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人 1999-2000(7)(2/2)
“你说什么,贝林小姐?”
“玛吉!到角落里去,脸朝墙站好!”
孩子们兴奋地窃笑起来,玛吉特别听话地微笑着转过身,孩子们停止了骚动。她走到角落,站在饮水机旁,脸对着墙壁。
“现在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无聊。”老师站在玛吉身后大声说道。
这次孩子们真的笑出了声。玛吉想再次转过身,但贝林小姐还没走开,老师将馅饼般扁平的手放在玛吉脑袋两侧的太阳穴上,按着她的脑袋,玛吉的胃里在翻滚。她跟拉罗斯讲过,如果有人让她胃里难受,那她一定会让他们好看。贝林小姐把手从玛吉头上拿开,开始教分数。玛吉站在那儿,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问。
“贝林小姐,请问我可以去洗手间吗?”
“课间休息时你去过了。”贝林小姐说道,她继续讲1/8+4/8。
玛吉的身子晃来晃去。
“贝林小姐,贝林小姐,我还是得去。”
“不行。”贝林小姐说。
玛吉没再打断老师上课,可她悄悄地从饮水机旁边的一排纸杯中抽出一个杯子。她在等待时机。
“贝林小姐,求您了,”玛吉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很紧张。“我实在忍不住了,只好尿在杯子里了。”
“什么?”
玛吉转过身,拿出一杯苹果汁。
“我可以把尿倒掉吗?”
贝林小姐闭上嘴没说话,可她眼睛就像被困住的苍蝇一样快速转动。她指了指门口,然后坐到讲台上盯着文件看。
玛吉小心翼翼地端着满满的杯子走在过道上,教室里的所有眼睛都盯着她。贝林小姐用双手捂住脑袋。玛吉转过身,确定贝林小姐没看她,冲着同学们微微一笑,然后喝光了整杯苹果汁,摔门而去。她在外面待了一会儿,欣赏着教室里的一锅粥和贝林小姐无济于事的威胁。回到教室后,她若无其事地坐下。贝林小姐没有再让玛吉站到角落去,她好像一直在做笔记,玛吉总想把贝林小姐弄哭。
把人弄哭是玛吉的本事,所以要是老师难受,她会很享受。而玛吉自己的眼泪特别珍贵,她甚至可以把眼泪硬生生地憋回眼眶。她一直在训练自己。
※
周日,诺拉去做弥撒了,彼得突然想去一趟朗德罗家。他带着玛吉一起去了。他倒不是想拉罗斯,而是出于友谊,因为他只有朗德罗这个朋友。可能某一天,他会去拜访佛罗里达州的兄弟,但还是朗德罗和艾玛琳一家和他最亲。
“我们去做什么?”开车过去的路上玛吉问。
“就是去看看。”他回答说。
朗德罗已在门口迎接他俩,他们一起进了屋。
拉罗斯正压在酷奇身上,假装用拳头打他。他惊讶地抬起头看彼得,而彼得则吃惊地低头往下看:拉罗斯在他们家里从不大吵大闹或者假装打人。
“时间到了吗?”拉罗斯问道。
“没有,”彼得说,“我不是来接你的。我和玛吉在家里闲得无聊,所以想来看看你们。”
“嘿!”朗德罗的大嘴咧开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他握着彼得的手,不安地转来转去,也可能是因为高兴。“我刚煮好咖啡。”
他俩在厨房餐桌旁坐下,玛吉则直奔斯诺和乔塞特的卧室。她闻到了指甲油的气味。
“玛吉!来这儿!”斯诺正给每个指甲涂白色底油,然后再涂上黑色指甲油,交替画上黑色螺旋纹和黑色格子。乔塞特正用廉价的有毒胶水往指甲上粘甲片。她坐在那儿等着胶水变干,戴着入耳式耳机,跟着音乐节奏眨眨眼睛,转转眼珠,只敢做面部动作。
“能帮我也做一下吗?”
“你想要什么样的,玛吉?”
“紫色打底,上面再画个白色骷髅头。”
“天哪,我可画不出骷髅,”斯诺笑着说,“挑简单的。”她从塑料盒里拿出一小瓶紫色指甲油,晃了晃,摇响了瓶里的珠子。玛吉很喜欢这种声音。
“那就画几个点可以吗?”
