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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 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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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有人对我下手。昨天我经过教学楼旁,花盆从头顶上砸落下来。”

“大概是碰巧吧?”他挤出笑脸,想敷衍了事。

“碰巧的事会发生三回?”

在站台险些遭人推落、在泳池差点被电死,这些我已经对他说过。

“然后呢?”

我忍住没说“什么然后”,平静地对他说:“我想报警。”

他把烟放在烟灰缸里,交叉着胳膊,像遇到什么难题般闭上眼,一脸阴沉。直觉告诉我,他不会给出令我满意的回答。果然,他说:“再等等吧。”

我没点头。

他依然闭着眼,嘴唇在动。“这是学生的一种不良行为。其他学校,特别是男校,也会发生流氓滋事等暴力事件,即便是那种情形,警方介入也不好,毕竟只是学生和教师之间的对话问题。”他睁开眼睛,眼神像是讨好,又像是安慰,“骚扰,只不过是骚扰,并没有要杀你的意思,如果就此惊动警察,以后会惹出笑话。”

“但从手段来看,我只能认为凶手想杀人。”

校长忽然脸色一沉,拍着桌子:“你不相信学生?”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若非这种时候,大概我会忍不住笑出声来,能想到这种借口真是太奇怪了。

“我说前岛,”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像在恩威并施,“再等一次,就一次,看看情况,到时候看情形判断,我也没什么可说了,这样总行吧?”

如果下次要了我的命怎么办?但我没有这么说,并非因为理解,而是死了心。

“最后一次,对吧?”

听我这么说,校长得救一般松了口气,表情缓和下来,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唠叨学校教育——教师的态度、学生的态度……我不想听那些空洞的理论,说了句“我还要去上课”,便站起身,拉开门走出去,背后传来校长的声音:“我儿子的事……拜托了。”我懒得回答。

走出校长室,下午的上课铃声响了。我夹在一群快步赶往教室的学生中,回到办公室。

栗原既是校长,又是理事长,可谓真正的独裁者。打发走一两个教师,或者让教育理念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都要视他心情好坏而定。但学生们对他的评价还不算坏,惠子就说过:“他对欲·望的表现很直白,不装蒜,这点还像人样。”

其实,栗原校长与我父亲曾为军中袍泽,战后的混乱中两人好像干过不少坏事,之后分道扬镳,父亲当了企业家,栗原开始办学。他成功了,父亲却留下年迈的母亲和一点债务离开人世。如今,长我三岁的哥哥在老家和嫂子一起经营钟表店,照顾母亲。

当时,劝我当教师的母亲大概和栗原校长打过招呼,因此我马上被清华女中录用。正因为有这样一层关系,校长对我很直率,工作之外我也理所当然地尽心帮他的忙,刚才交给我的任务就是一例。

一进办公室,就听到年轻女孩的尖嗓音。循声望去,村桥正和一个学生相视而立。

“你先回教室,有话放学后再说。”村桥指着门口,声音有点激动。

“在这之前请明白地告诉我,您说认为自己没错,对吧?”

村桥比我稍矮,不到一米七。那学生的身高和他不相上下,肩膀也宽,从背后看就知道是北条雅美。

“我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村桥直盯着雅美。雅美一定也在用她那双倔犟的眼睛瞪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说:“明白了,我放学后再来。”她向村桥鞠了一躬,迈开大步走出办公室。连同我在内的其他老师都看得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我问正在准备上第五节课的长谷。

他瞥了村桥一眼,低声说:“村桥老师上课时训斥学生,好像用了‘小子们’一词。北条来向他抗议,说这称呼有侮辱的意味。”

“这……”

“无聊吧?北条也知道不过是区区小事,大概一半是在捣乱。”

“哦。”我听明白了,回到座位。

北条雅美是三年级a班班长,入学以来成绩一直保持第一,说她是清华女中建校以来第一才女也不为过。她的目标是东京大学,如果能如愿,那可真是学校有史以来的壮举。她还是剑道社的主力、县里屈指可数的女剑客,文武兼修,简直让人感叹她何不生为男儿身。

今年三月开始,她开始了一项奇特的活动。说“奇特”也许会遭到攻击,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站出来破除拘泥于旧传统、漠视学生人性、毫无原则的教育”。她倒也并未号召罢课或无视服装和发型规定,知道那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她首先发动一、二年级学生成立“服装规定缓和化讨论会”,通过学生会向校方传达意见。之所以鼓动一、二年级学生,大概是顾虑到三年级学生各忙各的,又即将毕业,不会花精力参加活动。目前开始活动的只有“服装会”,好像接着又要成立“头发会”之类的组织。

把矛头指向北条雅美、视她为“癌症病源”的是训导处,训导主任村桥尤其严厉。有好几次,村桥在三年级a班上课归来,雅美还追过来强烈抗议他上课时的用词和态度。校方因此视她为情节较严重的问题学生,但根本无法阻止她的行为。她采取的方法正当,照章行事,而且抗议的内容也基本属实,再加上她成绩拔尖,有教师不以为然地说:就忍一忍,等她毕业吧。

“受点宠,就自以为了不起了。”村桥坐下,自言自语道,语气里带着不耐。新学期开始后,北条雅美日益活跃。

第五节课铃响,办公室里一阵离席的声音。见麻生恭子起身,我也站了起来,迈出办公室,走了十来步追上她。她一边拢拢长发,一边用冷漠的眼神瞥我一眼,像是在问“有何贵干”。

“刚才我被校长叫去了。”

她有了反应,稍稍放慢脚步。

“他让我问问你的想法。”

听校长谈及此事时,我就已经打算这么直截了当。我不会拐弯抹角。

她在楼梯前驻足,我也停住。

“我必须跟前岛老师你说吗?”她的语气很沉稳。

我轻轻摇头:“把意思传达给校长就行,你直接告诉他也无所谓。”

“好,我会告知。”她开始上楼,眼睛始终没有看我。

我心里涌上一股恶意,抬头看了看她说:“他还要我调查你的经历,你该明白是什么经历吧?”

她停下脚步,我开始下楼。头顶上方有一阵焦躁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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