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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第八章 禁忌世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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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兰,”裴洛拉特说:“我在旁边看,会不会打扰你?”

“一点都下会,詹诺夫。”崔维兹说。

“如果我问问题呢?”

“问吧。”

于是裴洛拉特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崔维兹将视线从显像屏幕栘开。“只要是屏幕上看起来很接近那个禁忌世界的恒星,每一颗的距离我都得测量出来,这样我才能断定它们真正的距离。我必须知道它们的着力场,所以需要质量和距离的数据。如果缺乏这些资料,就无法保证能做一次成功的跃迁。”

“你怎么做呢?”

“嗯,我看到的每一颗恒星,电脑记忆库中都存有它的座标,这些座标可转换成康普隆的座标系统。接下来,根据远星号在太空中相对于康普隆之阳的位置,再做小幅度的修正,就能得到每颗恒星和我们的距离。屏幕上看来,那些红矮星都很接近那个禁忌世界,伹事实上有些可能更近,有些其实则更远。我们需要知道它们的三维位置,你懂了吧。”

裴洛拉特点了点头。“你已经有了那个禁忌世界的座标……”

“没错,但那不够,我还需要知道其他恒星的距离——误差可以容许在百分之一左右;在那个禁忌世界附近,那些恒星的着力场强度都很小,些许误差不会造成明显的差别。而那个禁忌世界环绕的太阳,或是说可能拥有禁忌世界的那颗恒星,在禁忌世界附近产生的重力场却很强,我必须知道它精确的距离,精确度至少得是其他恒星的一千倍,单有座标无法做到这点。”

“那你该怎么做呢?”

“我测量出那个禁忌世界——或者应该说它的恒星——与附近三颗恒星的视距离。那三颗恒星都很暗淡,需要放大许多倍才看得清楚,因此,它们的距离想必都很远。然后,我们将其中一颗摆在屏幕中央,再向一侧跃迁十分之一秒差距,跃迁的方向垂直于对禁忌世界的视线。由于附近没有什么恒星,即使我们不知道较远处星体的距离,这样的跃迁仍然很安全。

“在跃迁之后,位于中央的那颗参考恒星仍然还在原处,如果三颗恒星距离我们真的很远,其他两颗暗星的位置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然而,那个禁忌世界的恒星距离较近,因此会有视差移位产生,从移位的大小,我们便能决定它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假如我想验证一次,我可以另选三颗恒星,着新再试一遍。”

裴洛拉特说:“总共要花多少时间?”

“不会太久,繁重的工作都由电脑负责,我只要发号施令就行了。真正花时间的工作,是我必须研究测量的结果,确定它们都没问题,还有我的指令没有任何失误。如果我是那种蛮勇之徒,对自己和电脑具有完全的信心,那么几分钟内就能完成了。”

裴洛拉特说:“真是太奇妙了,想想电脑能帮我们做多少事。”

“这个我一向心里有数。”

“假如没有电脑,你要怎么办?”

“假如没有重力太空船,我要怎么办?假如我未受过太空航行训练,我要怎么办?假如没有两万年的超空间科技做我的后盾,我又要怎么办?事实上我就是现在这样——在此时,在此地。倘若我们想像自己身处两万年后的未来,我们又要赞叹什么样的科技奇迹?或者有没有可能,两万年后人类己不复存在?”

“几乎不可能,”裴洛拉特说:“几乎不可能不存在。即使我们没成为盖娅星系的一部分,我们仍有心理史学指导我们。”

崔维兹在椅子上转过身来,双手松开电脑。“让它计算距离吧,”他说:“让它重复检查几遍,我们反正不急。”

他用怪异的眼光望着裴洛拉特,又说:“心理史学!你知道的,詹诺夫,在康普隆上,这个话题出现了两次,每次都被斥为迷信。我自己说过一次,后来丹尼亚多也提到了。毕竟,除了说它是基地的迷信,你又能如何定义心理史学?它难道不是一种没有证明和证据的信仰吗?你怎么想,詹诺夫?这个问题应该比较接近你的领域。”

裴洛拉特说:“你为什么要说没证据呢,葛兰?哈里·谢顿的拟像已经在穹窿中出现许多次,每当重大事件发生时,他就会针对时势侃侃而谈。当年,他若是无法使用心理史学的方法做出预测,就不可能知道未来才会发生的事件。”

