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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星”在一栋旧楼的九层。并没在楼外面打出醒目的广告牌。直到走进电梯间,才能找到一块写有“天狼星9楼”的小牌子。至于牌子上为什么写的是中文,而非日文假名,谁也不清楚。就连店主江岛自己也说:“理由忘记了。”但慎介估计江岛的意图可能是,要据此来甄选光顾的客人。实际上,“天狼星”一直都是靠那些老熟客支持的。
搭着那个经年不变、动作迟缓的电梯来到九楼,走在光线昏暗的走廊上。已经好久不曾这样子走在这里了,慎介胸中同时交织着两种感觉,一是熟悉感和亲切感。二是无法将昔日在这里工作时的记忆悉数找回的那种焦虑感。
走廊尽头有一扇木制的门,这里贴着用英文写的店牌:siri。里面传来客人们交谈的话语声。伸手去拉门把时,慎介感到轻微的紧张。
门刚打开,吧台里面的冈部义幸就第一个看到了慎介。接客用的笑容,转作微微吃惊的表情,但紧接着,又有另一种笑浮现在唇边。冈部轻轻点了点头,那份笑容和动作,都叫慎介觉得安心。
可容十五人的长台边,只间隔有度地坐着八位客人。慎介见有个并排的两人位,便挑其中一边坐了下来。
冈部的目光直直看过来。像是询问:你喝点什么?不知他是不是瘦了,下颚看起来比从前尖了一些,于是更增添了一点精悍之气。
“str”慎介说。冈部点点头,表情很带劲。
慎介若无其事,不被客人们所察觉地悄悄环顾店内,这家店还是以沙发座为主打。每个桌位都是由皮面扶手椅和沙发所构成,可供四五人坐得非常宽松。大大的餐台,即使摆满了料理也不觉得拥挤,这样的座位一共有八组。墙壁的架子上陈列着世界各国的酒瓶,角落里摆着一台三角钢琴,偶尔江岛的钢琴家老朋友会用它弹奏一些怀旧的爵士乐曲。以前的客人中有一位曾经说:“置身在这家店里,就会想起五六十年代日活映画社的那些老电影。”慎介并没看过小林旭、宍户锭这些老明星的片子,但那种心情却多少可以理解。
沙发席的三分之一都坐满了。一桌是四位刚有些年纪的男士,一桌是两个带着陪酒小姐的中年人,还有一桌,是一对怎么看都不太对劲的情侣。四人组的那一桌说话声音稍有些大,但并不至于破坏店里的气氛。
时间已将近深夜两点。可仍保持有这样的上客率,实在相当可观,慎介想。
冈部开始摇起了调酒器。并不额外地用力,所以动作十分灵敏。把摇壶中的酒注入玻璃杯的手势,也相当利落干脆。
酒杯被搁在了慎介的面前,里面的液体呈现出微妙的琥珀色。
慎介朝冈部举了举杯,然后啜了一口噙在嘴里。波士白薄荷刺激着舌头,微微有些螫痛。这便是此款鸡尾酒被命名为“str ——螫针”的由来。
慎介朝冈部点了点头。冈部冲他耸耸肩膀。
“今天,那边店里不用去么?”他问。
“不像有客人会来,所以提早关店了。”
“是嘛。嗯,是有这种时候吧。于是乎你就想起跑回老巢来瞧瞧了啊?”
“没错。”慎介端起酒杯送到嘴边。他想:这酒会不会不合她的口味呢。
虽说今晚“茗荷”确实生意冷清、门可罗雀,但却并没有提早关店。是慎介说自己与人有约,所以请假早退了。
实际上,他也没什么约会。来“天狼星”尝上几杯地地道道的鸡尾酒,才是真正的目的。由于最近一直没怎么喝过像样的酒,觉得自己的舌头都麻木了。并且,他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想要研究研究下次该给她调什么酒。
只不过刚见过两次面,就对那女人念念不忘得无可救药。不管是在店里洗杯子的时候,还是听醉酒的客人发牢骚的时候,总会不停地往入口处看。他觉得,也许不知哪天夜里,她就会再次悄无声息地走进店来。
“下次再来的时候,能为我调点别的酒么?”她是这样告诉慎介的。下次,会是什么时候呢?不能不提前把材料全部准备好。舌头的感觉也必须重新找回来。
“今天江岛先生呢?”慎介问冈部。
“为了商讨竞赛的事情到赤坂去了。马上也该回来了吧。”冈部这样说时,入口处传来了门开的声响。冈部往那边一瞧,马上带着笑脸道:“欢迎光临。”慎介也条件反射地看了过去。
走进来的,是个以前见过的女人。印象最深的是那双眼角稍有些下垂的眼睛,和丰满肉感的嘴唇。他只记得由佳这个名字了。她把白色的薄外套递给服务生,外套下面穿着一件将身体曲线勾勒得玲珑有致的蓝色连衣裙。
“马提尼。”她在吧台最里侧的位子坐下来,冲着冈部说道。对其他的客人,看都不看一眼。当然,好像也没注意到慎介在这里。尽管如此,那优雅地将腿跷起的动作,很明显还是意识到了周围的视线的。
由佳上班的店在哪里,慎介不太清楚。但是从她的发型来看,也知道大概是家比较一流的店。若是没有专业美发师的巧手每天加以修整,想要把形保持住是件难事。从慎介还在这里上班时起,她就时常过来喝酒。极偶尔的,也会跟客人一起,但大抵总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喝上两杯鸡尾酒,和调酒师聊聊股票与音乐的话题就回去。
“虽说做小姐的,也有各种各样的烦恼,但是还有用这种法子来排解压力的呢。”江岛曾经好像很佩服地说。
慎介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一年多前的某晚,也就是几小时后便发生了车祸那晚的事。
那晚,由佳也是一个人在这里喝酒。马提尼——没错,当晚由佳点的也是这种酒,慎介调的。
但由佳喝的不止这个。之后,还又点了一些别的鸡尾酒,一杯接一杯地干掉。那种喝法儿,好像接下来要找谁打架似的。慎介还记得她当时的话:“给我再烈一点儿的!”
当然,他一直在渐渐地把酒精量减低。最后,给她喝的几乎就等于是果汁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喝得烂醉如泥。可能打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喝个酩酊大醉吧。一定是碰上了什么特别不痛快的事情。只不过关于那件事,即使醉得一塌糊涂,她也绝对一句都不讲。也许因为她够专业吧,慎介这样解释。
趴在吧台上一动不动的由佳——直到这个场景,都还比较鲜明地留在慎介的记忆当中。
问题出在后来。结果,慎介去送由佳,就在返回的途中,出了事故。与细节经过有关的记忆都极为暧昧。比如说,送她回家的话当然车里面应该只有他们两人,但相关的画面却一点都记不起来。坐在助手席上的她的模样,慎介无论如何也描绘不出。他不觉得自己仅仅是忘记了。因为和之前的记忆比,在鲜明度上存在太大的反差。
慎介对冈部说:“给我调杯g and bitters吧。”
冈部沉默地点点头。他也许误解了,以为自己是在这里装腔作势地扮行家吧。但慎介的目的其实是,借着琴酒的苦味来刺激一下脑细胞。
冈部转动着细长的利口酒杯,在杯壁内侧抹上一圈苦精酒,涂完后将积在杯底多余的部分倒掉,注入冰冻的琴酒。从酒液那微微有些粘稠的状态可以看出,冷冻得相当充份。
接过杯子,慎介调匀了呼吸一饮而尽。适度的苦味在口中扩散开去,浑身的细胞仿佛为之一醒。
“不错啊。”慎介说。冈部咧咧一边的嘴角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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