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2)
这周六是第十二次交换留宿。如此频繁、不间断的每周末见面,让孩子们彻底成了好朋友。于是他们稍微修改了之前的方式,改成周日各自早些从家里出发,在前桥和埼玉的购物中心或公园等地会合。如此两家人就有时间一起玩耍了。
这样一来,父母们的心情就轻松多了。良多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光是周六往返前桥接送孩子已经是他的极限,所以他基本没有时间参加周日的活动。
不过良多本就对两家人加深交流这件事持怀疑态度,压根也没想过要积极参与。
自然而然,就变成绿带着孩子坐电车和公交车前往目的地。不过对绿来说,这样反倒轻松,如此甚好。
医院那边的织间律师建议在上小学之前交换孩子,不过绿和由佳里都觉得这样有些操之过急了。哪怕需要花上好几年时间,他们也不愿意这般急着交换。
绿知道雄大也差不多是相同的想法,只有良多似乎一直在回避表态。这在绿看来,良多是想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如此想着,绿的内心开始对良多有所期待,期待着他那句“交给我吧”。良多是个言出必行的男人,为此他将付出一切努力。
可她也有担心之处,那便是良多一直以来所实现的事,几乎都是与工作相关。
第十二次交换留宿因为琉晴的入学典礼而延期。
而在这天的前一日,也就是周五——四月五日则是庆多的入学典礼。
进入三月后,连日都是暖和的日子,樱花到三月末已然盛放。良多公寓附近有一条在市内也名列前茅的沿河樱花步道,每年都热闹非凡。不过现在大势已去,勉强残留了些许樱花。
绿的母亲里子坐始发电车到东京,所以一大早家里就开始热闹起来。
“妈妈,今天在这里住下吧?”
绿一边在卧室给庆多穿小学的西装制服,一边问跟良多一起待在客厅的母亲。
“啊,明天编织教室有课,我要回去呢。而且,你这儿就跟酒店似的,睡不踏实。”
良多就坐在跟前,里子毫不顾忌地说道。
绿叹了口气。但愿良多别生气。
做好了出门准备,良多穿好西服与里子并排站着,一起欣赏着窗外的美景。绿的操心是多余的。良多听了里子的话笑了笑。“就跟酒店似的,睡不踏实”,在良多听来简直是一句褒奖的话。他想要的便是这样的房间。
不过,客厅里多了酒店里没有的东西——学习桌。为了不破坏房间的氛围,他特意没有选择有童趣的桌子,而是选了原木材质、简约、昂贵的桌椅。
在网上找寻和下单都是良多一手操办。
“在战争时期,这种事多得很。”
里子想要劝劝良多。
良多一边眺望着窗外的风景,一边沉默地听着。
“有些年代里,寄养孩子、领养孩子都是平常的事情。不是都说‘生儿不如养儿亲’嘛。”
里子是反对“交换”的。
“还没决定要交换呢。”
良多声音沉着地说。
“可是,因为……因为,你不是一直在跟那家人见面吗?见面不就意味着是打算往那个方向发展吗?”
里子喋喋不休道。
“这种事吧……”
良多拔高了声调。
“嗯。”
良多把身子转向里子,继续说道:
“我们夫妻俩会好好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良多的话里有种令人不敢再多言的强硬姿态。
“哎呀,对不起,我这老婆子真是……我是不是多事了呀?”
里子嘴里说出来的话能让人感觉到一种独特的幽默,听着并不像不高兴的样子。
“哪里哪里,我会把这当成您宝贵的意见。谢谢您了。”
良多也半开玩笑地行了一礼。
“那就谢谢了。”
里子也恭敬地低下头去。
“好啦。”
绿从卧室里走出来。她的身后站着一位身着制服的小小绅士。“锵——锵——”
绿说着把庆多推到前头。
庆多虽然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开心地笑着。
“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小王子啊,来拍张照片。”
里子拿出最近刚买的数码相机,却怎么也拍不好。良多刚想帮忙,对讲电话响了。
绿拿起话筒,显示屏里出现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我来啦。”
显示屏中的雄大不好意思地说。
“早上好。”
绿跟雄大打完招呼,便告诉良多。
“是斋木先生。”
良多惊讶得措手不及。对方并没有提前联系说要过来。
今天的雄大穿着西服。不过,可能是因为平常并没有穿习惯,总给人一种西装是被雄大强行穿上身的违和感。
“不好意思,医院说会报销新干线的路费的。”
雄大一边走进玄关,一边向迎上来的良多解释自己为何会突然造访。
良多依旧保持着诧异的神情,并未打招呼。
“啊,这个。”
雄大把土特产递给绿,是一种叫“旅鸦”的群马特产的招牌点心。就是第一次在东京跟医院方会面时,医院那边带过来的那种点心。
“让您费心了。”
绿接过点心,给雄大拿了拖鞋。
雄大穿上拖鞋,走进客厅,发出感叹:
“呀,就是这儿啊。琉晴提到过,还真的跟酒店似的呀,真好啊。”
雄大看到穿着制服的庆多,立即蹲在他面前。
“哦哦哦,真是帅气的男子汉啊。咦,这是哪国的小王子啊?”
