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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一份工作。”布里特-玛丽在包里翻找手帕,准备擦桌子。
女孩扭-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坐得舒服点。
“恕我直言,布里特-玛丽,您都四十年没工作过了,为什么现在又急着找工作呢?”
“可这四十年我有工作啊,照顾家就是我的工作。所以现在我很着急。”布里特-玛丽擦了擦桌面上她想象出来的碎屑。
见女孩没有马上回应,她又补充道:
“我在报纸上读到过,有个女-人死在自己的公寓里,隔了几周才被人发现。您知道吗?他们说,死因是‘自然死亡’,她的晚饭还摆在桌子上呢,这根本不自然。要不是邻居闻到了怪味,不会有人知道她死了。”
女孩下意识地挠了挠头。
“所以……您……想要一份工作,是因为……”她结结巴巴地问。
布里特-玛丽极为耐心地深吸一口气。
“她没有孩子,没有丈夫,也没有工作,没人知道她在哪里。如果她有工作的话,同事会注意到她没去上班的。”
这个被迫加班的女孩坐在那里,久久凝视着对面这个害她加班的罪魁祸首。布里特-玛丽腰杆挺得笔直,和她曾经坐在阳台上等待肯特的姿势一样。只要肯特不回家,她是不会-上-床的,因为不想在别人不知道她在哪里的情况下独自睡去。
布里特-玛丽吸着腮帮子,揉了揉手指上的白印子。
“哈。您当然觉得这种想法很荒唐,我也不是能说会道的人,我丈夫说我缺乏社交能力。”
说出最后几个词的时候,她的语调格外沉着。女孩吞吞口水,朝布里特-玛丽手上的戒指印点点头。
“您丈夫怎么了?”
“他犯了心脏病。”
“抱歉,我不知道他去世了。”
“他没去世。”布里特-玛丽小声说。
“噢,我还以——”
布里特-玛丽猛地站起来,打断了女孩的话,开始给餐具盒里的刀叉分类,仿佛目睹它们混在一起是天大的罪过。
“我不喜欢往衣服上喷香水,所以我让他回家后直接把衬衣放进洗衣机。他从来不听,还朝我大喊大叫,因为洗衣机到了晚上太吵了。”
她突然住了嘴,严肃地走到炉灶旁,把面板上几个歪七扭八的旋钮拧正。在她责备的审视下,旋钮们似乎-羞-愧得无地自容。布里特-玛丽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道:
“他犯了心脏病之后,那个女-人给我打来电话。”
女孩想站起来帮忙,但看到布里特-玛丽从抽屉里拿出切片刀,又警惕地坐下了。
“肯特的孩子们还小的时候,每隔一个星期就来跟我们住,我经常给他们读故事。我最喜欢的故事是《高明的裁缝》,您知道吧,那是个童话。孩子们希望我自己编故事,可我不明白,既然已经有那么多专业人士写的好故事可以读,为什么还要现编。肯特说这是因为我没有想象力,但我其实很有想象力。”
女孩没说话。布里特-玛丽设好烤箱温度,把三文鱼摆进烤盘,然后定定地站在原地没动。
“年复一年假装什么都不懂,难道这不需要很了不得的想象力吗?更何况他的衣服都是我洗的,而且我不偷懒,连香水都不用。”她小声说。
女孩又站起来,笨拙地把手搁在布里特-玛丽的肩膀上。
“我……对不起,我……”她开口道。
尽管这次并没有布里特-玛丽来打断,女孩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布里特-玛丽两手交叉,扣在肚子上,凝视着烤箱内膛。
“我想找份工作,是因为我觉得假如我死在家里,又没人发现,传出的怪味打扰到邻居的话,那可一点都不好。我希望有人知道我在这里。”
女孩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三文鱼烤好后,她们坐在桌旁吃起来,谁也没看谁。
“她长得很漂亮。年轻。我不怪他,真的没有。”过了很长时间,布里特-玛丽说。
“她就是个破鞋。”女孩评论道。
“那是什么意思?”布里特-玛丽不自在地问。
“就是……我的意思是……反正她不是什么好人。”
布里特-玛丽再次低头看着盘子。
“哈。谢谢您的好意。”
她觉得自己也应该对女孩说点什么以示友好,于是搜肠刮肚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您……嗯……您今天的发型很漂亮。”
女孩微笑起来。
“谢谢!”
布里特-玛丽点点头。
“今天您的额头不明显,露出来的不多,跟昨天不一样。”
女孩-搔——搔-刘海下的前额。布里特-玛丽继续低头看盘子,强自忍耐给肯特也留出一盘的冲动。女孩说了句什么,布里特-玛丽抬起头,咕哝着问:“您说什么?”
“很不错,这顿饭。”女孩说。
布里特-玛丽还没来得及问她这顿饭怎么样,她就先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