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齐多尔的时间(2/2)
“我们生的是儿子。”米哈乌回答她说。
盖诺韦法久久望着婴儿。是个小男孩,个头大,脸色苍白,眼睑很薄,透过皮肤看得见蓝色的血管。他的脑袋看起来似乎太大,太沉重。这孩子一会儿也不安静,只要有点儿最轻微的响动,便哭闹起来,蹬动着两条腿,扯开嗓门儿叫嚷,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他安静下来。地板的吱嘎声,时钟的滴答声都能把他惊醒。
“这都是喂牛奶造成的。”库茨梅尔卡说,“你必须给他喂奶。”
“我没有奶,没有奶。”绝望的盖诺韦法呻吟道,“得尽快找个奶妈。”
“麦穗儿刚生过孩子。”
“我不要麦穗儿。”盖诺韦法说。
在耶什科特莱找到了奶妈。那是个犹太妇女,她的一对双胞胎死了一个。米哈乌不得不每天两次,用马车接她到磨坊来给新生儿喂奶。
用人奶喂养的伊齐多尔照旧爱哭。盖诺韦法常常是一整夜把他抱在手上,在厨房和房间里走来走去。有时她实在熬不住了,也试着躺一会儿,无视他的啼哭。为了不让他吵醒米霞,米哈乌只好悄悄爬起来,用毛毯包住小家伙,把他抱到屋外,抱到繁星璀璨的天空下。他抱着儿子登上小山,或是沿着大路向森林走去。因为抱在手上摇,也因为松树的芳香,孩子安静了下来。但是只要米哈乌抱他回家,一迈进门槛,孩子重又扯起嗓门儿大哭。
有时米哈乌装作睡着了,从眯缝着的眼皮底下偷看妻子,只见她站立在摇篮上方,注视着孩子。她不带感情,冷冷地望着摇篮里的婴儿,就像望着一样东西,一件物品,而不是望着一个人。孩子仿佛感觉到了这种目光,哭得更厉害,更伤心了。米哈乌不知道在母亲和孩子的脑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有天夜里,盖诺韦法悄声对他倾诉了心曲:
“这不是我们的孩子。这是麦穗儿的孩子。库茨梅尔卡曾告诉我生的是‘女儿’,我记得她是这么说的。定是后来出了什么差错。麦穗儿有可能诱骗库茨梅尔卡干了什么事,因为在我清醒过来后,发现是个儿子。”
米哈乌坐了起来,亮了灯。他看到妻子那给泪水弄得湿淋淋的脸。
“盖妞希,不能这样想。这是我们的儿子,伊齐多尔。他长得像我。我们不是想要个儿子吗?”
涅别斯基两口子之间这场深夜的、短暂的交谈留下了疙瘩。现在夫妻俩都在观察孩子。米哈乌寻找孩子与自己的相似之处。盖诺韦法暗地里检查儿子的手指头,观察他背上的皮肤,研究他耳朵的形状。孩子长得越大,她也找到了越多的证据,说明这孩子不是他们的血脉。
伊齐多尔满一周岁还没长出一颗牙齿。他刚会坐,个头儿也没有长大多少。很显然,他的个头全都长在了脑袋上,虽说伊齐多尔的小脸蛋仍然不大,可他的脑袋却从眼睛以上开始一个劲地往横里纵里长。
儿子三岁的那年春天,他们两口子带着他去了塔舒夫看医生。
“可能是脑水肿,孩子多半会死。我对此毫无办法。”
医生的话成了咒语,唤醒了盖诺韦法心中被猜疑凝固了的爱。
盖诺韦法爱伊齐多尔,如同人们爱狗,爱猫,或是爱什么有残疾的可怜的小动物。这是一种最纯粹的人类的同情心,爱心。
[9] 盖妞希是盖诺韦法的昵称。&8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