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者的锁链(1/2)
1
通过对讲机与对方进行了简短的交涉之后,鹿谷门实推开了紧闭着的铁门。
时间已到下午七点,太阳西沉,夜幕即将降临,仅能看清车前灯及门柱上那光线昏黄,仿佛马上就要熄灭似的顶灯所照亮的地方。
福西小心地观察着回到驾驶室、正发动着汽车的鹿谷的侧脸,问道:
“可以进去吗?您说了什么?”
“当然实话实说喽!”鹿谷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说,我是今天来府上拜访的江南的朋友。”
在来的路上,福西简单地了解了一下这个自称是推理小说家的男人的身份,以及他拜访此地的原委。那份附在企划书之后的参加者名单里,的确有江南孝明这个名字。
“这样就同意了?”
“哪有,很不情愿呢。不过,稍微看一下总没问题吧。”
“这样好吗?”
“好容易才来到这里,难道你不想近距离看看这幢房子吗,哪怕一眼也好?”
“这倒也是……”
汽车沿着从宽敞的前院中间横穿而过的小路前进,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房前。鹿谷刚把自己的高尔夫在那辆银色旅行车后面停好,便催促福西赶紧下车。鹿谷好像无所畏惧似的朝着灯光昏暗的洋房玄关门廊走去。福西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跟在了他身后。
“啊,晚上好,冒昧来访,实在抱歉。”
鹿谷用爽快的口吻对着出现在玄关门口的人影打着招呼。给人感觉他要么不知轻重,要么是个乐天派,再不然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您这样做,让我很为难。”
回话的是个女人,她的声音听上去颇为困扰。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请您回去。”
“您不要这样说,至少请允许我作个正式的自我介绍吧。初次见面,我是岛……不,我叫鹿谷。”鹿谷弯下他那瘦长的身体,很快地鞠了一躬,“我也知道贸然打扰,很是失礼,对此我深表歉意。不过,正如我刚才所说,我是稀谭社的柯南——不,是江南君的朋友。”
“稀谭社的,江南先生……”女人低声咕哝着这个名字,“这位先生的确在这里。”
“他们已经按照预定计划封闭在这里了吗,就是那个杂志的采访企划?”
“那个……是的。大约在一小时之前,已经开始了。”
“这样啊,真是的。其实今天这件事是江南君告诉我的。我由于职业关系,对这个企划和这幢房子非常有兴趣,结果就这样赶来了。”
“就算您这么说……”女人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这位不速之客。这时,她的视线在似乎刻意躲到鹿谷后方的福西身上停了下来。
“这位是?”她问道。
“他是福西君,在路上偶然遇到的,于是就一起来了。”鹿谷答道。
“福西……”
“他是来自w大学的那些学生的同伴,但因为有事来晚了。”
“哦。”
该怎么应付这两人才好,女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她用手按了按戴在右耳上的耳机(是助听器吧),说“但是”,结果话到一半又停了下来,继续满腹狐疑地看着这两个人。
“啊,不是不是,您别误会。我们虽是不请自来,却并没有逼迫您放我们进去的意思。福西君也是一样的。如果妨碍到了您,我们马上就走。不过就我而言,我一直都想亲眼见见这幢房屋。”
说着,鹿谷把双手叉在穿着黑色修身牛仔裤的腰上,退了一步,向后弯着身子仰望这座建筑。
“哟,这就是钟表馆啊!果然还是应该白天来啊。”
他一边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一边又向后退了一步。看到他这副样子,那个女人大概多少放松了一些警惕,问道:
“您刚才说的‘职业关系’,是什么意思?”
鹿谷放下叉在腰间的双手说道:“您就是——如果说错了请您原谅——伊波女士吧?”
“是的。”
“我是从江南君那儿听说的,目前是您在负责管理整座宅院?”
女人点点头。
“那么……”鹿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面孔说,“您知道设计这幢房子的建筑师吗?一个名叫中村青司的人,他在四年前去世了。”
“知道倒是知道,到底……”
“我就是专门研究这位中村青司的。”
“专门研究?”
女人好像愣住了似的歪着头。
“我就是这样到处探访他留在各个地方的建筑。不过,话虽这么说,但这并不是我的职业。我原本是庙里的见习和尚,最近又开始当起作家写小说了。”
“作家……所以您才会认识稀谭社的工作人员?”
“嗯,算是这么回事。”鹿谷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又马上说了句“啊,对啦”,把手伸进了夹克衫的口袋里,“要说是为了道歉也有点儿奇怪,就算是见面礼吧,这本书送给您。”
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本书,淡紫色封面上的书名是《迷宫馆事件》,作者“鹿谷门实”的名字也端端正正地印在上面。
“这是我的处女作。如果您不讨厌这类小说的话,就请读一下吧。”
鹿谷半强迫地把书塞进伊波手里,行了一个礼说:“今天实在太打扰您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参观一下这栋建筑的内部,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先回去吧,福西君。”
2
“我在书店见过那本书,是去年出版的吧?不过作者是谁我没记住。”
福西略带几分歉意地对正在掉头的鹿谷说。老实说,在看到刚才那本书之前,他对鹿谷这个所谓推理小说作家的头衔,始终是持怀疑态度的。
“太荣幸了,能结识一位真正的推理小说作家。改天我也去买一本,好好拜读一下。”
“噢?你的专长虽说也属于神秘事件的范畴,但你研究的是超常现象吧。”
“我一直都很喜欢推理小说,经常阅读。”
“那可真难得。”鹿谷笑得眼角堆起了皱纹。
“中村青司这个建筑师的名字,我也在杂志还是什么的上面见到过。他是因为专门建造一些奇怪的房屋而知名的吧——啊,让我来。”
为了开门,坐在副驾位置上的福西下了车。
他先把锈迹斑斑的铁制格子门拉开,接着用手示意鹿谷把汽车开出去。正当他走到门外,打算照原样关上铁门时,耸立在宅院中央的黑色塔影突然进入视线。
十年前来这儿的时候还没有这座塔,这么说起来,他感觉建筑物玄关的形状也与之前不一样了。
渡边说过,虽然从外面看不出来,但实际上那是一座钟塔,大钟的钟盘面向里院。最近又听说了一件怪事,那个钟盘上没有指针。
(没有指针的钟塔……吗?)