绿不由地笑了。雄大跟里子说了一样的话。
“初次见面,我是庆多的……”
里子跟雄大打招呼,雄大立即站起来回了一礼。
“啊,您就是外婆吧,住在前桥的。初次见面。您可真年轻啊。”
“哎呀,你恭维我可捞不到什么好处哦。”
“什么呀,早知道我就不夸您啦。”
两人互相开着玩笑,开怀大笑起来。似乎两人之间根本不存在隔阂。
“听说你经营一家电器店?”
“对,就是个只能卖些电灯泡之类的小店而已。”
“哎呀,我一个人生活,年纪也大了,就有各种顾虑啦。我还想着不用煤气了,都改用电器呢。”
“啊,要是这样的话,我可以过去帮忙啊。您住前桥的哪里?”
两人简直就像多年老友般无拘无束地闲聊起来。
绿看着雄大和母亲,他俩一样,都是性格豁达开朗的人。
通往学校的道路两旁并列栽着樱花树,可惜大部分都已经凋落,花朵已是寥寥无几。
雄大似乎是有意回避,在后面一边跟着,一边用摄像机拍着夹在良多和绿中间的庆多。
里子有些过意不去,便过去搭话。
“虽然我没多大把握吧,不过这个按着按钮就能拍,是吧?我来拍,你要不要也一起过去?”
“不用了,没事的。”
雄大果断拒绝了。既然到这儿来了,他也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不过,他内心早已决定,绝不会掺与到良多和绿中间去。
看到庆多蹲下来在地面上捡起来什么东西,雄大立即举起摄相机追寻着庆多的身影。
“啊,是花瓣呢。”
绿说道。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雄大一边说着,一边靠过去从正面拍庆多。
“花瓣。”
庆多说着,把掌心中的樱花花瓣摊开。
雄大给那片花瓣拍了张特写,之后将庆多的脸放大了。
“还是我来拍吧,你也一起去比较好。”
里子还是过意不去,对雄大说道。雄大却慌忙摆摆手。
“不用啦,没关系。我就这样拍拍自己就可以。”
雄大伸长手,把自己的脸自拍给里子看。
“这样能拍进去吗?”
“能啊,没事了,可以的。”
良多也明白雄大是在刻意回避,这让他感到厌烦。良多十分不快地瞧着雄大。
雄大感叹着庆多所上小学的校园如何狭窄,里子也深表赞同。不过,良多一告诉他们这附近的地价,两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良多很想让雄大知道,庆多进这所学校时他交纳的所有钱的数目,估计这就足以让雄大胆战心惊了吧,对将来把交涉朝有利的方向推进应该是很有帮助的。
但良多选择了闭口不言,毕竟这些话没必要非在今天说。
“野野宫庆多。”
教室里年轻的班主任老师叫着庆多的名字。
“到!”
庆多大声回答,并举起了手。
毕竟都是在考试中胜出的孩子,每个孩子都能清晰地回答。没有一个孩子哭,也没有一个孩子不回答老师的点名。
庆多回答完,就朝着良多等人的方向挥了挥手。
良多把这个动作定格在了照相机里。
一旁正在录像的雄大也朝庆多挥了挥手。
良多觉得这举止很不体面,这不是身为父亲该有的举止。
“我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雄大小声对良多说。儿子如此重要的场合父母却在窃窃私语,良多对此亦觉得十分不悦。
雄大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我是看着庆多的脸才取了‘琉晴’这个名字的,对吧?可是,现在的庆多却长着一张就应该是‘庆多’的脸。”
良多没有回答。雄大的这番话说得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不知为何良多也有所感悟,只是他不愿承认。
交换住宿在之后也顺顺利利地继续着。由佳里提议黄金周两家人可以一起出去旅行,但是由于良多工作的关系,最终还是变成了普通的留宿。
事情就发生在刚进入梅雨季节的第二十次交换住宿的时候。他们周六各自住下,第二天周日又去了两家人第一次见面的购物中心。
这次良多也抽空参加了。良多的内心是有所期许的,到了第二十次的节点了,差不多时机也成熟了吧。
良多一边左思右想着摊牌的方法,一边坐在儿童乐园一角的小吃柜台前喝着冰咖啡。良多面前摆着一个玩具机器人,这是很久以前庆多拿去给雄大修理的,因为没找到替换的配件,雄大只好从制作零件环节开始,结果花了不少时间,到今天才终于拿回来了。
良多按下按钮,机器人就开始走动起来,转着圈,用胸前展开的装甲喷着火花开始攻击。它原本一动也不能动,如今却完美复活了。
自己可是很少见到庆多露出这样开心的表情,这多少让良多有些嫉妒。
孩子们和雄大在海洋球池里闹腾着做游戏。绿和由佳里在一旁聊着什么。
“良多先——生!我说,小——良!来接力!换你来!”
