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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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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后,我做了以下这些事情:

脱掉衣服,换上睡袍。

然后在右脚鞋尖里找到那块晚饭后藏起来的黄油。橱柜里温度太高,黄油有些化了。大部分已渗透到用来包它的餐巾纸上。这样我鞋子里也该有黄油了。我不是第一次这么干,每回有黄油甚至人造黄油,我都要用这种方法藏起一些。明天我可以用毛巾或卫生纸把鞋底的大部分黄油擦下来。

我把黄油涂到脸上,擦到手上,直到被皮肤完全吸收。护手液和面霜这类东西已对我们断绝供应。它们被认为是多余无用之物。我们是容器,惟有身体内部才至关重要。至于外表则无关紧要,粗硬起皱对他们而言都无所谓,就像坚果的外壳。禁止我们使用护手液,这是大主教夫人们的决定。她们不想让我们在外貌上再有任何迷人之处。对其而言,事情本身就够她们受的了。

用黄油润肤这一手是我在拉结—利亚感化中心学会的。“红色感化中心”,我们这么称它,因为那里遍布红色。这间屋里我的前任、那位长着雀斑,笑声爽朗的朋友,一定也这么干过,用黄油涂脸。我们都这么干过。

只要我们坚持这么做,用黄油涂擦自己的皮肤使它保持柔软,我们便相信有朝一日自己会离开这里,重新得到他人的触摸,充满爱欲的触摸。我们便会有属于自己的仪式,没有外人参与其间的仪式。

黄油腻乎乎的,变质后我闻起来会像块酸臭的奶酪。但至少它是有机体,人们过去常这么说。

我们竟然沦落到使用这种东西。

涂上黄油后,我躺在单人床上,床平平的,像烤面包片。无法入睡。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我盯着天花板中间那只有眼无珠的石膏眼,它也朝着我看,虽然它什么也看不见。没有一丝风,白色的窗帘好似纱布绷带,松垮垮地垂吊着,在彻夜把房子照得通明的探照灯的光影中闪着微光,抑或是月光?

我掀起床单,小心地下了床,光着脚,穿着睡衣,无声无息地走到窗前,如同孩子一般,想看个究竟。月光洒在初雪的怀抱里。天空清朗,但因为有探照灯,看不太分明。不错,在朦朦胧胧的天际中,确实游动着一轮月亮,一轮新月,一轮令人寄予无限希望的月亮,远古时代的一片岩石,一位女神,一个有色小圆片。月球不过是块石头,整个天际更是充满致命的硬物。尽管如此,噢,上帝,它是多么美丽!

我如此渴望卢克能在我身边,渴望被他抱在怀里,听他呼唤我自己的名字。我渴望被人珍惜,但不是以现在这种方式,而是以别的方式;我渴望成为无价之宝。我一遍遍叨念着自己原来的名字,让自己不要忘了从前曾经可以随心所欲去做的种种事情,以及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模样。

我渴望偷偷拿点什么。

走廊上亮着夜灯,长长的楼道发出粉红柔和的光亮。我沿着长条地毯,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走着,如同踩在森林植被上,不发出任何声响,偷偷摸摸、心跳加速地穿行在夜色中的房子里。我跨越了禁区。这是绝对违规的。

经过楼下走道墙上鱼眼一般凸出的镜子,我看见自己白色的身影,帐篷形状的身体,厚密的长发像马鬃似的披散在背后,双眼发出亮光。我喜欢这样。我正在凭自己的心愿独自做一件事。主动时态。有时态的。我心里想的是去厨房里偷把刀来,但并未做好准备。

我到了起居室外,门半开着,我溜进去,把门又稍稍开大了些。门嘎吱响了声,可近旁有谁会听得到呢?我站在屋子中间,任瞳孔张大,就像猫或是猫头鹰的眼睛。熟悉的香水味和厚重帘幔的粉尘充满我的鼻孔。透过紧闭的窗帘的缝隙,外面的探照灯射进朦胧的微光,那里一定有两名哨兵在巡逻。我见过他们,从我的窗户往下看到的,黑色的剪影。此刻我眼前可以见到房间里一些摆设的轮廓和反射的光亮,比如镜子、灯座、花瓶等。沙发影影绰绰,像夜幕降临时天边的一团乌云。

我该拿什么?最好是一件谁也不会留意的东西。夜半时分的林间,一朵神奇之花。拿一朵凋零的水仙,不要干花。这盆水仙已经有味道了,很快就会被扔掉。那股难闻的味道和赛丽娜污浊的烟味以及羊毛织物的膻味混杂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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