崔维兹点了点头。“听起来的确不简单,即使有过一次失误,没能预测到骡,那仍是不简单的事。但话说回来,它还是令人感到邪门,有点像是魔术,任何术士都会玩这种把戏。”

“没有任何术士能预测几世纪后的事。”

“没有任何术士能创造奇迹,只是让你信以为真罢了。”

“拜托,葛兰,我想不出有什么伎俩,能让我预测五个世纪后会发生什么。”

“你也无法想像有什么伎俩,能让一个术士读取藏在无人轨道卫星中的讯息。然而,我就目睹一个术士做到这一点。你有没有想过,定时信囊以及哈里·谢顿的拟像,也许都是政府一手导演出来的?”

裴洛拉特对这种说法显得相当反感。“他们不会那么做。”

崔维兹发出一下轻蔑的嘘声。

裴洛拉特说:“假如他们企图这样做,一定会被逮到的。”

“这点我不敢肯定。不过,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心理史学如何运作。”

“我也不知道那台电脑如何运作,可是我知道它的确有用。”

“那是因为还有别人知道它如何运作,如果没有任何人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况?那样的话,要是它因为某种原因停摆,我们都会变得一筹莫展。如果心理史学突然失灵……”

“第二基地人知道心理史学的运作方式。”

“你又怎么晓得,詹诺夫?”

“大家都这么说。”

“什么事大家都可以说——啊,禁忌世界的恒星和我们的距离算出来了,我希望算得非常精确,让我们来推敲一下这组数字。”

他盯着那组数字良久,嘴唇还不时蠕动,彷佛心中正做着一些概略的计算。最后,他终于开口,不过眼睛没扬起来。“宝绮思在做什么?”

“在睡觉,老弟。”然后,裴洛拉特又为她辩护道:“她很需要睡眠,葛兰。跨越超空间而维持为盖娅的一部分,是很消耗精力的一件事。”

“我想也是。”崔维兹说完,又转过身面对电脑,他将双手放在桌面上,喃喃说道:“我要让它分成几次跃迁前进,并且每次都要重新检查。”然后他将双手又收回来,“我是说真的,詹诺夫,你对心理史学知道多少?”

裴洛拉特好像有点意外。“一窍不通。身为历史学家,比如像我,和身为心理史学家简直有天壤之别。当然啦,我知道心理史学的两个根本基石,但是这点每个人都晓得。”

“连我都知道。第一个条件是涉及的人口数目必须足够庞大,才能使用统计方式处理。可是多大才算‘足够庞大’呢?”

裴洛拉特说:“银河人口的最新估计值是一万兆左右,也许还低估了。当然啦,这是绝对够大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心理史学的确有效,葛兰。不论你如何强词夺理,它的确有效啊。”

“而第二个条件,”崔维兹又说:“是人类不能知晓心理史学,否则他们的反应会产生偏差——可是大家都晓得有心理史学啊。”

“只是知道它的存在罢了,老弟,那不能算数。第二个条件其实是说,人类不能知晓心理史学所做的预测,而大家的确不知道。唯有第二基地人才应该晓得,但他们是特例。”

“仅仅以这两个条件为基础,就能建立起心理史学这门科学,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并非仅仅根据这两个条件,”裴洛拉特说:“其中还牵涉到高等数学和精密的统计方法。据说——如果你想听听口述历史——哈里·谢顿当初开创心理史学,是以气体运动论为蓝本。气体中的每个原子或分子都在做随机运动,因此我们无法知道任何一个的位置或速度。然而,利用统计学,我们能导出描述它们整体行为的精确规律。根据这个原则,谢顿企图解出人类社会的整体行为,虽然这个解不适用于人类个体。”

“或许如此,但人类并不是原子。”

“没错,”裴洛拉特说:“人类具有意识,行为复杂到足以显现自由意志。谢顿究竟如何处理这个问题,我完全没概念,即使有懂得的人设法向我解释,我也确定自己无法了解。可是无论如何,他的确成功了。”

崔维兹说:“因此这个理论想要成立,必须有为数众多而不明就里的一群人。你难道不觉得,这么巨大的一个数学架构,是建立在松软的基础上吗?如果这两个条件无法真正满足,那么一切都会垮台。”

“可是既然谢顿计画没垮……”

“或者,假如这两个条件并非完全不合或不足,只是比理论预期的弱一些,那么心理史学也许能有效运作好几世纪,然后,在遇到某个特殊危机时,它便会在一夕之间垮掉——就像当初骡出现时,它暂时垮掉那样。此外,如果还应该有第三个条件呢?”

