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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的请求不会让你难过的话,桑德林小姐,我有兴趣进一步了解一下她是怎么死的。”
“嗯,就如我之前所说,事情发生在一个星期五,两周前。她去派伊府邸做清洁——马格纳斯爵士和派伊夫人出了远门——她吸尘的时候不知怎么绊倒了,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布伦特,派伊府邸的园丁,看见她躺在地上,就给医生打了一个电话,但是大家都无能为力——她摔断了脖子。”
“通知警察了吗?”
“通知了,从巴斯警察局来了一名警探,我没有跟他说过话,但显然他非常细心地查看了案发现场。楼梯顶层的吸尘器的电线绕成一圈,屋子里也没有其他人逗留过的痕迹。所有门都上了锁——明显是一个意外。”
“可你说罗伯特·布莱基斯顿被人指控为凶手。”
“那只是村里的风言风语,所以我才来寻求您的帮助,庞德先生。他们母子俩经常吵架。我想,他们这些年从来都没有从之前的不幸中真正走出来,而这场不幸在某种程度上也伤害着他们俩。呃,他们在酒吧外有过一次激烈争吵。许多人都听见了。吵架的由头是因为她想让他帮着修理木屋里的什么东西。她总是让他帮她干些零零碎碎的活,他也从不拒绝。但是这一次,他不太高兴,两个人都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然后他说了一些话,我知道那不是他的本意,但是人人都听见他说了,所以不管他是不是有意,都不重要。他说‘我真希望你摔死算了’。”那张纸巾又被抽了出来,“这就是他的原话。三天后,她死了。”
她陷入了沉默。阿提库斯·庞德坐在他的桌子后面,他的双手熟练地交叠在一起,表情严肃。詹姆斯·弗雷泽一直在唰唰地记笔记。他记下了最后一句话,用笔在某个单词下画了好几道。阳光透过窗口涌进房间里。外面,卡尔特修道院广场上出现三三两两的上班族,拿着三明治午餐,来到空气清新的室外。
“也有这种可能,”庞德喃喃自语,“你的未婚夫有杀害他母亲的动机。我还没见过他,我不想出言不逊,但我们至少要接受这个可能性:你们两个想要结婚,而她横加干涉。”
“但他没有杀人!”乔伊·桑德林断然反驳,“我们不需要他母亲的许可就可以结婚,她又没有掌握经济大权什么的,我知道罗伯特与这件事毫无关系。”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乔伊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接下来要说的话是她一直想回避的,但现在她别无选择:“警方说玛丽·布莱基斯顿夫人的死亡时间大概在早上九点。布伦特是在快十点的时候给雷德温医生打的电话,当医生赶到现场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有温度。”她停顿了一下,“车库在九点钟开门,和诊所开门的时间一致;直到那之前,我都和罗伯特待在一起。我们一起从他的公寓离开。我的父母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会气死的,庞德先生,虽然我们已经订婚。我的父亲是一名消防员,现在他在消防局工作。他是一个非常严肃认真的人,思想尤其传统;再加上要一直照看保罗,我父母的保护欲都很强。那天,我告诉他们我要去巴斯的剧院,晚上要和一位女性友人过夜。但事实上,我整晚都和罗伯特在一起,早上九点钟才和他分开,这意味着他不可能与这件事扯上关系。”
“我能问一下,那间车库距离派伊府邸有多远吗?”
“骑着我的小摩托车,大约需要三四分钟;要是步行过去,我想大约要用十五分钟,还得是从丁格尔幽谷抄近道——大家都是这样称呼村庄边上的那片草地的。”她蹙起眉头,“庞德先生,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但是那天早上我见过罗伯特。他把早餐拿到床上给我吃。如果他在谋划杀人的话,他不可能这么做,对不对?”
