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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骡 第十一章 新娘与新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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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辜负期望,她还拿过奖学金呢!”杜伦得意洋洋地帮妻子吹嘘。

“那么你学到些什么呢?”蓝度随口问道。

“什么都学,怎么样?”女孩子笑着回答。

老蓝度轻轻一笑:“那么,你对银河的现状有些什么看法?”

“我认为,”贝妲简单明了地说:“另一个谢顿危机就快来临——而如果这个危机不在谢顿的算计之中,那么谢顿计划就失败了。”

“唔——”弗南在角落喃喃地抗议:“怎么可以这样说谢顿。”不过他并没有真正说出来。

蓝度若有所思地吸着烟斗,然后又问:“是吗?你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去过基地,你知道吗?我自己也曾有过一些很戏剧性的想法。可是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这个嘛——”贝妲陷入沉思,眼神现出了迷惘。她将裸露的脚趾勾入柔软的白色皮毛毯中,用丰腴的手掌托着尖尖的下巴,然后说道:“我认为,谢顿计划的主要目的,似乎就是要建立一个比银河帝国时代更好的新世界。银河帝国的天下,在三个世纪之前,也就是谢顿刚刚建立基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崩溃瓦解——如果历史的记载尽皆属实,那么令帝国瓦解的三大弊病,就是泛银河性的惰性、专制,以及财货的分配不均。”

听到这里,蓝度缓缓地点着头,杜伦以充满骄傲的眼神凝视着妻子。坐在角落的弗南则发出几声赞叹,并且小心翼翼地帮自己再斟了一杯酒。

贝坦继续说:“如果关于谢顿的记载全是事实,那么也就是说,他的确利用心理史学的定律,预见了帝国全面性的崩溃,又预测到必须经过三万年的蛮荒时期,才能建立一个新的第二帝国,使人类的文化与文明得以复兴。而他毕生心血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创造出许多适当的条件,以便确保银河文明加速复兴。”

此时弗南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这就是他建立两个基地的用意,谢顿实在是太伟大了。”

“这就是他建立两个基地的用意。”贝妲完全同意这句话,接着她又说:“我们的基地,集中了来自垂死帝国的许多科学家,目的是要继承人类的科学与知识,并且加以发扬光大。这个基地在太空中的位置,以及它的历史条件,全都是谢顿的天才头脑精心计算的结果。谢顿已经预见在一千年之后,基地就会发展成一个崭新的、更伟大的帝国。”

室内顿时充满了一阵虔敬的沉默。

女孩继续柔声说道:“这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你们其实全都知道。将近三个世纪以来,基地上每一个人都耳熟能详。不过我想,我最好还是从头说起——简单扼要地说一说。你们知道,今天正好是谢顿的生日,虽然我是基地的公民,而你们是赫汶人,谢顿却是我们共同景仰的对象。”

她慢慢地点燃一根烟,一面盯着发光的烟头,一面再说下去:“其实,历史学的定律和物理定律一样的绝对。如果历史定律产生误差的机率较大,那只是因为历史研究的对象——人,数目并没有物理学中的原子那么多,因此个别对象的差异就会产生较大的影响。谢顿预测了在基地发展的千年之间,会发生一个接着一个的危机,每个危机都会迫使我们的历史转向一次,以便遵循预设的历史轨迹继续前进。由于基地的发展主要是靠着这些危机引导,所以现在必定会有一个新危机来临。”

“现在。”她以强而有力的口气重复了一遍,然后又补充道:“上一个危机发生至今,已经几乎过了一个世纪。在过去这一个世纪中,帝国的一切积弊都在基地重现——惰性!我们的统治阶级只懂得一个规炬:守成不变;专制!他们只知道一个原则:武力至上;分配不均!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理想:一毛不拔。”

“而其他人却在挨饿受冻!”弗南突然怒吼道,同时使劲一拳打在椅子扶手上。接着他对贝妲说:“姑娘,你说的话可真是字字珠玉,那些躺在金山银山上的肥猪腐化了基地,而英勇的行商,却躲在赫汶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过着叫化子般的生活。这简直是对谢顿的侮辱,就像在他的脸上涂粪,向他的胡子吐痰一样。”

他将独臂高高举起,拉长了脸叫道:“如果我现在还有另一只手臂!如果——当初——他们肯听我的话!”