“什么第三个条件?”裴洛拉特微微皱起眉头。

“我也不知道,”崔维兹说:“一个论述也许表面上完全合乎逻辑,而且绝妙无比,却隐含了某些未曾言明的假设。也许这第三个条件,是大家视为理所当然的假设,所以从来没人想到过。”

“如果一个假设被视为如此理所当然,通常都是相当正确的,否则的话,就不可能被视为如此理所当然。”

崔维兹嗤之以鼻。“如果你对科学史和对传说历史一样了解,詹诺夫,你就会知道这种说法错得有多严着——不过我想,我们已经来到那个禁忌世界的太阳附近了。”

的确,屏幕正中央出现了一颗明后的恒星。由于太过明亮,屏幕自动将它的光芒滤掉大部分,其他恒星因而尽数从屏幕上消失。

32

远星号上的洗濯与个人卫生设备十分精简,用水量永远维持合理的最小值,以免回收系统超过负荷。这一点,崔维兹曾板着脸提醒裴洛拉特与宝绮思。

尽避如此,宝绮思总有办法随时保持清爽光鲜,她乌黑的长发永远有着亮丽的光泽,她的指甲也始终明亮耀眼。

此时,她走进驾驶舱,说道:“你们在这儿啊!”

崔维兹抬起头来。“用不着惊讶。我们几乎不可能离开太空船,即使你无法用心灵侦测到我们的行踪,只要花上三十秒,就一定能在太空船中找到我们。”

宝绮思说:“这句话纯然是一种问候,不该照字面解释,你自己其实很清楚这点。现在我们在哪里?可别说‘在驾驶舱中’。”

“宝绮思吾爱,”裴洛拉特说着伸出一只手。“我们现在,是在那个禁忌世界所属行星系的外围区域。”

她走到裴洛拉特身旁,将一只手轻放在他的肩上,他则用手臂环住她的腰。她说:“它不会是什么真正的禁忌,我们未受任何阻拦。”

崔维兹说:“它之所以成为禁忌,是因为康普隆和其他第二波殖民者建立的世界,刻意和第一波殖民者——外世界人所建立的世界隔离。如果我们自己没感受到这种刻意的限制,又有什么能阻止我们?”

“那些外世界人,如果还有任何人存留下来,或许也会刻意和第二波殖民世界隔离。虽然我们不介意侵入他们的领域,这绝不代表他们也不介意。”

“说得很对,”崔维兹道:“如果他们还在,的确会是如此。伹直到现在,我们甚至还不知道他们的行星是否存在。目前为止,我们所看到的只有普通的气态巨行星,总共有两颗,而且不是特别大。”

裴洛拉特连忙说:“但这并下代表外世界人已不存在,可住人世界一律很接近太阳,体积也比气态巨行星小很多,而且在这个距离,闪焰使我们极难侦测到它们。我们得藉由微跃到达内围,以便侦测这些行星。”能像个老练的太空旅人一样说得头头是道,似乎令他相当骄傲。

“这样的话,”宝绮思说:“我们现在为何不向内围前进?”

“时辰未到,”崔维兹说:“我正在叫电脑尽量侦察人工天体的迹象,我们要分几个阶段向内挺进——如果有必要,分成十几个阶段都行——每次都要停下来侦察一番。我不希望这次又中了圈套,就像我们首度接近盖娅那样。还记得吧,詹诺夫?”

“我们每准真有可能落入那种圈套,盖娅的圈套却为我带来宝绮思。”裴洛拉特以爱怜的眼光凝视着她。

崔维兹咧嘴冷笑了一下。“你希望每次都有个新的宝绮思吗?”

裴洛拉特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宝绮思带着微嗔说:“我的好兄弟,或者不管裴坚持叫你什么,你最好快些向内围前进。只要有我跟你在一起,你就不会落入圈套。”

“靠盖娅的力量?”

