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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 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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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西奥摇摇头:“你恐怕没那个好运气,法努奇从不让步。”

“我会和他讲道理。”维托·柯里昂说,这句话后来成了他的名言,致命攻击前的最后警告。后来他成为唐,每次请对手坐下来和他讲道理,对手就明白这是解决争端而不流血杀人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吃过晚饭,维托·柯里昂吩咐老婆带着两个孩子——桑尼和弗雷德——到街上去,没有他的允许,就无论如何也不准他们回家。她必须守在公寓门口。他和法努奇有些私事要讨论,不能被打扰。他看见妻子脸上的惧意,很生气,平静地说:“你以为你嫁了个傻瓜吗?”妻子没有回答,不回答是因为她害怕,但此刻害怕的不是法努奇,而是自己的丈夫。他就在她的眼前发生变化,每个小时都有所不同,变成一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他向来安静,沉默寡言,但总是很斯文,通情达理,就西西里年轻男子而言非同寻常。妻子见到的是他在褪去与世无争的保护色,准备迎接自己的命运。他起步很晚,已经二十六岁,但一登场就技惊四座。

维托·柯里昂决定杀死法努奇。杀了法努奇,他的银行户头上就会多七百块。三百块是他必须付给黑手恐怖分子的钱,还有忒西奥的两百和克莱门扎的两百。要是不杀法努奇,他就要让出这七百块现金。在他眼里,法努奇那条命值不了七百块。他不会用七百块换取法努奇的小命。就算法努奇需要七百块动手术救命,他也不会给他七百块让他找医生。他不欠法努奇的人情债,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对法努奇也没有感情。那么,凭什么要给法努奇七百块呢?

接下来的结论理所当然,既然法努奇想用武力夺走他的七百块,那么他为什么不杀了法努奇呢?地球没了这么一个角色也照样转。

当然,还有一些现实因素需要考虑。法努奇也许真有几个手握权柄的朋友,会来为他寻仇。法努奇本人就很危险,不那么容易杀,而且还有警察和电椅候着呢。可是,自从父亲遇害以后,维托·柯里昂本来就活在死刑判决之下。十二岁那年,他逃脱处刑人的追杀,远涉重洋来到陌生的土地,换了个陌生的名字。多年默默的观察告诉他,他远比芸芸众生更聪明、更勇敢,只是缺少机会运用智慧和运气罢了。

可是,在向命运迈出第一步之前,他还是犹豫了。他甚至把七百块单独叠成一卷,揣进长裤的口袋。不过,他把钱放进了左边裤兜。右边裤兜是克莱门扎为了抢劫丝绸卡车而交给他的手枪。

法努奇准九点登门拜访。维托·柯里昂端出一罐克莱门扎送他的家酿葡萄酒。

法努奇把白色软呢帽挨着酒罐放在桌上。他松开领带,一条宽边的花纹领带,明艳的图案掩盖住了番茄汁的污渍。这是个炎热的夏夜,煤气灯火苗微弱,公寓里悄静无声。维托·柯里昂却浑身冰冷。为了表示真诚,他先递上那卷钞票,仔细观察法努奇,法努奇一张一张点钱,接着拿出大号皮夹,把钱塞进去。法努奇喝着葡萄酒,说:“你还欠我两百。”他两道浓眉下的脸上毫无表情。

维托·柯里昂用冷静而通情达理的声音说:“我手头有点紧,我最近失业。请允许我拖欠几周吧。”

法努奇可以接受这个小小让步。钱已经到手大部分,剩下的等等也无妨。说服之下甚至还可能多等几天甚至就此作罢。他边喝酒边哧哧笑道:“哎呀,你这个年轻人倒是机灵。我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你?小伙子你太安静了,对自己没好处。我可以帮你安排些事情,能挣大钱。”

维托·柯里昂礼貌地点点头,表示很有兴趣,拿起紫色酒罐斟满法努奇的酒杯。法努奇想到他会说些什么,觉得还是不多坐为妙,于是起身握住维托的手。“晚安啦,年轻人,”他说,“别往心里去哟。要是有什么我能效劳的,打个招呼就行。你今晚为自己办了件好事。”

维托目送法努奇下楼,走出大门。马路上满是目击者,能证明法努奇安然离开柯里昂家。维托在窗口观察,见到法努奇拐弯上了第十一大道,知道法努奇这是要回家,多半打算先放下战利品,然后再出门。很可能还要放下手枪。维托·柯里昂走出公寓,沿着楼梯跑上屋顶。他跑过一整个街区的屋顶,爬下一幢空厂房的防火楼梯,来到那幢楼的后院。他踢开后门,走前门出去。马路对面就是法努奇居住的公寓楼。

这一片廉租公寓向西只延伸到第十大道。第十一大道多数是仓库和厂房,租用给依靠纽约中央铁路跑运输的公司,他们需要就近利用从第十一大道到哈德逊河之间星罗棋布的堆场。这片空旷地区里剩下的公寓楼已经寥寥无几,法努奇那幢是其中之一,大部分住户是单身列车员、货场工人和最廉价的妓女。他们不像老实的意大利人那样坐在街上聊天,而是在酒馆里挥霍薪水。因此,维托·柯里昂发现他很容易就溜过了空荡荡的第十一大道,钻进法努奇那幢公寓楼的门厅。他在这里拔出他从没用过的枪,等待法努奇回家。

他隔着门厅的玻璃门张望,知道法努奇会从第十大道过来。克莱门扎给他看过枪上的保险,他空膛扣过扳机。不过,小时候在西西里,他九岁就经常和父亲上山打猎,经常端起当地叫“狼枪”的沉重霰弹枪开火。正因为他那么小就熟悉狼枪,杀死他父亲的凶手才判了他死刑。

他等在黑洞洞的门厅里,看见法努奇的白色身影穿过马路,走向大门。维托后退一步,肩膀抵着通往楼梯的内门。他举枪准备开火,伸出的手离大门仅有两步之遥。门向内打开。法努奇,白色的法努奇,肩宽体阔的法努奇,臭烘烘的法努奇,填满了门口那一方亮光。维托·柯里昂扣动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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