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利托牧场的卫生学(二)(2/2)
在房间的门口,雷德勒向外喊了一声。没过多久,一个墨西哥青年快步走了过来,他的年龄在二十岁左右,身材高挑,脸红彤彤的。雷德勒用墨西哥语同他交谈。
“伊拉里奥,我曾经向你承诺过,到了秋天让你到圣卡洛斯牧场做牧童,去赶牲畜,你还记得吧?”“记得,先生,十分感谢您给我机会。”
“现在你听着,这个房间里的小客人是我的朋友。他生病了,病得还很严重。我想要你贴身照顾他,耐心地服侍他。在他痊愈的时候,或者——嗯,他痊愈了,你不用去做牧童,直接去多石牧场当总管,你觉得怎么样?”
“那真是太棒了!先生,太谢谢您了。”这时,伊拉里奥激动不已,几乎要跪下了,牧场主假意地踢了他一脚,呵斥道:“别在这儿丢人啦!”
伊拉里奥进入麦圭尔的房间有十分钟才出来,出来后,他走到雷德勒跟前,向他叙述与麦圭尔接触的情况。
“那位小客人向您致敬,”+他说,“先生,他有很多要求,他要洗热水澡,要修脸,要碎冰,要掺着柠檬汽水的杜松子酒,要烤面包,要关闭所有的窗户,要一份《纽约先驱报》,要香烟,最后,还要发个电报。”
雷德勒从药品橱柜里拿出了一瓶威士忌酒,有一夸脱之多。“给,把这瓶酒给他送去。”他说。
从此开始,索利托牧场就被恐怖的烟云笼罩着。刚开始几周,各个地方的牧童们听说雷德勒请来了新客人,即使有几英里远距离,他们还是要骑马赶过来瞧瞧;在牧童面前,麦圭尔大肆地吹嘘,卖弄,摆架子。麦圭尔给了他们一种新鲜感。他向他们讲述拳击运动的繁杂玄奥,躲闪避让的要领。他向他们诉说以运动谋生的人,生活是怎样的混乱。他话中的隐语和俚语常常使他们大笑和惊愕。他们沉迷于他摆动的手势、与众不同的神态、低俗的话语和下流的想法中。他们觉得他好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
有一点让人很费解,在这个新环境中,他竟然没有丝毫地不适。他根本就是一个思想顽固的自私鬼。他恍然进到另一个时空,在那里,人们听他讲着他自己的人生经历。他好似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那蓝天下无边无际的草原,晚上寂静庄严、星光闪烁的夜景,都与他毫无关系。即使是色彩斑斓的晨光也无法把他的视线从粉色的运动报上拉过来。他人生的努力方向是“不劳而获”;他的终极目标是第三十七号街上的咖啡店。
麦圭尔在牧场生活大约两个月之后,他便开始向别人抱怨自己的身体多么虚弱了。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负担、吝啬鬼、梦魔等便成了他的代名词。他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像个满腹恶言的妖精和长舌妇,不停地唠叨,怨天怨地,谩骂、指责。他总是唠叨说,他是如何被人拉来的,他是如何被骗的,他是如何在地狱里生活的,等等;他还说,因为被照顾得不好,生活不如意,致使他的身体越来越差,甚至快要死了。他向周围的人说,他的病情在逐渐加重,可人们都觉得他跟以前一样。他那像葡萄干似的眼睛,还是很明亮,眼神还是那样使人畏惧;他那沙哑的嗓音也没变,仍然那么难听;他紧绷的皮肤也没有变松弛;脸上的肉也没变少。在每天下午,麦圭尔那突起的颧骨部位,总会出现两片,或许体温计才能体现他的身体状况确实不佳。或许用叩诊的方式能证实,他的肺,只有一半在工作。无论他的内在怎样糟糕,他的外在却始终没变。
伊拉里奥是照顾麦圭尔的人,总管的位置要有多么大的力,才能使他一直忍受他的折磨。补药一样的新鲜空气无法进入麦圭尔的房间,因为他让人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还要拉上窗帘。蓝色的烟雾充斥着整个房间;走进这个房间的人,没有能轻易走掉的,他们要听长舌妇无休止地讲述那不值得炫耀的灰暗经历,同时还要忍受污浊的空气。
麦圭尔同雷德勒的关系,让人费解。雷德勒就像是宠溺孩子的父母,麦圭尔则像是淘气执拗的孩子。雷德勒一离开牧场,麦圭尔就会莫名其妙地乱发脾气。雷德勒一回来,麦圭尔就会激烈地,用那些恶毒的语言对他破口大骂。雷德勒对他的态度更使人诧异。对于麦圭尔激烈的攻击,雷德勒似乎默认了自己就是他所说的那霸道暴虐的君主,以及罪恶的压迫者。无论麦圭尔怎么咒骂,他都平静地对待,有时还会觉得愧疚,就好像麦圭尔会这样,是他引起的,他应该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