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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尽全力救治也许不是最正确的做法(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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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另一家保险公司,安泰保险公司(aetna)的执行官决定尝试一种不同的方法。他们不是减少患绝症的保险客户的积极治疗选项,而是尝试增加善终服务选项。安泰发现,只有少数病人停止祛病疗法而加入善终服务。即便这么做,也往往是在非常晚期的时候。于是公司决定尝试:预期寿命不到一年的保险客户可以在不放弃其他治疗的条件下接受善终服务。只要愿意,像萨拉·莫诺波利这样的病人就可以继续做化疗、放疗和住院,但是,她也可以在家里享有善终服务团队的服务,主要满足她过好当下可能的最佳生活的需要,以及在她某天早晨醒来发现无法呼吸时,给她提供帮助。

针对这项“同时治疗”项目为期两年的研究发现,参加项目的病人同时采用善终服务的可能性高出很多:数字从26跃升到70。这并不令人吃惊,因为他们并没被迫放弃任何东西。令人吃惊的是,他们却自愿放弃了一些东西:他们看急诊的频率只是控制组病人的一半,他们住院和入住icu的情况下降了2/3以上,总体支出差不多降低了1/4。

结果令人既震惊又费解,因为使得这种方法有效的原因并不那么显而易见。安泰为一组覆盖面更广泛的绝症患者提供了一种更加低调的“同时治疗”项目。这些病人适用传统善终服务条款——为了获得使用善终服务的资格,他们必须放弃祛病疗法。但是,无论哪种方式,他们都会接到姑息护理(palliative care,也译作安宁护理)护士的电话,得到从疼痛控制到填写生前预嘱方面的支持。这些病人参加善终服务的数量也攀升到了70,接受医院服务的情况也显著下降。老年病人采用icu的情况下降了85以上,满意度大大上升。这是怎么回事?项目领导觉得他们只是给重病患者提供了有经验和专业知识的人,同他们讨论他们日常关切的问题。某种程度上,仅仅是交谈就够了。

这个解释的可信度可能会受到怀疑,但是,近年来,支持这个解释的证据增加了。全国抗癌协会的研究表明,2/3的末期癌症患者报告说他们没有同医生讨论过临终护理目标,尽管他们距离死亡平均只有4个月。但是,同医生讨论过这个问题的另外1/3的患者很少做心肺复苏、戴呼吸机、死于icu。他们大多数加入了善终服务。他们经受的痛苦更少,身体能力更强,能够更长时间地同他人进行更好的沟通。此外,这些病人在去世半年后,他们的家人患持久的严重抑郁的概率非常小。换句话说,同医生就临终偏好进行实质交谈的病人在死的时候更平静,对自己的状况有更好地控制,也免除了家人的痛苦。

2010年,麻省总医院一项里程碑式的研究提供了更加令人惊异的结果。研究人员随机让151位像萨拉那样的四期肺癌患者任选两种可能的治疗方法之一。一半人接受常规肿瘤治疗,另一半则在接受常规肿瘤治疗的同时也接受姑息治疗专家的访问。这些专家善于防止和解除病人的痛苦,无论病人是否生命垂危,见这些专家都有益无害。如果一个人患有严重的、复杂的疾病,那么,姑息治疗专家乐于帮忙。在研究中,专家们会同病人讨论情况恶化时,病人的目标和优先考虑事项是什么。结果,看姑息治疗专家的病人更早停止化疗,更早开始善终服务,在生命末期遭受的痛苦更少——并且寿命增加了1/4。也可以说,医学决定显著失败了,其失败程度已经到了不是帮病人面对死亡的主题,而是一味地给病人造成伤害。如果“临终讨论”是一种实验性药物,我想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会批准的。

选择善终服务的病人展示的效果同样惊人。像很多人一样,我原本以为善终治疗会加快病人死亡的速度,因为病人放弃了医院治疗,又使用大剂量的麻醉药镇痛。但是多项研究发现,情况并不是这样的。在一项研究中,研究人员跟踪了联邦医疗保险的4 493位末期癌症患者和末期充血性心脏病患者。研究人员发现,乳腺癌患者、前列腺癌患者和直肠癌患者参加善终服务与否,在存活时间上没有差异。奇怪的是,对于有些病人,善终服务似乎还延长了存活时间。胰腺癌患者平均多活3周,肺癌患者6周,充血性心力衰竭患者则是3个月。其中的教训几乎具有禅意:只有不去努力活得更长,才能够活得更长。

仅仅是谈话就可以实现这样的效果吗?我们来看看威斯康星州拉克罗斯的例子,其老年居民的临终住院开支通常较低。在过去的6个月,联邦医疗保险数据显示,他们的平均住院时间比全美平均水平低50,而且没有迹象显示医生或者病人过早停止了治疗。尽管肥胖和抽烟的比例与全美平均水平一致,居民的平均寿命却比全美平均寿命长1年。

有一天晚上,我同在icu值班的冈德森·路德医院(gundersen theran hospital)重症护理专家格雷戈里·汤普森(gregory thopn)进行了交谈,他同我一起翻看他的病人名单。在大多数方面,他的病人跟其他icu的病人一样,病得很重,经历着生命中最危险的日子:一位女士的毁灭性肺炎导致多器官衰竭,一位60多岁的男士由于肠破裂引起了不可控的感染和心脏病发作。然而,这些病人和我工作中接触过的icu病人截然不同:没有一个绝症患者,没有一个人在抗击末期转移性癌症、无法医治的心力衰竭或者老年痴呆症。

汤普森说,要理解拉克罗斯为何如此得回到1991年。当时,当地的医疗界领导引领了一场本系统内部的运动,让医务人员和病人讨论临终愿望。几年之间, 这已成为所有入住医院、疗养院或者辅助生活机构的病人的一项常规项目,他们同富有这类谈话经验的人坐下来,完成一项浓缩成4个关键问题的多项选择表。在生命的这个时刻,他们要回答以下4个问题:

●如果你的心脏停搏,你希望做心脏复苏吗?

●你愿意采取如插管和机械通气这样的积极治疗吗?

●你愿意使用抗生素吗?

●如果不能自行进食,你愿意采取鼻饲或者静脉营养吗?

到1996年的时候,已故的拉克罗斯居民中, 85的人都填写了一份这样的书面生前声明(一开始只有15),医生几乎了解每一位病人的指示,并按照指示办。汤普森说,这种机制的存在使他的工作简单了很多。但这并不是因为每次病人来到他的科室的时候,细节都已经对他阐明清楚了。

他告诉我:“这些事情并不是已经铁板钉钉了。”不管人们在纸上写下了是或者否,你都会发现其意思含有细微差别和复杂性。“但是我们发现,这方面的讨论大都早已经进行过了,而不是等到了icu才做讨论。”

病人是去医院生孩子,还是因为阿尔茨海默病住院,在不同情况下,他们对问题的回答是不一样的。但是在拉克罗斯,这一系统的存在意味着,病人及其家人在发现自己陷于深重的危机和惊恐之前,基本上已经就他们想怎么样和不想怎么样做过讨论了。但在病人愿望不明晰的时候,汤普森说:“家人也更愿意进行讨论。”最重要的是讨论,而不是问题单。讨论使得拉克罗斯的临终开支比全美平均水平低了一半,原因就是这么简单又不失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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