阿提库斯·庞德没有回答,但根据他的经验,他知道凶手确实可以一边面带笑容和他人愉快地交谈,一边紧接着做出残忍的举动。他在战争中的经历也教会了他什么叫作“谋杀合理化”,让他明白了如果给凶手提供充足的作案手段和步骤,并且让他说服自己这个行为绝对有必要,那么最终他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在谋杀。
“你想让我做什么?”他问道。
“我没什么钱。我甚至都没办法付给您钱。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而且,我也许都不该来。但把罪名安在他头上不合理,这太不公平了。我希望您可以去一趟埃文河畔的萨克斯比村庄——哪怕只待一天。我相信这就足够了。要是您可以调查这桩案件,告诉人们这是一场意外,没有任何邪恶的事情发生,我相信这件事也会画上句号。人人都知道您是谁,他们会听您的话。”
房间里出现短暂的沉默。庞德摘下眼镜,用手帕轻轻擦拭。弗雷泽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他和侦探已经共事过很长时间,已经能够读懂他特有的举动。他总是在传递坏消息之前先擦擦眼镜。
“我很抱歉,桑德林小姐,”他说,“我恐怕无能为力。”他举起一只手,在她开口打断他之前阻止了她。“我是一名私家侦探,”他继续说道,“的确,警方经常让我协助他们进行调查,但是在这个国家,我没有官方认可的身份。这就是问题所在,让自己强行介入一桩案子,尤其是这种从任何一个方面来看都没有犯罪证据的案子,对我来说会更加艰难。我必须要问自己,我要以什么为借口才能进入派伊府邸进行调查。
“我也必须对你基本的观点提出异议。你告诉我,布莱基斯顿夫人是因为一场意外而丧命——警方显然是这么认为的。让我们假设,这是一场意外。我能做到的只不过是反驳埃文河畔的萨克斯比村庄里一些村民的流言蜚语,他们之前无意中听到了一番不幸的对话,并根据自己的意愿胡乱编造,以讹传讹;但这样的流言蜚语不能被驳倒,流言蜚语就像旋花[4]一样,你无法抑制它们肆意生长,即便是用真相之剑也无法斩断。但是,你放心,假以时日,它们就会枯萎,自行凋谢。这就是我的看法。如果那里真的让你们这么不愉快,为什么你和你的未婚夫甚至还想要留在那片土地上呢?”
“我们为什么要搬家?”
“我同意你的看法,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建议,那就留在原地,结婚,一起好好生活。首先,不要理会这些……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嚼舌根’。和它硬碰硬,就是在助长它的气焰;不去理会,它就会消失。”
事已至此,已经无须多说。仿佛是为了强调这一点,弗雷泽合上笔记本。乔伊·桑德林站起来。“非常感谢,庞德先生,”她说,“谢谢您愿意见我。”
“祝愿你万事如意,桑德林小姐。”庞德回答说,而且他是真心实意地希望这个女孩能够幸福。在与她交谈的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遭遇,忘记了他得知的那个消息。
弗雷泽送她出门。庞德听见几声含糊而简短的对话,然后大门打开,又合上。片刻之后,他回到了房间里。
“我想说,非常抱歉,”他咕哝道,“我正试着向她解释你不想被打扰。”
“我很高兴见到她,”庞德回答说,“但是,告诉我,詹姆斯,我们说话的时候,我看见你在某个词下面画了好几道,你画的是什么?”
“什么?”弗雷泽脸红了,“噢,其实,没什么重要的,甚至都不相关。我只是想看上去忙碌一些。”
“你的举动提醒了我,那可能是个值得留意的情况。”
“哦。怎么?”
“因为当时桑德林小姐并没有说起什么让我特别感兴趣的内容。可是小摩托让我内心一震,如果它是其他颜色的,并不是粉红色,那么可能就是一条重要线索。”他露出一个笑容,“詹姆斯,你能给我倒一杯咖啡吗?但是,在我喝完之前,我不想被打扰。”
他转身回到了房间。
[1]寿百年香烟(branie),英国加莱赫有限公司制造的一种烤烟。——编者注
[2]比德迈风格,指的是一八一五年至一八四八年在德国颇具影响力的室内设计风格,它引入了古罗马帝国的浪漫风格,并将其与十九世纪新兴的中产阶级的家庭需求相适应。比德迈家具使用当地可用的材料,如樱桃、橡木,而不是昂贵的木材,风格简单而优雅。
[3]博斯坎普城,英国军用飞机的试验基地,坐落在靠近英格兰威尔特郡的埃姆斯伯里城。
[4]旋花,多年生蔓草,茎细长,缠绕在他物之上,俗称野牵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