“爸爸,”杜伦说:“冷静一点。”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父亲没好气地故意学着儿子的口气,又说:“我们眼看就要老死在这里了,而你竟然还叫我冷静一点。”

蓝度一面挥动着烟斗,一面说道:“我们的弗南,真是现代的拉珊·迪伐斯。八十年前,迪伐斯和你丈夫的曾祖父,两人一起死在奴工矿坑中,就是因为他有勇而无谋……”

“没错,我向银河发誓,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也会那么做。”弗南赌着咒。然后他又意犹未尽地补充道:“迪伐斯是历史上最伟大的行商——基地人最敬佩的那个光会要嘴皮子的马洛,都没有他伟大。如果在基地作威作福的那些刽子手,因为他热爱正义就将他杀了,那么他们身上的血债就要再添一笔。”

“姑娘,继续说吧。”蓝度催促道:“继续说,否则我敢保证,今天晚上他会说个没完没了,明天还要滔滔下绝说上一整天。”

“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她突然现出忧郁的神情:“我们必须要有一个新的危机,但是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制造。在基地中,改革的力量受到了强力压制;你们这些行商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是被迫害放逐,就是被分化离间。如果,能够将基地里里外外,所有的正义之士都团结起来……”

哎南突然发出刺耳的嘲笑:“你听到她的话没有?蓝度,听听她说些什么,她说‘基地里里外外’。姑娘,姑娘,那些养尊处优、脑满肠肥的基地人没什么希望了,在他们中间,少数几个人手里握着鞭子,其他的人都只有挨鞭子的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至死方休。那个世界整个都腐化了,根本没有足够的勇气,敢面对一个好行商的挑战。”

贝妲想要插嘴,但是在弗南压倒性的气势中,她的声音几乎完全被淹没。

杜伦靠近她,伸出一只手来捣住她的嘴,以冷冷的口气说:“爸爸,你从来没有去过基地,对那里根本就一无所知。我告诉你,那里的地下组织天不怕地不怕,成员个个英勇过人。我还可以告诉你,贝妲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份子……”

“好了,孩子,你别生气。怎么,有什么好发火的?”弗南真的有点语无伦次了。

杜伦继续激动地说:“你的问题,爸爸,是你的观念太狭隘。你总是认为,十万多名行商能逃到银河边缘一个无人的行星上,他们就算伟大得不得了。当然啦,基地派来的收税员,没有一个能够再离开这里,但是那样做只能算是匹夫之勇。如果基地派出了舰队,你们又要怎么办呢?”

“我们照样把他们轰下来。”弗南厉声回答。

“同时自己也会挨轰,而且将是以寡敌众——不论是人数、装备或组织,你们都比不上基地。当基地认为值得一战的时候,你们马上就会晓得厉害了。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你们最好尽快开始寻找盟友——就在基地里面找。”

“蓝度——”弗南喊道,还像一头无助的大公牛般看着他的兄弟。

蓝度缓缓将烟斗从口中抽出来,说道:“孩子说得对,弗南。当你扪心自问的时候,你也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但是这些想法让人很不舒服,所以你才会大声咆哮,希望将它们驱走,可是它们仍然藏在你的心中。杜伦,我马上就会告诉你,我为什么把话题扯到这上面来。”

蓝度若有所思地咬着烟斗猛吸一阵,再将烟斗放进烟灰筒的颈部。烟斗在一道无声的光芒之后被吸得乾乾净净。他又拿起烟斗,用小指慢慢地填装着烟丝。

“杜伦,你刚才提到基地对我们的兴趣,的确是一语中的。基地的人最近来过两次——都是来收税的。问题是第二次来的那批人,还有轻型的巡逻舰负责护送。这一次,他们改在葛莱尔市降落——有意要让我们措手不及。那些人当然还是被我们逮到了,可是他们势必会再来。你的父亲全都心知肚明,杜伦,他心里真的很明白。

“看看这位顽固的浪子,他知道赫汶有了麻烦,他也知道我们根本束手无策,但是他却不停地重复自己那一套说辞。他唯有这样自我安慰,才会感到安全无虑。当他把能说的都说完了,该骂的都骂尽了,便觉得尽了一个男子汉、一个英勇行商的责任。到那个时候,他就会变得和我们一样讲理。”

“和谁一样?”贝妲问道。

蓝度对她微微一笑:“贝妲,我们组织了一个小团体——就在我们这个城市里。我们还没有做任何事情,甚至还未曾试图与其他城市联络。不过,这总是一个开始。”

“你们想要做什么呢?”