“侦测其他心灵的存在?当然没问题。”

“你确定自己的力量够强吗,宝绮思?你为了和盖哑主体维持联系而消耗的体力,我猜一定得睡很久才能补回来。你现在和力量的源头距离那么远,能力也许大大受限,我又能仰仗你多少呢?”

宝绮思涨红了脸。“联系的力量足够强大。”

崔维兹说:“别生气,我只不过问问而已。你难道看不出来,这就是身为盖娅的缺点之一吗?我不是盖娅,我是个完整的、独立的个体,这表示我能随心所欲到处旅行,不论离开我的世界、我的同胞多远都可以,我始终还是葛兰·崔维兹。我拥有的各种能力,我会继续保有,无论到哪里都不会有任何变化。假如我孤独地在太空中,几秒差距之内没有任何人类,又由于某种原因,无法以任何方式跟任何人联络,甚至像天上的星星都看不见一颗,我依旧是葛兰·崔维兹。我也许无法生还,我可能因此死去,但我至死仍是葛兰·崔维兹。”

宝绮思说:“孤独一人在太空中,远离所有的人,你就无法向你的同胞求助,也无法仰赖他们的各种才能和知识。独自一人,身为一个孤立的个体,和你身为整体社会的一份子比较,你会变得渺小得可怜。”

崔维兹说:“然而,这种渺小和你如今的情况不同。你和盖娅间有个键结,它比我和社会间的联系要强得多,而且这个键结可以一直延伸,甚至能跨越超空间,可是它需要靠能量来维持。因此你一定会累得气喘吁吁,我是指心灵上的,并且感到自己的能力被大大削弱,这种感觉会比我的强烈许多。”

宝绮思年轻的脸庞突然显得分外凝着,一时之间,她似乎不再年轻,或者说根本看不出年龄。她已经不只是宝绮思,而变得更像盖娅,仿佛欲藉此反驳崔维兹的论调。她说:“即使你说的每件事都对,葛兰·崔维兹——过去、现在、未来你都是你,或许不会减少一分,却也一定不会增加丝毫——即使你说的每件事都对,你以为天下有白吃的午餐吗?难道做个像你这样的恒温动物,不比一条鱼,或是其他的变温动物要好吗?”

裴洛拉特说:“陆龟就是变温动物,端点星上没有,不过有些世界上看得到。它们是一种有壳的动物,动作缓慢而寿命极长。”

“很好,那么,身为人类难道不比做陆龟好吗?不论在任何温度下,人类都能维持快速行动,不会变得慢吞吞的。人类能支持高能量的活动、迅速收缩的肌肉、迅速运作的神经纤维,以及旺盛而持久的思考——这难道不比爬行缓慢、感觉迟钝、对周遭一切仅有模糊意识的陆龟好得多吗?对不对?”

“我同意,”崔维兹说:“的确是这样,伹这又怎么样?”

“嗯,难道你不知道,做恒温动物是要付出代价的?为了使你的体温高于环境温度,你消耗的能量必须比陆龟奢侈得多,你得几乎不停地进食,急速补充从你身上流失的能量。你会比陆龟更容易感到饥饿,而且也会死得更快。你愿意当一只陆龟,过着迟缓而长寿的生活吗?或是你宁可付出代价,做一个行动迅速、感觉敏锐而具有思考能力的生物?”

“这是个正确的类比吗,宝绮思?”

“不是的,崔维兹,因为盖娅的情况还要好得多。当我们紧紧连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不会耗费太多能量;只有部分的盖娅和其他部分相隔超空间距离时,能量的消耗才会升高——别忘了,你选择的并不只是个大型的盖娅,不是个较大的单一世界;你所选择的是盖娅星系,一个由众多世界构成的庞大复合体。不论身在银河哪个角落,你都会是盖娅星系的一部分,你将被它某些部分紧紧包围,它的范围从每个星际原子一直延伸到中央黑洞。到那个时候,维系整体只需要少许的能量,因为没有任何部分和其他部分距离更远。你的决定将导致所有这些结果,崔维兹,你怎能怀疑自己的抉择不好?”

崔维兹低头沉思良久,最后终于抬起头来说:“我的选择也许很好,可是我必须找到切实的证据。我做的决定是人类历史上最着要的事,光说它好还不够,我必须知道它的确好才行。”

“我已经跟你讲了这么多,你还需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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