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2)
电视画面中,反面角色又在横冲直撞,来回暴走了。这时候正义的一方就会登场,这一方是来惩罚这些做坏事的家伙的——这时候应该都会出现一句决胜的台词。反面角色自然会抵抗,但最后获胜的仍旧会是那些正义的伙伴。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阿翔拍着手,不停地跳来跳去,然后转过身对花惠说:“可不可以再看一次啊。”花惠回答说“最后一次了哦。”阿翔听到,特别高兴地开始操作遥控器。看来他已经很清楚要怎么操作了啊,花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同样一集动漫来来回回看了那么多遍了,真不知道乐趣在哪里。
花惠看了看电视机旁边的表,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半了。也不知道今天和对方谈得怎么样。花惠今天一天都在担心,搞得她不管干什么都静不下心来。
昨天晚上,史也对她说,滨冈小夜子的遗族打来了电话。打电话的是她的前夫,所以不算是特别亲近的家属,但貌似那人是受了小夜子的委托才提出见面的,所以也就和至亲没什么两样了。
那个人叫中原,说是有话想说所以提出见面。史也当然答应了,今天晚上7点,两人约好在都内的一家酒店见面。
但具体想说什么,那人好像没有在电话里具体说明。
不管被骂到多惨自己也要忍着,不顾对方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自己都不能拒绝——这是今天早上史也出家门时说的话。
他说的话,花惠当然明白,因为不管怎样,他们都没有资格还嘴。但光是想想史也一声不吭地不停低头认错的场景,花惠的心就隐隐作痛。
这样的日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就连在家附近走走,花惠都能感觉到旁人投来的白眼。阿翔现在也不去幼儿园了,或许要开始找其他地方的幼儿园才可以吧,但哪里的幼儿园能收这孩子呢。想到这些,花惠心中的不安感就极速膨胀。
啊,阿翔喊了一声,朝着大门看过去。“是爸爸。”
应该是听到了玄关大门的声音了吧。小孩子虽然看动漫看到如痴如醉,但依然注意着自己重要的声音。
阿翔跑到走廊上,用洪亮的声音说,您回来啦!史也也回答说,我回来啦!花惠不禁握紧了双手。
阿翔跑回来了,他身后就出现了史也的身影。花惠说,你回来啦。她知道现在自己脸上的笑容及其不自然。
他点点头,刚进客厅就把门关上了。大概是要去二楼的卧室换衣服吧。
花惠留阿翔一个人在客厅,出了客厅,准备上二楼去。卧室的门开着,史也正要把领带解开。
“怎么样?”花惠望着丈夫的背影问道。
史也慢慢转过身来。看到丈夫的脸,花惠吓了一跳,他从没看过丈夫脸上有过那么阴郁的表情。
“他……都说了什么?”
史也叹了一口气说:“不是说了什么,而是问了什么。”
“问?他都问什么了?”
“问了很多。”史也脱掉上衣,放在床上,然后看了一眼花惠,继续说:“说不定,他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了。”
花惠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儿?”
史也沮丧地坐在了床上,不停地摇着头。
“中原先生应该已经察觉到了。这不是单纯的抢劫杀人。”
“啊?”
