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2)
“佩格!这不够 !”
“别伤心,奥利芙。到了夏天事情的节奏总会放缓一些,要记住这点。不管怎么说,我们的观众就这么多。如果我们想吸引更多的人,我们就得办棒球赛而不是演舞台剧了。或者我们在空调上砸点钱。我们现在就集中精力准备下周的南太平洋风情剧吧。我们可以让舞蹈演员们从明天早上开始排练,这样周二他们就能上台了。”
“明天早上不行,”奥利芙说,“我把舞台租给一个少儿舞蹈班了。”
“你可真棒。路子还是那么广啊,老姑娘。那就明天下午吧。”
“明天下午不行。我把舞台租给一个游泳班了。”
这让佩格愣了一下。“游泳 班?什么意思?”
“是市政府的一个项目。他们要教周边社区的孩子们学游泳。”
“游泳 ?他们会把我们的舞台淹了吗,奥利芙?”
“当然不会。这叫旱泳。他们不在水里上课。”
“你是想告诉我他们把游泳当理论概念 来教吗?”
“多多少少是吧。就是一些基础的东西。他们会用椅子。市政府掏钱。”
“这样吧,奥利芙。你去告诉格拉迪丝,哪些时段的舞台没有 被你租给少儿舞蹈班,或者旱泳班用,这样她就能组织大家排练南太平洋风情剧里的舞蹈了,怎么样?”
“周一下午。”奥利芙说。
“周一下午,格拉迪丝!”佩格冲那个舞女喊着,“你听见了吗?周一下午你能把大家聚齐吗?”
“反正我也不喜欢在上午排练。”格拉迪丝说,虽然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肯定的答复。
“应该不难,格拉蒂 ,”佩格说,“就是一个东拼西凑的时事讽刺剧。随便凑点东西就行了,就按你的路子来。”
“我也想演南太平洋风情剧!”罗兰说。
“所有人都想演南太平洋风情剧,”佩格说,“孩子们就喜欢演这些异域风情的国际剧,薇薇。他们喜欢这里面的戏服。光这一年,我们就演了一部印度剧,一个中国丫鬟的故事,还有一个西班牙舞者的故事。我们去年还试了一个爱斯基摩爱情剧,但是效果不好。说得好听点,那些戏服他们穿上不好看。都是皮草,你懂的,很沉。里面的歌也不是我们的最佳水平。最后我们用‘行’和‘冰’押了太多次韵,听得人头疼。”
“你可以在南太平洋风情剧里演跳草裙舞的姑娘,罗兰!”格拉迪丝边说边笑。
“我的脸倒是足够演这个角色!”说着他摆了个造型。
“确实是,”格拉迪丝承认,“而且你好瘦小,哪天非得飘走了不可。我在舞台上总得小心别跟你挨着,站在你旁边让我壮得像头牛。”
“可能是因为最近你长胖了,格拉迪丝,”奥利芙评论道,“你得留意一下饮食,不然很快戏服你都穿不进去了。”
“一个人吃什么跟她的身材怎么样一点 关系都没有!”格拉迪丝边抗议边伸手又拿了一块肉卷,“这是我在杂志上看到的。重要的是你喝了多少咖啡 。”
“你喝了太多酒 ,”罗兰嚷道,“你喝不醉!”
“我确实喝不醉!”格拉迪丝承认道,“所有人都知道这点 。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如果我喝醉,我的性生活就没这么带劲了!”
“把你的口红借给我使一下,西莉亚。”格拉迪丝对另一个舞女说道。那个人默默地从丝绸睡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管口红,递了过去。格拉迪丝把她的嘴唇涂成了我所见过的最艳的红色,然后使劲地亲了亲罗兰的两颊,留下了又大又鲜亮的口红印。
“好了,罗兰。现在你确实 是这间屋子里最漂亮的姑娘了!”
罗兰似乎并不介意被调戏。他的脸跟瓷娃娃一模一样,而且从我的专业视角来看,他似乎修过眉毛。我很震惊他居然都不试着 装装男人的样子。他说话的时候会像刚刚进入社会的富家女一样把手挥来挥去。他甚至都不把脸上的口红印擦掉!甚至可以说他想 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女的!(原谅我的无知,安吉拉,但那个时候我没接触过多少同性恋。至少没接触过男同性恋。可是女同性恋——那些 我可见过。毕竟我在瓦萨待过一年。即使我这样的人也没有那么 迟钝。)
佩格把注意力转到了我身上。“啊!薇薇安·露易丝·莫里斯!在纽约的这段时间你想给自己找点什么事干?”