“这个我会。”
她们渐渐沉浸在错综复杂的底色搭配中,涂上第一层颜色,再上一层透明甲油,再涂第二层颜色,最后是透明的面油。当斯诺帮玛吉磨平指甲,开始涂指甲油时,她们都屏住呼吸,不再言语。等每一层甲油变干时,斯诺和玛吉聊起天来。
“你们怎么来串门了?你们从不串门的。”
“我想可能是我爸爸很孤单,我妈妈去做弥撒了。”
“这很好,你们最好经常来。我们以前经常一起玩!这样看来没什么好奇怪的,对吧?”
“是的,我的意思是,有时我在想……”玛吉皱了皱眉头,随后舒展开来,“我以前认为,两家的恩怨要整套复仇行动才能解决,但我想现在不需要了。”
斯诺吓到了。
“为什么呢……因为我们都喜欢拉罗斯?”
“哈哈哈,我和他,我俩刺伤了自己,现在是姐弟俩了。”
“天哪,你说什么?”
“用铅笔戳的,留了个蓝点。”玛吉说着脱下毛衣。
“我能看看吗?哦,看啊,乔塞特。就在她胳膊上,拉罗斯和玛吉通过文身成了一家人。”
“拉罗斯被学校的一个孩子刺伤,我去‘关照’了一下那孩子,然后我刺了自己一下,这样算是我们有了约定。不过我也不知道约定是什么意思。”
“啊,真恶心,他是你兄弟,所以……”
“手指别动,”斯诺说,“放回报纸上。”
“我喜欢。”玛吉说道,欢喜中又有点害羞。她伸出手,让涂了紫色波点的指甲照到亮光。
“你说你‘关照’了那孩子,什么意思?”乔塞特问玛吉,“你暴揍了那孩子一顿?”
“老师必须把他救活才行。”玛吉很谦虚地说。
“真的?”
“那你有没有惹上麻烦?”
“那次没事。如果真的有麻烦,我也能应付得了。”
乔塞特对斯诺点点头说:“她有这本事,她在照顾我们的小兄弟,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如果我们是一家人,那就更好了,”玛吉说道,“你们就可以到我家来过夜了。”
“不不不,”乔塞特笑着说,“我们年龄太大了。”
“那我们可以文上相同的文身,”玛吉说,“我知道怎么文。”
“哦!别动!”女孩们笑作一团。
“只要把铅笔削得很尖很尖,然后啪地一刺。”她拿钢笔做了一个快速穿刺的动作。
“‘刺’客!”斯诺说道。
这时,酷奇把头伸进门里,做了一个女孩爱做的表情。“你爸说要走了。”
女孩们伸出手臂互相拥抱。
“这边亲亲,那边亲亲,两侧脸都亲一下,我们就像一伙的。”
※
沃尔弗雷德问女孩叫什么名字,但无论是说话还是打手势,她都不回答。每次停下来时,沃尔弗雷德都会问。尽管女孩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朝他微笑,但还是不肯说。她朝远方望去。两人都沉沉地睡了一觉,拂晓时分,她跪在篝火边,把即将熄灭的火重新吹燃。突然,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树林。她往前伸出下巴,把头发捋到耳后,眯起眼睛。沃尔弗雷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他也看见了。那是麦金农的脑袋。它在雪地上艰难地翻滚着,头发在燃烧,火焰闪烁,火光熊熊。有时候,脑袋撞到树上,疼得抽泣。有时候,脑袋用舌头、残留的短脖子和耳朵支撑着前进,耳朵滑稽地呼扇着。有时候,脑袋飕飕地往前滚几英尺,然后放弃努力,因为这艰难、无休止的前进而灰心丧气地抽泣起来。
[1] 校园霸凌行为之一,欺凌者一只胳膊夹住对方的头,另一只手的指关节用力摩擦对方头顶。
[2] “borg”与“behrg”谐音,玛吉故意将贝林老师喊成“无聊老师”。
[3] 美国医生海姆立克1974年首创,用腹部冲击法救治呼吸道完全阻塞或严重阻塞以及溺水的患者。
[4] 原文为“engant”,有“订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