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 7(2/2)
“是个呆子!”迷亭用简单的一句话就把送籍君彻底否定了。
东风君觉得意犹未尽,又继续说道:“送籍这个人,在我们伙伴当中,也不太和他人合群。不过我的诗,也请您几位多少以这种精神来读。特别请你们注意的是,诗中使用的辛酸的人世和甜蜜的吻,形成对照,这正是我煞费苦心的所在。”
寒月说:“看得出尊驾煞费苦心的痕迹。”
迷亭说:“你那‘辛酸’和‘甜蜜’的对应之点,可以说是五味俱全的文体、带辣味的文体,真妙极啦。完全是东风君独特的手腕,真使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迷亭不断调侃老实人,自以为乐。
主人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来走进书斋,很快拿来一小张毛边纸:“东风,方才读了你的大作,这回由我来读一读我写的短文,请在座各位批评。”看来他还真当回事似的,态度蛮认真哩。
迷亭说道:“你的那篇《天然居士墓志铭》,我已经拜听了三遍啦。”
主人说:“哎,你别吭声!东风,这篇文章绝不是我的得意之作,不过为了给大家添点余兴,请你听一听吧。”
迷亭说:“寒月君也应该捎带听听呀。”
寒月说:“不用捎带,我是在恭听着哪。不会是很长的吧。”
苦沙弥答道:“只有六十多个字。”于是苦沙弥开始读起他自作的名文。
“‘大和魂!’一个日本人这样呼喊以后,发出了痨病鬼式的一声咳嗽。”
寒月赞赏说:“起得突兀!”
“‘大和魂!’一个报混子说。‘大和魂!’一个扒手说。大和魂一跃渡海,在英国,进行大和魂的讲演。在德国,上演大和魂的戏剧。”
这次,迷亭挺了挺胸,说道:“好家伙!这可比天然居士的那篇《墓志铭》强多啦。”
“东乡大将具有大和魂,鱼铺子掌柜阿银也具有大和魂,投机者、骗子手、杀人犯也都具有大和魂。”
“先生,请您添上我,我也有哪。”寒月说。
“假如你问他‘大和魂’是什么,他就会一边走着回答你说:那就是大和魂呗。可当他走过没有三四丈远,你就会听到一声咳嗽。”
迷亭说:“这句写得妙极啦,你真有文才啊。那么下一句呢?”
“‘大和魂’是个三角的?‘大和魂’是个四楞的?正如其名所示,‘大和魂’是‘魂’。正由于是‘魂’,所以总是摇摆不定的。”
东风这时提醒说:“先生,写得真有意思。不过,是不是‘大和魂’太多了点?”“我同意!”这样说的,当然是迷亭。
“谁都挂在嘴上,可谁也没有见过。谁都听人说过,可谁也没碰上过。大和魂,大和魂,其天狗之类欤?”
主人以一结杳然的语气,念完了。
可是,别看它是一篇妙文,由于它太短了,又无法了解它要说的是什么,结果听的三个人还在等待下文,但等来等去,丝毫不见动静。最后寒月问了句:“就只是这些?”主人回答了一声“嗯”。只用“嗯”来回答,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奇怪的是,迷亭对于这篇妙文,不像过去那样又信口开河地评论一通。停了一停他向苦沙弥问道:“你把你写的这些短文编个集子,然后也呈献给谁,好不好?”主人若无其事地说:“那就献给你怎么样?”迷亭只答了一句:“我可担当不起。”然后用他那先前在主人妻子面前显示的剪刀来修他的指甲。
寒月问东风说:“你认识那位金田小姐吗?”东风说:“自从今年春天请她来参加我们的朗读会后,就和她有来往。我每见到这位小姐,总是受到感动。我在这一段时期无论作诗还是作和歌,总是诗兴大发。这个集子中所以多半是恋爱诗,我想完全是来自对这位异性朋友的接触而产生的灵感。所以我必须对那位小姐表示深切的感谢,我利用这个机会,把这本诗集献给了她。听说自古以来诗人如果不和妇女结为亲密的朋友,是写不出好诗的。”寒月显出一丝笑意,说道:“真是这样吗?”
尽管这些喜爱乱讲一通的人聚集在一起,但看来这种胡扯也不能总是这样无休止地继续下去。而我也没有义务整天听他们这种毫无变化的闲谈,于是我只好失陪,到院子里捉螳螂去了。西斜的太阳在绿荫浓郁的梧桐叶隙间洒下点点斑斑的影子,秋蝉在它的枝干上拼命鸣叫不停。今夜说不定还会有一阵风雨袭来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