我想给自己找点什么事干?我想干这个 啊!我想跟舞女们一起喝马提尼,想听大家聊百老汇的生意,想偷听长相女气的男孩子聊八卦!我想听听别人的性生活有多带劲!
但这些我一个都不能说。所以我非常机智地说了以下这些:“我想四处转转!感受一下!”
现在所有人都看着我。也许是在等我继续说。等我说什么 呢?
“我在纽约不认路,这是我最大的障碍。”我说道,听上去像个笨蛋。
作为对我这句蠢话的回应,佩格姑姑从桌子上抽起了一张餐巾纸,在上面潦草地画了一幅曼哈顿地图。我特别希望自己把那张地图留下来了,安吉拉。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迷人的曼哈顿地图:一个弯弯曲曲的像大胡萝卜一样的岛,中间有个深色的长方形代表中央公园;模模糊糊的曲线代表哈德逊河和东河;在岛的底部有一个美元标志,代表华尔街;在岛的顶端有一个音符,代表哈莱姆,还有一个亮闪闪的星星在岛的正中央,代表我们所在的位置:时代广场。世界中心!棒呆!
“好了,”她说,“这下你就能认路了。在这儿你不会迷路的,小不点儿,跟着路标走就行了。上面都有编号,再简单不过了。你只要记住:曼哈顿是个岛。大家总是忘记这点。沿着随便一个方向走足够远,你都会见到水。如果你走到了河边,掉头回来往相反的方向走就行了。你会摸索清楚的。比你蠢的人都把这座城市搞明白了。”
“就连格拉迪丝都把它搞明白了。”罗兰说。
“说话小心点,宝贝,”格拉迪丝说,“我可是在这儿出生 的。”
“谢谢!”说着我把餐巾纸放进了兜里,“如果剧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很愿意出力。”
“你愿意帮忙?”听到这话佩格似乎很惊讶。很明显,她原本对我没什么指望。天呐,我父母都跟她说了些什么啊?“你可以在办公室帮奥利芙打打下手,如果你对那类工作感兴趣的话。案头工作什么的。”
听到这个提议之后,奥利芙的脸都白了,估计我的反应也一样。我不想给奥利芙打下手,她也不想让我给她打下手,我们两个彼此彼此。
“或者你可以在售票处干活,”佩格继续说,“你可以卖票。你没什么音乐天赋,是不是?如果你有的话我才纳闷呢。咱们家的人都没有音乐天赋。”
“我会缝衣服。”我说。
我说这话时的声音一定很小,因为似乎没人注意到我说了一句话。
奥利芙说:“佩格,为什么你不送薇薇安去凯瑟琳·吉布斯学校上学呢?她可以在那里学打字。”
佩格,格拉迪丝和西莉亚同时哀号了起来。
“奥利芙总是想让我们这些姑娘去凯瑟琳·吉布斯学校学打字。”格拉迪丝解释道。她装出很害怕的样子哆嗦了一下,好像学打字跟在战俘营里劈石头差不多似的。
“凯瑟琳·吉布斯出来的年轻姑娘能找到工作,”奥利芙说,“年轻姑娘就应该找份工作。”
“我不会打字,但我也能找到工作呀!”格拉迪丝说,“见了鬼了,我已经有 工作了!我的工作还是你 给的呢!”
