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六、摔罐成亲 · 2(2/2)
“为自己辩护?”格兰古瓦想,“我不喜欢这个说法。”他便嗫嚅着,“我就是今天上午的那个……”
“鬼的指头!”克洛班打断他的话,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子,别废话!你听着!你面前是三位威力强大的君王:我,克洛班·特鲁伊甫,屠纳的王,龙头大哥的传人,黑话王国的君主;你看见那边那个头上裹着一块破布的黄脸膛老头,他是马提亚·亨加迪·斯皮卡利,埃及和波希米亚(65)公爵;还有,那个胖子,没有听我们说话,正在抚摸骚娘儿们的,是吉约墨·卢梭,伽利略皇帝。我们三人是审判你的。你不是黑话哥儿们而潜入黑话王国,你侵犯了我们城市的特权。你应该受到惩办,除非你当上了‘卡朋’、‘米杜’、‘里福的’,就是,用正人君子的黑话来说,叫做小偷、乞丐、流浪汉。你是这样的一种人吗?为你自己辩解吧!说出你的身份来!”
(65)“埃及”和“波希米亚”都指吉卜赛人社会。
格兰古瓦答道:“唉!我没有这样的荣幸。我只是创作那……”
“住口!”特鲁伊甫不等他说完,喝道:“要把你吊死!再自然也不过了,正派的市民先生们,你们那里怎样对待我们,我们这里就怎样对待你们!你们对待无赖汉的法律,无赖汉也用来对待你们。如果说这个法律太坏,那是你们的过错。非常应该不时看见那麻索项圈(66)里面正人君子龇牙咧嘴。这才叫公正!来吧,朋友,高高兴兴地把你的破烂衣服脱给这儿的小姐太太们去分吧!我要把你吊死,让无赖汉开开心;你呢,你就把你的钱包给他们,让他们去喝酒。要是你还有什么姿态要做,那边有个石臼(67),里面有个很好的石头上帝老爹,是我们从牛头圣彼得教堂偷来的。你可以有四分钟的时间把你的灵魂去向他老人家抖落抖落!”
这番演说可真叫人不寒而栗。
(66)指绞索。
(67)实际上这是一个石头神龛。特鲁伊甫有意这样轻蔑对待。
“说得好,凭我的名誉发誓!克洛班·特鲁伊甫布道真是赛过教皇老头儿!”伽利略皇帝一边敲碎酒罐去垫桌子,一边嚷道。
“皇上和王上列位陛下,”格兰古瓦说,非常沉着,因为,不知怎的,他又恢复了冷静,话说得很坚决:“你们可不知道。我名叫彼埃尔·格兰古瓦,是个诗人,就是今天上午在司法宫大厅上演的那出寓意剧的作者。”
克洛班说:“啊!是你呀,老倌!我也在那儿,上帝的脑袋!好吧,伙计,你今天上午叫我们讨厌了好一阵子,难道这就成了理由,要你今晚不被吊死?”
“恐怕很难脱身啦!”格兰古瓦心想。不过,他还是尽力而为,说道:“我可真看不出怎么诗人就不能算作无赖汉。流浪汉,伊索就是一个;乞丐,荷马就是一个;小偷,墨久里(68)就是一个……”
(68)墨久里是罗马神话中的盗神,但并不属诗人之列。
克洛班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看,你是想用你巫师般的咒语(69)糊弄我们。妈的,你干干脆脆让咱们吊吧,别扭扭捏捏啦!”
(69)因为格兰古瓦上面说的三个名字都是用的拉丁文。
“请原谅,屠纳王陛下,”格兰古瓦驳道,他是寸土必争了,“那倒是值得的。不过,请等一等!……听我说……您总不至于不听我辩诉就处我死刑吧……”
其实,他可怜巴巴的申辩完全被周围的喧嚣声淹没了。那个小家伙更加劲地刮他的大锅。最要命的,是一个老太婆刚刚把一只装满牛油的煎锅放在火光熊熊的三角架上,熬得劈啪直响,就像是一群孩子跟在戴假面具的人(70)后面瞎嚷嚷。
(70)这是指狂欢节上的假面舞者。
这当儿,克洛班·特鲁伊甫似乎在同埃及公爵和伽利略皇帝(不过,皇帝已经烂醉了)商量着什么。他厉声喝道:“别吵吵啦!”可是,大锅和牛油煎锅不听他的,还是继续它们的二重唱。于是,他从大桶上一跃而下,一脚踢翻大锅,大锅连同里面的小孩滚出十步开外;又对油锅踹了一脚,里面的油全泼到火里去了。然后,他又庄重地坐上宝座,丝毫也不理会那孩子的抽抽噎噎、老太婆的嘀嘀咕咕:她的晚饭已经化作了白烟。
特鲁伊甫招招手,公爵、皇帝,还有大帮凶们和伪善人们都过来,在他身边坐成个马蹄形,而格兰古瓦始终被粗暴地死死扭住,成为注视的中心。这个半圆圈坐的全是破衣烂衫的人,缀着金属饰片,带着叉子、斧头,连两腿都喷着酒气,粗壮的胳臂赤裸,面孔肮脏、憔悴、痴呆。在这个褴褛人圆桌会议的中央,克洛班·特鲁伊甫俨若元老院的议长、大贵族的国王、红衣主教会议(71)的教皇,先是从他那酒桶的高度,然后以一种难以言状的傲慢态度,君临一切,狂暴吓人,眼珠子骨碌碌转,那野性的面容同无赖汉种族的兽性相得益彰,简直是许多猪嘴中间的猪头(72)。
(71)指红衣主教在一起选举教皇的会议。
(72)这个譬喻反“鹤立鸡群”之意而用。
特鲁伊甫生满茧子的手摸着畸形的下颏,对格兰古瓦说:“你听着,我看不出为什么不可以把你吊死。确实,好像你不怎么喜欢吊死;当然,你们市民们是不怎么习惯的。你们把受绞刑看得太玄乎。其实,我们并不想跟你们过不去。有一个办法你可以暂时脱身:你愿不愿意成为我们中间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