史也抬起头看看花惠,眼里没有一丝的光芒。
“他给我看了树海的照片,是小夜子拍的。他说如果我是富士宫人,那么应该去过才对吧。”
听到这儿,花惠的心一下子落到了谷底。“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应该还没……”
“不止这样。”
史也把中原说的话全部告诉了花惠。这些话就像是一截绸缎,正一丝一毫地慢慢勒紧花惠的脖子,把她逼进绝路。
“现在中原先生还没有完全掌握真相,但那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我们最好还是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会……”
花惠低头看着地板,她感觉自己正向下坠落。
妈妈?花惠听到阿翔的声音。妈妈——
“去吧,”史也说,“快下去吧。”
花惠向着门口走去,在走出屋外的那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丈夫。两人的视线交错在了一起。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摇摇头。“你什么错都没有。”
史也的嘴角微微上翘,低下了头。花惠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翻江倒海,就这样走出了房间。
下楼梯的时候,花惠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立马身处手扶住了墙壁。一瞬间,浮现在花惠视网膜上的,是被白雪覆盖的树海的景色。
五年前的二月——
在知道田端祐二的死讯,以及自己一直被骗的事实的那一瞬间,花惠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掏空了。
在网咖倒地不起之后,花惠都不记得接下来的几天都发生了什么。她甚至听说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几分钟。之后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日子是怎么过的,她都完全不记得。
但在那段时间内,花惠做出了自杀的决定。她到了最低限度的行李,离开了家。她带上了身上所有的钱,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就这样找个地方能不那么痛苦的结束自己的生命就好。
实际上她脑海中已经有了此行的目的地。她穿上了轻便的运动鞋,没有用手提包,而是换上了登山包。此外,为了抵御寒冷,她还戴上了围巾和手套。
她先去了书店查询了路线,然后向着目的地出发。首先她换成电车,到达河口湖站。从那里开始达成公交车。公交车是旧式设计,引擎盖突出的那种。因为季节的缘故,车上没有多少乘客。
在车上摇晃了近30分钟以后,花惠在“西湖蝙蝠洞”站下了车。如果要进行远足的话,很多人都推荐将这里作为。在巨大的停车场的一段,立着一块画着所有步道的巨大地图。
花惠是从母亲克枝那里听说青木原的树海的。这个地方好像在一本小说中出现过,据说是绝佳的自杀场所。一旦深陷其中就完全不可能找得到退路了,就连指南针都会失灵。也就是说,这个地方是绝对不可能动摇自己自杀的决心的。
花惠摸着围在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心想着等会儿就用这个绑在树上,就那么把自己吊死就好了。为了不然其他人发现,最好尽量离那些小路远一些。
花惠一边认真思考,一边抬起头看着那副巨大的地图。这时候从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您一个人吗?”说话的是一位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子,年龄差不多30岁。
“是的。”花惠不由得提高警惕。
“是要去远足吗?”
“嗯……”
男人点了点头,看了看花惠的鞋子。“穿这双鞋去,没问题的吗?”
花惠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运动鞋。“没问题的……”
“步道上还有积雪。请您千万注意,小心前行。”
“啊,好的。多谢提醒。”花惠冲着男人点了一下头,然后迈开了脚步。虽然是一段不长的对话,但花惠中觉得自己心中的想法已经袒露无疑了。
男人说的没错,步道上确实还被白雪覆盖着,但还不至于没过双脚。花惠想,说不定富山那边的雪会更大吧。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花惠已然被葱郁的大树给包围了。地上虽然有很多落叶,但树上的绿叶几乎全部都在。就因为这个,所以这地方才会被称作青木原吧。
感觉自己已经走了够远了,花惠停下了脚步。前面没有人的身影,花惠又慢慢转过身,后面也没有人在。
花惠做了个深呼吸,吐出的气在面前形成白雾。
离开了步道,走进了树林。可以听到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响声。这里就连风的声音都变得很大。因为寒冷,花惠感觉到自己的耳朵被冻得生疼。
自己到底走了多远呢?花惠感觉自己脚下的地方越来越没有人气,有因为自己一直低着头走路,所以自己完全丧失了距离感。她抬起头,环顾四周。
让人惊讶的是,不管看向哪里,映入眼帘的都是同一片景象。白色的地面上,树木一颗颗密集地生长着,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花惠感到一阵灵气正从地面一点点地冒出来。
啊,自己就会死在这儿吧。现在回首自己的人生,脑海中出现的竟然全部都是关于田端的事情。自己为什要要对那种男人牵肠挂肚呢?如果没有遇到他,自己可能会过着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吧。
其实如果想想看的话,自己和母亲是一样的。克枝也是被作造给骗了。不,他们是真的结婚了,所以说不定克枝还要更悲惨一点。
当下,一种自我悲悯的感情忽然涌了上来,花惠蹲下身子,双手捂着脸。她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感觉到生活的艰辛。
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母亲的面庞。克枝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伸出手向花惠召唤道:“快到这儿来吧!”