关好大门之后,福西仍站在那里,注视着耸立在阴沉夜空下的钟塔。
“怎么了?”
身后传来鹿谷的声音。
“啊,来了。”
他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往外走,却不由得又停下了脚步。一个灰白的东西,闯进了他视野的一角。
他吃了一惊,又重新看了看。
大门里面——缓坡向上的前院深处,面朝那边的右侧一带,一团模模糊糊的白色物体出现在暗处,好像是个人影。他凝神细看,但是除了知道它穿着白色衣服之外,什么都看不清。近旁便是一片黑黢黢的茂密森林,看上去它正用有些轻飘的步伐走在院子与森林交界的地方。
(是谁啊?)
他的头脑刹那间一片空白,紧接着,“幽灵”这个词便冒了出来。
他慌张地摇了摇头,用手扶着眼镜框,想要再仔细地看看那个人影,就在这时——
“喂,福西君!”
再次听到鹿谷的召唤。
“到底怎么了啊?”
“啊——没什么。”
他回过头应道。鹿谷从车窗里探出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有点儿,那个……”
他有些不耐烦,将视线重新转回大门那边,“啊”的一声低呼脱口而出。那个人影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是躲进了森林,还是……
迎面吹来的和风,吹乱了伫立在那里的福西的头发。森林里的树木仿佛低声交谈一般沙沙作响。直到刚才还不觉得怎样的黑暗中,此刻却突然感觉有什么来历不明、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潜伏着,他的肩膀不禁哆嗦了一下。
福西一面犹豫着要不要把刚才看到的事告诉鹿谷,一面离开了大门。
3
鹿谷门实说他住在世田谷区的上野毛。当得知福西的家住在同一区内,一个叫作弦卷的地方时,鹿谷毫不犹豫地说:“那我送你回去。”福西虽然对这辆车的车况多少有些担心,但还是心怀感激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一路上,鹿谷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
他说直到去年为止都一直窝在自己的出生地九州,大学时代在东京攻读佛学;还讲到他从一个打小儿就超喜欢推理小说的推理迷,意外成为“写手”的经过,以及他为什么会对中村青司设计的建筑物持有超乎寻常的兴趣。
讲了好一阵这些话题之后,他话锋一转,问道:
“今天有什么人举行葬礼吧?”
突如其来的发问令福西有些不知所措。因为直到此时,他对自己今天为什么会迟到,以至于耽误了“活动”的原因都只字未提。
“不用这么吃惊嘛!”作家微笑着说,“一看你穿的衣服,任谁都会明白的吧。如今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穿着白衬衫,黑裤子,还系了黑领带,不是去参加葬礼,还能是去干什么呢?”
“啊,这倒也是呢。”
犹豫了一阵之后,他终于还是把在大门那里看到了白色人影的事对鹿谷和盘托出了。
“哦?”鹿谷低吟了一声,斜眼看了看福西的脸,“就是说你认为那个人影就是传说中的‘钟表馆亡灵’?”
“不知道……”福西含含糊糊地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好。”
“是穿着白衣服吧?你分清是男是女了吗?传说中出没在那里的好像是个少女的幽灵吧?”
“天很黑,距离又远,所以看不了那么清楚。”
“真让人在意啊!”鹿谷小声嘀咕着。
“呐,福西君。世界上,除了我们现有的科学所认可的之外,究竟存不存在其他形式的能量体呢?对这个问题你怎么看?”
“您是想问我相不相信有幽灵吧?”略微思考了一下,福西答道,“我觉得我不是相信,而是想信。”
“噢?你的意思是……”
“最近,特别是在年轻人当中掀起了一股热潮,什么超能力呀,ufo呀,灵呀,前世的记忆等。但是看了杂志或电视上有关这方面的特辑,就会发现基本都是骗人的鬼把戏。稍微有点儿头脑的人,肯定会主张那些东西全部都是不存在的。我也是这样。即便是读《chaos》杂志的文章,我也总不会忘记提醒自己小心提防,以免上当。但是另一方面,我又想相信在某个地方真的存在着货真价实的东西。人们有这样一种心理:科学上越是否定,就越觉得在超越了科学范畴的某个地方应该有某些东西存在。”
“原来如此。”
“这也可说是一种对现实的逃避,或者反过来讲,是一种无意识的反抗,对那些在学校里被强行灌输进头脑中的,大人们既定的科学啦或者说秩序之类的反抗。”
“反抗啊。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看法呢!”
“鹿谷先生您是怎么想的呢?”
“我?怎么说呢……”鹿谷一只手松开方向盘,揉了揉他那大鹰钩鼻子,“说白了,我就是个不负责任、爱凑热闹的人。对我来说信不信无所谓,但如果真有幽灵,那就一定要看上一眼,要是真有ufo,那就绝对想要坐一次……我就是这样的。说好听点儿是好奇心极端旺盛,其实就是个让人没辙的瞎起哄的。”
“哈!”
“不过,要是上升到主义、主张之类的高度的话,恐怕还是打心眼儿里就不信吧。所谓的科学思考方式已经根深蒂固了。不过,我还有这样一种认识,这种彻底否定一切不科学的事物的毛病,是现代人难以救药的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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