奥利芙说:“舞女永远不能算是有工作了 ,格拉迪丝。舞女是那种——偶尔 ——可能会有活干的人。这不是一码事。你们这类工作不稳定。相反,秘书永远都能有工作。”
“我不止是个舞女而已,”格拉迪丝说,她的自尊受到了侵犯,“我是领舞 。领舞是永远都有工作的。再说,如果我没钱了,结个婚就行了。”
“永远别学打字,小不点儿,”佩格对我说,“如果你非要 学打字的话,永远别跟任何人说你会打字,不然他们会让你一直干下去的。也永远别学速记,不然你就完了。一旦他们把速记簿放进一个女人的手里,那玩意儿就再也交不出去了。”
突然,房间另一头那个美丽动人的尤物说话了,这是我们上楼以后她第一次开口。“你说你会缝衣服?”西莉亚问道。
那个低沉沙哑的嗓音再次让我吃了一惊。而且,现在她盯着我,让我觉得有点害怕。谈论西莉亚的时候,我不想滥用“魅惑”这个词,但却又没法绕开它:她这种女人,即使没有刻意魅惑别人,也会让别人觉得自己受到了魅惑。跟那个魅惑的凝视对望让我觉得不太舒服,所以我点了点头,冲着佩格那个更安全的方向说:“对。我会缝衣服。是莫里斯奶奶教我的。”
“你都缝些什么类型的东西?”西莉亚问道。
“这个嘛,这条裙子是我缝的。”
格拉迪丝尖叫了起来:“这条裙子是你缝的? ”
格拉迪丝和罗兰都冲我跑了过来。在女孩子们发现我的裙子都是自己缝的之后,她们总会这样冲我跑来。一眨眼的工夫,他们两个就开始拽我的衣服,像两只魅力四射的猴子一样。
“这 是你自己缝的?”格拉迪丝说。
“连花边 都是?”罗兰问道。
我想说,“这没什么!”——因为说实话,跟我的实力比起来,这件小小的连衣裙真的 不算什么,虽然它看起来好像用了很多心思似的。但我不想让自己听起来很狂的样子。于是我就说了句,“我穿的所有衣服都是自己缝的。”
西莉亚又发话了,还是从房间的那头:“你能做戏服吗?”
“我觉得行。得看是什么样的戏服,但我确定我能做。”
那个舞女站起来问道:“你能做这样的戏服吗?”她让睡袍滑落到地上,露出了里面的戏服。
(我知道“她让睡袍滑落到地上”这句话听上去很夸张,但西莉亚这种女孩不像其他正常女性一样仅仅是脱掉衣服而已;她总是让它们滑落到地上 。)
她的身材非常热辣,但就戏服而言,它还是挺基本的——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分体式小衣服,类似于泳衣。这种东西的设计,使得它从十几米开外看比近看的效果好。高腰紧身短裤上点缀了一大堆亮片,胸衣则被花里胡哨的珠子和羽毛装饰着。她穿这衣服很好看,但仅仅是因为就算她穿着病号服也会很好看。说实话,我觉得这衣服还能更合她的身。现在肩带的地方弄得不对。
“这个我能做,”我说,“缝珠子会费点时间,但不过是些重复性的工作。其他的都很简单。”这时我突然灵光乍现,像是射向夜空的一颗照明弹一样,“我说,如果你们有戏服总监的话,也许我可以跟她一起工作?我可以给她当助理!”
全屋的人都爆笑了起来。
“戏服总监? ”格拉迪丝说,“你以为这是哪儿啊,派拉蒙吗?你以为我们把伊迪丝·海德 藏在地下室里吗?”
“戏服都是姑娘们自己做的,”佩格解释道,“如果我们的衣柜里没有适合她们的衣服——我们向来没有——她们就不得不自己找衣服穿了。她们得花点钱,但我们一直是这么做事的。你的衣服都是从哪儿来的,西莉亚?”
“从一个姑娘那儿买的。你记得埃尔摩洛哥 的伊芙琳吗?她结婚了,搬到得州去了。她给了我整整一箱戏服。我撞大运了。”
“是啊,你这是撞大运了。”罗兰嗤之以鼻地说,“撞大运没染上淋病。”
“啊,歇歇吧,罗兰,”格拉迪丝说,“伊芙琳是个好孩子。你就是嫉妒她嫁给了一个牛仔 而已。”
“如果你愿意帮孩子们做戏服的话,薇薇安,我相信大家都会很高兴的。”佩格说。
“你能给我做一件南太平洋风格的衣服吗?”格拉迪丝问道,“比如夏威夷姑娘穿的草裙?”