蓝度摇摇头:“我们也不知道——目前还不知道。我们期待奇迹出现,我们一致同意,另一个谢顿危机必须尽快来临,正如你刚才说的那样。”

他伸手朝天,夸张地比画了一下,又说:“银河中充满了帝国四分五裂之后的残余势力,很多将军割据地盘伺机而动。你想想看,如果某个将军变得足够勇敢的话,是否就代表时机来临了呢?”

贝妲想了一下,然后坚决地摇摇头。那一头发梢微卷的直发,也跟着在她的耳边打转。

“不,不可能的。那些帝国的将军,没有一个不晓得对基地发动攻击就等于自杀。贝尔·里欧思是帝国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将军,他当年攻击基地的时候,有整个银河的资源作为他的后盾,却仍旧无法击败谢顿计划。这个前车之鉴,难道还有哪个将军不知道吗?”

“但是如果我们巧妙地鼓动他们呢?”

“鼓动他们做什么?叫他们飞蛾扑火?你能用什么东西鼓动他们?”

“嗯,其中有一位——一位新近冒出来的将军。过去一两年间,据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物,人们叫他‘骡’。”

“骡?”贝妲搜索着记忆,然后问杜伦:“杜,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杜伦摇摇头,于是贝妲又问蓝度:“这个人又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知道,但是据说他在敌我比例极端悬殊的情况下,仍然能够打胜仗。那些谣言难免会有些夸张,但是无论如何,假如能够与他结识的话,将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那些有足够能力,又有足够野心的人物,其实并非个个都敬畏哈里·谢顿,也不是全都相信他的心理史学定律。我们可以想办法,让他更不信这个邪,这样他就可能会发动攻击。”

“而基地最后仍然会战胜。”

“没错——但是并不一定容易。这样就可能造成一次危机,我们则能够利用这次危机,迫使基地那些独裁者妥协。至少,会使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暇兼顾我们,让我们有机会做更充分的筹划。”

“杜,你认为怎么样?”

杜伦淡淡地笑了笑,将垂到眼前的一缯褐色蓬松鬈发拨开,回答道:“照他这种说法,做起来不会有什么害处。可是骡究竟是何方神圣?蓝度叔叔,你对他又有、多少了解?”

“目前为止还一无所知。这一点,杜伦,我刚好可以请你帮忙,还有你的老婆,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们谈过这件事,你父亲和我两个人,我们曾经仔仔细细地讨论过。”

“蓝度叔叔,我们怎么帮忙呢?你要我们做些什么?”说完,他迅速地向妻子投注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们度过蜜月没有?”

“这个……可以算有……如果我们这一趟从基地到这里来的旅行,能够算是蜜月的话。”

“你们去卡尔根好好度一次蜜月如何?那个世界的气候属于亚热带——海滩、水上运动、猎鸟——是个绝佳的度假胜地。离此地差不多七千秒差距——还不算太远。”

“卡尔根有什么特别?”

“骡在那里啊!至少那里有他的手下。他上个月拿下了那个世界。虽然卡尔根的统领事先扬言要在弃守前,将整个行星炸成一团离子尘,骡却不战而胜。”

“现在这个统领在哪里?”

“他不在了。”蓝度耸耸肩,又问:“你怎么决定?”

“但是要我们去做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弗南和我都老了,又是乡巴佬——赫汶的行商其实都算是乡巴佬,连你自己也这么说。我们的贸易活动种类相当有限,也不像先人那样跑遍整个银河系——你给我闭嘴,弗南!

“可是你们两位对银河系却相当了解,尤其是贝妲,说的是标准的基地口音。我们只是希望你们尽可能去观察,如果可以接触到……不过我们不敢这样奢望。你们两位好好考虑一下,我还可以让你们与我们团体中的每个人见见面,如果你们希望的话……喔,不过最快也要等到下个星期,你们需要一点时间好好喘口气。”

客厅中保持了短暂的沉默,接着弗南又吼道:“还有谁要再喝一杯?我的意思是说,除了我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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