嗯,我现在就去——
然而就在这时,花惠感觉到有人碰了自己的肩膀。花惠猛地抬起头来,看到旁边站着一个人。“你没事儿吧?”那个人问道。
仔细看了看,是刚才的那个男人。他正用一种担心的眼神注视着花惠。“身体不舒服吗?”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出现在这里。
花惠站起来,摇摇头说:“什么事儿都没有。”
“这里离步道太远了。快回去吧。”
“你……你先去吧。”
“一起回去吧,您请跟着我就好。”虽然措辞很有礼貌,但语气却很强硬。
“我还要在这儿多留一会儿……”
“不行,”男人严厉地说:“您现在可不是一般的身体啊。”
花惠惊讶地看着男人的脸。过一会儿他先松了松嘴角,从口袋里拿出了像是卡片一样的东西。“我是做这个的。”
那是庆明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出入证。上面写着,仁科史也。
“刚才看到你时,我大概就猜到了,或许您现在正怀有身孕吧。如果不是的话,我道歉。”
花惠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不,我确实怀孕了。”
“果然。我就是在意这一点所以才跟过来的,进入森林以后发现了你留下的一些痕迹。我觉得不太对劲儿,就顺着足迹找过来了。——快回去吧。这儿可不是一个孕妇该呆的地方。如果你不回去,那我也留在这儿,怎么样?”
花惠或多或少都听进去了一些他的话。她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放回步道之后,也不知道是怎么七拐八拐的,就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停车场。仁科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讲。
“那个……您是来这儿旅游的吗?”花惠问。
“说是旅行的话还是不太对。我老家在富士宫,我是在回东京的路上顺道过来的。”说着,仁科稍稍歪了歪头。“差不多……是来扫墓的吧。”
啊,花惠不禁叫出了声。原来是这样啊,应该是他认识的人吧,也许是在这儿自杀了吧。
“您是从哪儿来的?”
“啊……从相模原来的。”
花惠想,他可能接下来就要问来这里的目的了,但他的问题却到此为止了。
到了停车场以后。仁科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前走。花惠发声说:“那个,我就在这儿……”
他终于停了下来,转过身子。
“我送你到河口湖站好了。公交车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
“不用了,我一个人等下就好了。”
而然他又向着花惠靠近了一大步。
“我送你。最好尽早暖和起来,不然对身体不好。”
“不用了。你不用管我了。”花惠低着头说。
仁科又靠近了一步。
“死在树海当中,其实一点都不好啊。”
花惠一脸惊讶地看着他,顿时和他四目相接,又赶快把头低了下去。
“虽然这些传闻很奇怪,但听说在树海中结束生命的人都没有死得很安详。野生动物会跑过来吃尸体,最后的场景会变得惨不忍睹。顺便一提,指南针失灵的传闻是假的。”他拍了拍花惠的肩膀说:“走吧。”
好像怎么样都拒绝不掉,花惠想,只能找其他地方了。确实,树海并不是唯一可以自杀的地方。
仁科的车停在停车场的一个角落。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花惠从肩头取下了背包,钻进了车里。
他脱了羽绒服,坐进了驾驶席。“您家里还有其他人吗?”他问花惠。
“没有,我一个人住。”
“您先生呢?”
“……我没有结婚。”
“啊……”
花惠低着头,她能感觉到仁科的视线正朝着她的腹部传来。估计他接下来就要问孩子爸爸的事情了吧。
但他顿了顿,问了其他的事情。“您父母呢?”他问道:“或者说有没有兄弟姐妹之类的可以联系呢?”
花惠摇了摇头说:“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也都去世了。”
“那平常关系好的人呢?同事之类的,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吧。”
“没有,我辞职了。”
仁科沉默了,感觉他现在充满了疑惑。
花惠想,他现在肯定觉得我麻烦的要死,应该很后悔一开始上前搭话了吧。说不定在想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就好了。
仁科吐了口气,他系上安全带,发动了引擎。
“我知道了,告诉我你的住址吧。你说是相模原对吧。”说着,他开始操作导航系统。
“为什么呢?”
“总之,我想送你回家好了。之后要怎么办,我们在路上再商量吧。”
“不用……这样的。把我送到河口湖站就好了。”
“不行。我很担心你之后的行为。总之早点回家是最好的。”
花惠沉默了。不就,他又开口了。
“你要是不告诉我住址的话,我就要打电话给警察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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