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三、玉米粑粑的故事 · 1(2/2)
乌达德不听这一套,驳斥道:“确实,他们是在市政厅吃的晚饭,所以从来没有见过摆设那么多的糖杏和肉。”
“我告诉您,是在小波旁府邸,由城防什长勒·塞克伺候上饭菜的。您正是这一点搞错了。”
“是在市政厅,我告诉您!”
“是在小波旁,亲爱的!可不,还用魔术玻璃(28)点燃了‘希望’两个字,写在大门上的。”
(28)指幻灯片。
“是在市政厅!市政厅!甚至,于宋-勒-瓦尔还演奏了笛子!”
“告诉您,不对!”
“告诉您,就是!”
“告诉您,不对!”
好胖子乌达德正准备再驳,口角眼看着就要演变为揪头发,幸亏马伊埃特忽然叫道:“你们看那些人挤在桥那头,中间有个什么,他们正瞅着哩!”
惹维丝说:“真的,我听见鼓声。我看,是小爱斯美腊达在跟她的山羊耍把戏。快点,马伊埃特!快点走,拽着孩子。您是到巴黎来看新鲜玩艺的。昨天看过了弗兰德尔人,今天得瞧瞧埃及女人了。”
“埃及女人!”马伊埃特一听,赶忙回转,使劲抓住孩子的胳臂:“上帝保佑!她要偷我儿子的!快来呀,欧斯塔希!”
她开始沿着堤岸向河滩跑去,把桥扔在背后老远。可是,她拖着的孩子忽然摔倒,跪在地上;她气喘吁吁地停住了。乌达德和惹维丝赶了上来。
惹维丝说:“那埃及姑娘偷您的孩子?您真是胡思乱想!”
马伊埃特沉思着,摇摇头。
乌达德说:“奇怪的是:麻袋女对于埃及女人的看法也是这样。”
“怎么叫做‘麻袋女’?”马伊埃特问道。
“呃,就是古杜勒修女呀!”乌达德说。
马伊埃特又问:“古杜勒是什么呢?”
乌达德回答:“您可真是从兰斯来的,连这也不知道!她就是隐居在老鼠洞里的修女呀!”
“怎么!”马伊埃特问道,“就是我们送这块饼去给她的那个可怜的女人?”
乌达德点点头,说道:
“正是。您马上就要从河滩上的窗洞里看见她了。对于那些打手鼓、给人算命的埃及流浪人,她的看法跟您一样。不知道怎么搞的,她那样厌恶茨冈人和埃及人。不过,您,马伊埃特,您干嘛一看见他们就没命地逃跑?”
“啊!”马伊埃特双手搂住儿子的圆脑袋,说道:“我可不愿意遭到帕盖特·香特弗勒里那样的不幸。”
“哦!这个故事您可得给我们说说,我的好马伊埃特,”惹维丝握住她的手臂说。
马伊埃特说:“我倒是愿意,不过,你们巴黎人连这也不知道,可真是妙!还得我讲给你们听!可也用不着傻站在这儿讲呀!我说,帕盖特·香特弗勒里是个十八岁的标致姑娘,那时我也是,就是说十八年前也是。她今天不像我这样是个三十六岁胖乎乎的挺鲜艳的妈妈,有男人,又有儿子。这可得怪她自己。不过,就在她十四岁的那一年,就已经晚啦!……她是兰斯的船上乐师吉伯托的女儿。她爸爸在查理七世(29)加冕的那阵子,王上从席勒里,顺着维勒河下来,从席勒里开往缪伊宋的航程中,他在圣驾面前演奏过。那时候,甚至圣女贞德也在船上哩。老父亲去世的时候,帕盖特还小得很,只剩下妈妈。她母亲的哥哥,就是住在巴黎帕兰-加兰街的铜锅铁勺商普腊东先生——去年刚死的。你们看,还是好人家的闺女哩。妈妈不幸是个好人,只教给了帕盖特一点点针线活和做玩具,尽管这样,小姑娘还是长得又高又大,而且还是很穷。母女俩住在兰斯,河边上,福耳-潘纳街。请注意这一点,我想这是给帕盖特带来不幸的根子。六一年,就是今上路易十一——上帝保佑他!——加冕的那一年,帕盖特又快活又标致,到处人们都只叫她香特弗勒里(30)。可怜的姑娘!她牙齿好看,很喜欢笑,露出来给人看。可是,爱笑的姑娘后来都得哭;好看的牙齿毁坏美丽的眼睛!香特弗勒里就是这样的。她和她母亲度日子很艰难。乐师死后,娘儿俩就算掉进了黑窟窿啦!做的针线每个星期挣的钱难得超过六德尼埃,还顶不上两个鹰钱。先王一次加冕,吉伯托老爹一支歌就挣十二巴黎索耳的日子再也没有了!有年冬天,就是六一年冬天,两个女人连一根柴禾棍儿也没有,天气又冷得不得了,香特弗勒里脸色也就格外鲜艳,男人就叫她‘帕盖特’,也有叫她‘帕盖瑞特’(31)的!于是,她就毁了!……欧斯塔希!我看你敢咬饼!……当时马上就看出来了:她毁了。有个星期日,她到教堂里来,脖子上戴着个金十字架——她才十四哩!你们看看!……头一个情人就是住在距离兰斯四分之三里、有一座钟楼的年轻的科蒙特娄子爵;然后是国王的侍骑亨利·德·特里昂库老爷;再以后,不行了,是侍卫什长希亚尔·德·博利翁;再以后,越来越次,是王上的雕刻师盖里·奥贝戎;再以后是王世子的理发师马塞·德·弗瑞皮;再以后是御厨长特弗南(外号‘修士’的);再以后,越来岁数越大,地位也越来越低,低落到弦琴师吉约墨·拉辛,还有灯笼匠提埃里特梅尔。于是,可怜的香特弗勒里,成了万人骑。她那块金子用到最后啦!两位太太,我再怎么说呢?就在那个六一年,今上加冕的时候,她给花子王铺床了!就是那一年!”
(29)查理七世,路易十一的父亲,1422至1461年为法国国王。
(30)“香特”的意思是“歌唱”,“弗勒里”的意思是“鲜花似的”。
(31)“帕盖瑞特”(中世纪作“帕盖特”)意为“雏菊”。
马伊埃特叹了口气,擦去在眼里滴溜溜直转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