这就像是在问一个大厨会不会熬粥一样。
“当然,”我说,“明天我就能给你做出来。”
“你能给我 也做条草裙吗?”罗兰问道。
“我没有做新戏服的预算,”奥利芙提醒道,“我们没讨论过这个。”
“哎呀,奥利芙,”佩格叹了口气,“你想得实在是太多了。让孩子们自己鼓捣去吧。”
我不免发现,自从我们聊起做衣服的事情之后,西莉亚就一直盯着我看。进入她的视线范围之内让人既害怕又兴奋。
“你知道吗?”在更加近距离地观察过我之后她说,“你很漂亮。”
实话实说,一般人们会更早注意到这点的。但谁能埋怨西莉亚在这之前没怎么注意我呢?毕竟她有那样 的脸蛋和那样 的身材。
“实话跟你说,”说着她笑了起来,这是她那晚第一次笑,“你有点像我。”
让我澄清一下事实,安吉拉:我不像。
西莉亚·雷是个女神,我是个孩子。但是从最宽泛的角度来说,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我们两个都高高的,都有棕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和棕色的眼眸,而且瞳距都比较宽。我们即使不被当成亲姐妹,也有可能会被当成堂姐妹——但绝对不会被当成双胞胎。而且显然我们的身材一点都不像。她凹凸有致,我骨瘦如柴。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感觉飘飘然。不过直到今天,我都觉得西莉亚·雷注意到我的唯一原因是我们长得有那么一丁点 相像,这引起了她的注意。西莉亚那么虚荣,对她来说,看着我一定就像看着一面(非常模糊、非常遥远的)镜子一样——而西莉亚从没不喜欢过哪面镜子。
“哪天你和我应该打扮得像一点,去闹市区逛逛,”西莉亚说道,她的布朗克斯口音既低沉又轻柔,“我们会惹上大麻烦的。”
呃,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话 。于是我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仿佛瞬间变回了不久前还在艾玛·威拉德女子中学念书的那个女学生。
至于我姑姑佩格——请记住,这时她已经是我的法定监护人 了——她在听到了这个似乎不太正经的邀请后说:“我说,姑娘们,这听着挺有意思的。”
佩格又回到吧台那边去了,她要再做一批马提尼,但这时奥利芙把事情叫停了。莉莉剧院这位让人闻风丧胆的秘书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宣布道:“够了!如果佩格再熬下去的话,她明天早上状态会很糟糕的。”
“你真烦人,奥利芙,我真想戳你的眼睛!”佩格说。
“上床睡觉,佩格,”奥利芙不为所动,还拽了一下腰带强调了一下她的态度,“现在就去 。”
屋里的人四散开来。我们都互道了晚安。
我往我的套房走去(我的套房! ),又收拾出了一点东西。不过我没法全神贯注地专注于眼前的任务。我因为紧张激动而晕晕乎乎的。
正当我把裙子往衣柜里挂的时候,佩格来看了看我。
“你在这儿还舒服吗?”她边问边环视着比利这一尘不染的套房。
“我特别喜欢这里。很棒。”
“是啊。比利不会屈就的。”
“我能问你点事情吗,佩格?”
“当然可以。”
“火势怎么样了?”
“什么火势啊,小不点儿?”
“奥利芙说今天剧院里着了一场小火。不知道是不是一切都好。”
“哦,那个啊!就是一些老旧的道具不小心在楼后面被点着了。我在消防局里有朋友,所以没事了。我的天,这是今天 的事吗?哎呀,我都已经把它给忘了。”佩格揉了揉眼睛,“哎,小不点儿。你很快就会发现,莉莉剧院的生活就是一连串的小型火灾。快点睡觉吧,不然奥利芙要叫人把你关起来了。”
于是我就去睡觉了——这是我在纽约入睡的第一晚,也是我在男人床上入睡的第一(但绝对不是最后一)晚。
我不记得是谁收拾了晚饭的残局。
大概是奥利芙吧。
1890至1910年期间盛行的一种艺术风格,崇尚从自然的形态和结构中获取灵感,反对过度矫饰。
satyrs,古希腊神话里半人半羊的森林之神。——编者注
第三十二任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的妻子。
20世纪30年代红极一时的美国著名女演员,也是梦露等人的偶像。她是世人公认的性感女神,并被称为“白金美人”,26岁时就因病逝世。
原名查理·卢西安诺,黑手党教父,《教父》里老教父的原型,被称为美国“现代有组织犯罪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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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格会(aker)是基督教新教的一个派别。
wasp,一般被认为是美国社会中最具权势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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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莱坞传奇服装设计师,一生共35次获得奥斯卡最佳服装设计奖提名,并8次获奖。该纪录至今未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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