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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二、又驼,又瞎,又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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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的任何城市,直至路易十二(10)以前法国的任何城市,都有其避难所。这些避难所,在洪水般淹没城邦的不可胜数的刑法和野蛮司法之中,犹如孤岛,耸立在人间审判权限之上。任何罪犯一躲进去就得救了。在任何一个郊区,避难所的数量多如绞刑架。滥施免刑与滥施刑罚并肩而立,都是坏东西,却试图互相矫正。国王的宫殿、王公的府邸,尤其是教堂,都拥有施予避难权。有时整个一座城,因为人们想要增丁添口,就暂时使之成为一个避难所。路易十一在一四六七年曾使巴黎成为避难所。

(10)路易十二,法国国王(1498—1515),是路易十一的孙子。

一旦踏入避难所,罪犯就神圣不可侵犯了。不过,他必须小心翼翼不再出去。走出圣殿一步,他就重新落入了法网。碾车、绞架、吊杆(11),都在避难所周围严阵以待,不断窥伺着目标,好像鲨鱼围绕着船只。常常看见待决犯就这样在修士后院里,在宫殿楼梯下,在寺院田地上,在教堂门拱下,奄奄待毙。这样说来,避难所也是一座监狱,与真正的监狱一般无二。

有时候,大理寺作出庄严决定,破坏避难权,把罪犯重新交给刽子手。不过,这种事情很少有。大理寺畏惧主教。当红黑二袍发生摩擦的时候,法袍敌不过教袍。(12)但是,有时候,例如巴黎的刽子手小若望被杀一案,又如谋害若望·瓦勒莱的凶手艾默里·卢梭被害一案,司法机关跳过了教会,不去执行它的判决。然而,除非大理寺作出判决,谁要是执械侵犯避难所,就该谁倒霉!法兰西元帅罗伯·德·克莱蒙和香巴涅都统若望·德·夏隆是怎样死的,大家都知道。虽然事由只是牵涉一个卑贱的杀人犯——钱币兑换商的小厮,一个名叫佩兰·马克的家伙,可是,元帅和都统打破了圣梅里教堂的门,这就构成滔天罪行。

(11)酷刑用具。把犯人吊在杆上,往地上或水里砸下去。

(12)红袍指法官的袍子,黑袍为教士的袍子。教权胜过王权,在法国,直至拿破仑一世才有了彻底改变。

对于避难所,当时的人尊敬备至。据传,有时甚至扩及动物。艾莫宛说过一个故事,说是达戈贝(13)追猎一只鹿,鹿避难到圣德尼坟墓附近,整群猎犬顿时站住,狂吠不已。

各座教堂通常都有一间小房随时接纳要求避难者。一四〇七年,尼古拉·弗拉麦差人在屠宰场圣雅各教堂里面建造了这样的一间房,花费四利弗六索耳十六德尼埃巴黎币。

圣母院的这间小室是在扶壁拱架下的里侧阁楼,对着修士后院,正好在现今钟楼看守人的妻子开辟了一座花园的地方。这座花园像是巴比伦空中花园的缩小型,好比莴苣有点像棕榈树,门房的老婆有点像塞米腊密斯(14)。

(13)公元7、8世纪法兰克人有三个国王,先后相继都叫达戈贝。

(14)塞米腊密斯,传说中的古巴比伦女王。见《圣经》。

卡席莫多疯狂地洋洋得意地在钟楼上和走廊里跑了一阵之后,把爱斯美腊达安顿在这间小室里。他奔跑的过程中,姑娘始终没有恢复知觉,半昏迷半清醒,感觉不到别的,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升上天空,在漂浮,在飞翔,有个什么把她托举在地面之上。她不时听见卡席莫多的响亮笑声和喧嚷声,便微微睁开眼睛,只见下面巴黎模模糊糊的一片石板屋顶和瓦屋顶,好似蓝红二色的蔓藤花纹图案,头上是卡席莫多的吓人然而高兴的面孔。于是,她赶紧闭上眼睛,她以为一切已经结束,自己在晕厥中已被处决,这一直主宰着她的命运的畸形鬼怪又攫夺了她,正把她带走。她不敢看他,只好听天由命。

但是,当蓬首垢面、气喘如牛的敲钟人把她抱到避难室里放下来,她感到他的大手温柔地解去死死勒住她双臂的绳索的时候,她不觉一个寒噤,好似黑夜里船碰到了海岸,旅客从睡梦中惊醒。她的记忆也惊醒了,往事一一浮现在眼前。她发现自己是在圣母院里,想起了自己是从刽子手手里抢救出来的,孚比斯还活着,孚比斯不爱她了;这两个念头同时出现在可怜的女犯的头脑里,后一个想法的辛酸压倒了前一个想法,她便转身对站在她面前、仍然使她畏惧的卡席莫多说:“您又何必救我呢?”

他焦急地望着她,好像在竭力猜测她说的什么。她又说了一遍。于是,他向她无限哀伤地瞥了一眼,跑掉了。

她一个人待在那里,不胜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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