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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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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拼命扯腋下那一堆黄稿纸,把它弄整齐,向我点点头。我望着他推开门走进去。我放开刹车,奥兹莫尔比车驶离白色的路栏,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霍华德·斯潘塞。

我很晚才回到家,又累又愁闷。今天是那种空气沉重,噪声显得很闷很远的夜晚。天上有一轮朦胧又淡漠的月亮。我在地板上踱方步,放了几张唱片,可以说根本没听。我好像听见某一个地方有持续的滴答声,但屋里没什么会滴滴答答作响的东西。滴答声在我脑袋里。我是单人守灵队。

我想起第一次看见艾琳·韦德的情形,还有第三次、第四次。后来她有些地方变得如幻似真了。她不再像真人,一旦你知道某人是凶手,他总会变得虚幻起来。有人为怨恨、为惧怕、为贪婪而杀人。有些狡猾的凶手事先计划,指望逍遥法外。有些愤怒的凶手做事根本不经大脑。还有凶手爱上死亡,把杀人当做远程自殺。说起来,他们都是神经病,却不是斯潘塞指的那种意思。

我终于上床时,已经快天亮了。

电话铃声把我由沉睡中唤醒。我在床上翻个身,摸索拖鞋,才知道我不过睡了两个钟头。我觉得自己像一块在油腻腻的餐厅吃下而只消化了一半的肉。眼睛粘在一起,满嘴泥沙。我站起来,咚咚咚走到客厅,把电话拿起来说:“别挂断。”

我放下电话,走进浴室,用冷水拍脸。窗外有什么东西咔嚓、咔嚓、咔嚓地响。我茫然地看外面,看见一张没有表情的棕色面孔。那是一周来一次的日本园丁,我叫他“狠心的哈瑞”。他正在修剪金钟花矮树——按照日本园丁剪金钟花树的方式。你问了四次他才说“下星期”,然后他在早晨六点钟光临,在你卧室窗外修剪。

我把脸擦干,走回电话边。

“什么事?”

“先生,我是坎迪。”

“早安,坎迪。”

“夫人死了。”他说的是西班牙语。

死了。在任何语言之中,这都是冰冷黑暗又无声无息的字眼。夫人死了。

“不是你干的,我希望。”

“我想是药物,叫杜冷丁。我想瓶子里有四十五颗。现在空了。昨夜没吃晚餐。今天早上我爬上梯子,往窗里瞧。衣着跟昨天下午一模一样。我弄开窗帘。夫人死了。冷得像冰水。”

冷得像冰水。“你打电话给谁没有?”

“有,洛林医生。他报了警。还没来。”

“洛林医生,嗯?正是那个迟来的人。”

“我没给他看信。”坎迪说。

“给谁的信?”

“斯潘塞先生。”

“交给警方,坎迪。别让洛林医生拿到。就交给警方。还有一点,坎迪。别隐瞒任何事,别对他们撒谎。我们到过那儿。说实话。这回说实话,而且全部照实说。”

对方静默半晌,然后说:“是,我明白了。朋友,再见。”他挂断了。

我拨电话到丽兹贝弗利山大酒店,找霍华德·斯潘塞。

“请等一下,我给你转前台。”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这是前台。我能为你效劳吗?”

“我找霍华德·斯潘塞。我知道时间还早,不过很紧急。”

“斯潘塞先生昨天傍晚退房了。他搭八点的飞机到纽约。”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到厨房去弄咖啡——大量咖啡,甘醇、浓郁、苦涩、滚烫、无情、堕落,疲惫男人的生命之血。

过了两个钟头,伯尼·奥尔斯打电话给我。

“好啦,智多星。”他说,“到这里来受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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