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五、克洛德·弗罗洛(续)(1/2)
一四八二年,卡席莫多大约二十岁,克洛德·弗罗洛三十六岁左右:一个长大了,另一个日趋衰老。
克洛德·弗罗洛不再是托尔希学校那个普通学生、小弟弟的温柔保护人,不再是懂得许多事情、同时也不知道许多事情的年轻的爱沉思默想的哲学家。他现在是一个刻苦、庄重、阴郁的教士,是负责世人灵魂者,是若萨的副主教先生,主教的第二大弟子,领导着蒙特里和夏多福两个副主教区,掌管着一百七十四位乡村本堂神父。这是一个威严而阴鸷的人。当他双臂合抱,脑袋低垂在胸前,整个的脸只能看见光秃秃的宽阔的前额,沉思着,威严地从唱诗班部位的高高尖拱下缓缓走过的时候,身穿白袍和短衫的唱诗童子、圣奥古斯坦教堂的僧众、圣母院的神职人员都不寒而栗。
不过,堂克洛德·弗罗洛并没有放弃做学问,也没有放弃对小弟弟的教育,既然这是他生活中的两件大事。然而,随着时间的消逝,这两件极为甜蜜的事情也略带苦味了。保罗·狄阿克尔(39)说,“日久天长,最好的猪油也会变味。”小约翰·弗罗洛绰号“磨坊”,是因为他在磨坊里寄养过。他成长的方向却不是克洛德希望给予他的。长兄指望的是一个虔诚、柔顺、博学、体面的学生。然而,弟弟就跟幼树似的,往往辜负园丁的培育,硬要朝空气和阳光的方向生长。弟弟成长起来,长出美丽的枝叶、茂密葱茏,然而,只是朝向懒惰、无知、放荡的方面。他确实不折不扣是个荒唐鬼,放荡不羁,堂·克洛德大为挠头;另一方面,却极为滑稽,鬼得要命,哥哥见了不禁微笑。克洛德把他也交托给自己度过最初几年学习与沉思生活的托尔希学校。这座曾因弗罗洛这个姓氏而显赫一时的神圣庙堂,今天却由这个姓氏而受到玷辱,克洛德感到极为痛苦。有时,他为此对小约翰十分严厉地大加训斥,弟弟都以大无畏的精神承受了。毕竟,这小混蛋心地善良,——这在一切喜剧中可不是屡见不鲜的吗?但是,训斥刚过,他又故态复萌,照旧心安理得,叛逆如故,荒诞不经。有时,他为了表示欢迎,对哪个“雏儿”(当时对新入学的大学生的称呼就是如此)欺负一番——这个宝贵传统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至我们今天。有时,他把一帮子按照传统冲入小酒店的学生鼓动起来,asi cssi excitati(40),“用进攻性棍子”把酒店老板揍上一顿,欢天喜地把酒店吃个精光,连酒窖里的酒桶也给喝个涓滴不剩。于是,托尔希的副学监不胜悲伤地给堂克洛德用拉丁文打了个出色的报告,痛苦的边注是rixa;pria caa vu optiu potatu(41)。还有,据说,他的种种荒唐行径甚至一再搞到格拉提尼街上去了(42),这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说是相当可怕的。
(39)保罗·狄阿克尔(740—810),伦巴第的历史学家。
(40)拉丁文,差不多把全班鼓动起来。
(41)拉丁文,一场斗殴;而这是纵饮的直接结果。
(42)这是指他甚至去赌场和其他下流场所聚集之地。
由于这一切,克洛德伤心之至,仁爱之心大受挫伤,就更加狂热地投身于知识的怀抱——这位大姐至少不会嘲笑我们,我们对她殷勤,她总是给予报偿的,虽然所付货币有时不怎么贵重。这样,他就越来越博学多识,同时,由于自然逻辑的力量,作为教士也就越来越苛刻,作为人也就越来越忧伤了。拿我们每一个人来说,智力、道德和性格总有彼此相似的地方,总是持续不断地发展的,只有生活中的重大变故才会把它打断。
克洛德·弗罗洛早在年轻时,就涉猎了实证的、外在的、合乎规矩的人类知识的几乎一切领域,因此,除非他自己认为ubi defuit orbis(43)而停止下来,他就不得不继续前进,寻求其他食料以餍足他的智能永无满足的活动所需。自啮尾巴的蛇,这个古代象征,用于做学问尤其适合。看来,克洛德·弗罗洛对此有切身的体验。好些庄重的人肯定说:克洛德在穷尽了人类知识的fas之后,已经鼓起勇气向nefas(44)领域奋进。据说,他已经把智慧树的苹果(45)一一尝遍,也许是由于饥饿,也许是由于腻味,他终于咬起禁果(46)来了。我们的读者大概已经看见,举凡索尔朋神学家的讲座,效法圣伊拉里的文学士集会,效法圣马丁的教会法学家的辩论,医学家在圣母院圣水盘前(ad cupa nostr&230; do&230;)的聚会,他都一一参加了。那四大厨师——即,被称为四大智能的——所能烹调、所能提供给智慧、一切可以允许的、被批准的菜肴,他都已经吞尽,还没有吃饱就已经餍足了;于是,他更深、更低地去挖掘,一直深入到那种有限的、物质的、狭隘的知识下面;他甚至以自己的灵魂孤注一掷,探入洞穴,坐在炼金术士、星象家、方士们的神秘桌前:这张桌子的一端,在中世纪坐着阿维罗埃斯(47)、巴黎的吉约墨、尼古拉·弗拉麦,这张桌子在七枝烛台的照耀下,在东方一直延展到所罗门、毕塔哥拉斯和佐罗阿斯特(48)。
(43)拉丁文,几近极限。
(44)拉丁文,fas,“善”;nefas,“恶”。
(45)智慧之果,典出亚当和夏娃的故事。
(46)禁果,肉欲之果。
(47)阿维罗埃斯(1126—1198),著名的阿拉伯哲学家、医学家,被认为是东方巫术之祖。
(48)佐罗阿斯特(琐罗亚斯德,又译苏鲁支)(约公元前七至六世纪),“祆教”的创始人。
无论对错,至少假设是这样。
确实,副主教常常去参谒圣无辜婴儿墓地,他的父母与一四六六年瘟疫其他死难者一起埋葬在那里;其实,他对这个墓穴的十字架并不十分虔诚,还赶不上对就在近旁的尼古拉·弗拉麦及其妻克洛德·佩奈耳坟墓上怪异的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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