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使命 28 无路可退(2/2)
“最后呢?”佐伊坚持不懈地问。
“我们被攻陷了。很快形势就变得明朗,没有什么值得防卫的东西了。他们放火烧了城市,封锁了隧道,攻破了要塞的大门,我们只能守住上面几层。在他们屠杀了院子里绝大多数俘虏之后,我们只剩下九十来个人还活着,并且没有被抓,而我们的对手可能有六百人。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在杀人方面受到限制,我们永远也无法活着从要塞逃出来。我以前从未想过,我会为此而感激神甫。”他狠狠吐出她的名字。“他们不敢杀害任何一个人,除非把他五花大绑送到神甫面前供她检查过。因此,当我们在黑暗中最后一次尝试冲出要塞时,他们显得十分收敛。浓烟也提供了掩护,当时他们已经烧掉半个城市了。不过,他们还以为把我们困在了里面。他们并不知道山洞里有船,所以我们冲到火山口边缘时,他们重整队伍去保卫港口。当我们朝东侧赶去时,他们一定以为我们要游过去。”他又郁郁地笑了一下。“他们都不是水手,这是肯定的。我们划着救生艇和小船逃进暗礁水域,他们的大船没办法靠近,派出的好几艘登陆艇在追逐我们时也沉没了。虽然我们坐的船滑稽可笑,但他们没办法追上我们。我们可能是你们见过的最寒酸的舰队,而靠这些船我们永远也无法航行到大陆。但是,我们对暗礁水域了如指掌,而他们在黑暗中完全无法前进。从外面绕过暗礁,在停泊的地方,他们自己的舰队上几乎都没有人,装俘虏的那艘船除外。我们在他们还没搞清状况时,登上他们的两艘船,而其他船上甚至没有足够的船员来追我们。不过,我认为他们当时就意识到,他们无法找到想要寻找的人了。”
“他们怎么知道的?”吉普问。
“神甫知道,”我说,“她能感觉到,关于这一点我很确定。”
“或许吧,不过他们甚至不需要她,只是把她当顾问。”
“我以前从没意识到,你和神甫关系这么密切。”
派珀无视吉普的插话,继续说道:“他们把所有的俘虏都围在一起,然后开始杀人。我听到士兵们在院子里大声呼喝。”
他沉默片刻,这时我清楚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们说,如果我们把你们俩交出去,就会放过那些人。”
我感到吉普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喷在我的肩头。我不由得闭上双眼,但在一片黑暗中,这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醒得很早,自己也感到奇怪我居然还能睡得着。我不想面对其他人,因此听到山洞里除了熟睡的呼吸声没有其他动静时,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但当我费劲穿过入口处挂满露珠的藤蔓,却看到派珀已经出来了,正坐在石头上有条不紊地磨着一把匕首。
离开自由岛之后,这是我头一次在白天见到他。天空刚刚出现一丝曙光,但光线已足够我辨认出他的伤口:一只眼睛上方肿了一大块,迫使眼睛只能睁开三分之一,在手臂上还有一道很长的伤口。
“我的伤没看起来那么糟糕。佐伊几乎感觉不到,”他说,“眼睛上的伤只是意外,我们手忙脚乱地把小船从山洞里划出来时,被一支船桨撞到了脸。”
“你没必要对我说谎。”我说。
他看着我似笑非笑。“看起来似乎不太成功。”他摸了摸眼睛周围的肿块边缘。“我们都知道,让你离开要冒很大风险。当我告诉议院我都干了些什么,有几个人用行动表明了他们的情绪。比如这个黑眼圈要归功于西蒙。”
“我很抱歉,”我说,“你在抵抗组织的生涯,就这样结束了,是吧?”
他耸耸肩。“我当领袖的日子结束了,但这没什么关系,我还会继续为之工作,如果还有任何抵抗组织留下来的话。”
“但那个伤口,”我说着指了指他手臂上的伤口,“那个可不是你的议院造成的。”我弯下腰凑近了仔细观察,发现伤口曾被缝过,不过缝得很笨拙。
“没错,那是拜一名议会士兵所赐。”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我知道这不太好看,但公平地说,这是在颠簸的船上由一个独臂女人缝的。”
我忍不住笑了。他往旁边挪了挪,在石头平坦的顶部给我让出一块地方。“对不起,我不应该笑。”我说,“在所有人中偏偏是我。”
他仔细端详着我,他的脸离我如此之近,我都觉得尴尬了。我能看到他的胡楂儿,再往下看去,他手臂伤口附近的皮肤在缝线处皱在一起。
“昨晚你没怎么睡?”他问。
我摇摇头。“不过,我在最好的时光也睡不了多久。”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其他人……那些随你一起离开自由岛的人,比如那个帮你缝伤口的女人……他们都去哪儿了?”
“我们分头行动,两艘船甚至都没在同一个地方靠岸。我船上的其他人向东方去了,但加上早前就逃走的人,安全屋网络必然会不堪重负。如果他们安全登陆,找到潜进内地的路线,安全屋就会人口泛滥。我敢保证,昨晚我绝不是唯一一个在外露宿的自由岛人。”
“其他人……有多少?”我问了这个问题,却害怕得到答案。
“被杀死的人?在岛上可能有四百个,有些在战斗中遇害,但主要是在院子里遭到屠杀。更多的人当了俘虏,可能有一千,或者一千五。对于剩下的人来说,取决于他们是否安全着陆。在暗礁水域沉没的船上,我们失去了三十个人,而且我们没有统计数周以来其他船的动向。”
我能感到他再次盯着我。“那是我的决定,卡丝,跟你无关。我没必要让你走。”
我点点头,却仍不敢抬起头来。
“你认为我不应该这么做吗?”
我没办法说话。现在我唯一能控制的就是呼吸,语言能力似乎随着其他一起消失了。
“我认为自己做的决定是正确的,”他继续说道,“不过起因可能是错误的。我绝对相信,我们需要你,你可能成为抵抗组织的强大武器。但事实并非如此,至少并非全部如此。”他停顿了一下。
“你还记得吗?在自由岛的塔楼平台上,我曾对你说过,我不知道是否有个地方,我终于可以卸下在岛上的角色,做回真正的自己?”
我点点头。
“当议院决定把你交出去时,我发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所做的是正确的事,但我不是为自由岛而这么做。结果人们因为我的决定血流成河。”当他说出这些时,我能看到他再次在脑海中回放的场景:鲜血在鹅卵石上慢慢凝固。他径直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尴尬。他很清楚我正在目睹他所看到的,幻象向我展示神甫如何导演了这场大屠杀。这让我们更加亲近,也让我们离得更远。无论他在做这个决定时心里在想什么,或者在期待什么,院子里的鲜血从此永远都不会褪去。无论他的感受如何,鲜血都立刻使其更加沉重,也更微不足道。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他说。
在我们头顶的树枝上,小鸟们正在歌唱着呼唤朝阳。我依释想起在定居地时听到的一个故事:当大爆炸发生时,所有在飞行中的鸟,除了当场死去的,其他的都瞎了。我试着想象那些无法着陆的鸟,一直飞一直飞,最后掉落下来。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些盲目而不可避免的跌落画面。
“佐伊认为,你是因为恐惧而在不断逃避。”他说。
“是的,”我说,“我是说,我很恐惧。”
“但没有逃避?”
“没有。”不过这已毫无意义。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忘掉发生在岛上的惨剧,而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安全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