池子中央,雄大被孩子们骑在身下。他连忙向良多求救。
良多摆摆手拒绝了。
于是,绿和由佳里便接替雄大,到池子里去了。
雄大晃晃悠悠地在良多旁边的座位坐下,满头大汗,直喘着粗气,那神情却是快乐的。
“哎呀,已经不行了,不行了,累死了。至少四十岁之前得把孩子都生了,身体吃不消啊。”
雄大咕咚咕咚地喝着冰块已经完全融化的可乐。吸管明明已经被他咬得不成样子,却还能大口大口地往上吸。
良多心想,要摊开说的话,可能两个人的时候会比较好。虽然掌管大权的是由佳里,不过先把雄大说服的话,可能之后会更顺利些。最重要的是,雄大是个很容易被说服的男人。
良多刚想开口,就被雄大抢了先机。
“良多先生比我这老骨头年轻,还是多挤出点时间跟孩子一起比较好。”
雄大用拉家常的语气说着,但也是在抱怨,大概是不满意他跟琉晴相处的方式吧。不过,说抱怨的话,良多的不爽可是雄大的好几倍呢。
良多虽然生气,但还是刻意用轻快的语气回答,这个话题还是速战速决吧。
“这个,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亲子关系,这不是挺好的嘛。”
雄大接着说:
“听说你也不跟孩子一起泡澡?”
良多刚要说那是为了入学考试,但还是闭了嘴。在要求独自泡澡之前,良多和庆多一起泡澡的次数就屈指可数。要是这处再被攻击,面子可就挂不住了。
“我家的方针就是培养孩子什么事情都可以独立完成。”
听了良多的答复,雄大笑了。良多对他这一笑很是不爽。
“是吗?方针啊。要是这样我就没话可说了。不过啊……”
雄大又吱吱作响地吸了口可乐才接着说:
“对这些事,你可不能嫌麻烦啊。”
这句话一下刺中了良多的心。他很排斥这句话,而原因并不是他有可以辩驳的理由,而是他感觉自己的内心似乎被看穿了。
雄大难得一脸正经地继续往下说:
“这话我也不想说,不过这半年的‘交换留宿’,我跟庆多在一起的时间,比迄今为止良多先生跟庆多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啊。”
这话说得也未免太绝对了。就仿佛他一直看着这六年过来似的,这么说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偏见罢了。
良多几乎想要发脾气了,但最终他停顿了一下,回避了这个问题。
“我觉得不仅仅是花时间的问题吧。”
良多的言外之意是还有财力的问题。
“说什么呢。就是时间啊,孩子就是时间。”
雄大坚持道。良多却不以为然地继续说道:
“有些工作是非我不可的。”
雄大直视着良多。良多也直直地看回去。
“为人父也是非你不可的工作吧。”
雄大宛如说教般地说道。
良多艰难地挤出一丝苦笑。然而,这丝苦笑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变得轻松。
良多注视着正在嚼着吸管的雄大的脸。雄大一脸平静地看向他。
良多找不到话来反驳,最终他移开了视线。
他已经完全错过了说出那个重要话题的时机。
“喂,快点,跟上哦,不然把你们扔在这里啦。”
雄大朝孩子们喊话。说了好几次回家,结果孩子们却怎么都不肯离开儿童乐园。
由佳里和绿已经把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感觉完全跟两兄弟似的呢。”
由佳里满脸喜色地说。
“真的呢。”
绿也深有同感。
从一旁看着这两人的状态,良多感觉到了危机。看来不能再这样拖拖拉拉下去了。
“啊,拜托打包一份咖喱猪排饭。”
雄大在小吃柜台前又点了一份新的。
看良多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雄大解释道:
“岳父大人还在家饿着肚子等着呢。”
“啊,原来如此。”
“已经有些老糊涂,又变回小孩了。家里仿佛有四个孩子似的。”
由佳里马上就对雄大的话发起反击。
“是五个孩子吧。我一个人根本就管不过来呢。”
“啊?第五个说的是我吗?”
绿心想,夫妻漫才组合又开始表演了。
这时,良多笑得异常开心,插嘴道:
“那还真是够辛苦的啊。那就,不如两个都让给我吧?”
空气骤然冻结似的。
“什么?两个是指什么?”
雄大进一步确认道。他想这应该是开玩笑吧。
“琉晴和庆多啊。”
良多不改笑容,声音明快,似乎这样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雄大的表情变得冷峻起来。
“是啊。不行吗?”
良多依旧面带笑容地答道。与此同时,雄大扬起了手,一巴掌落在良多的头上,发出微弱的啪的一声。看得出他本想揍人,却中途改了主意,结果就变成这种半吊子的敲打。
雄大愤怒至极,浑身颤抖着说道:
“还以为你要说出什么来……”
由佳里也逼问良多道:
“这也太失礼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良多捋了捋弄乱的头发,摆正了姿势。
“现在听着有点唐突,不过考虑到孩子的将来……”
由佳里当即质问道:
“你是说当我们的孩子很不幸吗?”
由佳里面色赤红。一旁的雄大也因愤怒而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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