肯定是要到各家银行去检查的。所以,很有可能在检查某家银行的时候,得到了关于舞桥state公司的内部情报。”

“明白了。总之,先查查看吧。”

半泽回答完,深深地呼了口气,重新把视线转向地上堆积如山的纸箱,“不过话说回来,这笔问题贷款之后要怎么处理?”

“嗯,到底怎么弄好呢?”富冈换上一副慢悠悠的语气说道,“这事,还得容我慢慢想来哈。不过半泽,箕部启治的案件,因为和帝国航空连在一起,就拜托你了。没问题吧?”

“明白了。”

半泽说完,又开始埋头看起装订在文件中灰谷写下的备忘录来,“这东西要是一见光,估计纪本常务也差不多要玩完了吧。”

然而——

“或许吧。”

富冈的回答却出乎意料,“那份灰谷写的备忘录,你再仔细看看。”

不得要领的半泽,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备忘录。

这时,富冈继续说道:“纪本的阅览印章,压根儿就没在上面啊。”

的确如此。

“真是个狡诈的浑蛋啊,那个叫纪本的男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假装对真相一无所知了。”富冈眼神凌厉地说道,“先从舞桥state着手看看吧,肯定会在哪里找到突破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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