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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 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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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尼尔本想说些感激的话,但情不自禁地连打了三声巨大的喷嚏,让厄克特倍感恶心。奥尼尔根本没注意到,只是擦了擦脸,笑了笑,好像一条摇尾乞怜的落水狗。

“我一定会来的,弗朗西斯,相信我。”

“我能相信你吗,罗杰?”

“当然能了。就算杀了我,我也会去那儿。”

十一月二十七日 星期六

天还没亮,厄克特就起了床。他彻夜未眠,但一点也不累。他一个人在家,周末妻子又出去了。他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但这是他的选择,请她给他点独处的时间。她仔细观察了他的表情,想从他的眼神里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怀疑他是不是要会什么情人。男人有时候就是笨得不可理喻。当然,他绝不会如此愚蠢,特别在这样一个周末,下周有那么重大的事情。

“不是的,莫蒂玛,”他轻声说,明白她的担心和忧虑,“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反省反省,走一走,读读书。”

“不管怎样都好,弗朗西斯。”她回答道,接着就离开了。

天色还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没有照射到新森林地区的上空。他穿上自己最喜欢的出猎外套,拉好皮靴的拉链,走进严寒的清晨,顺着贯穿埃默里顿村通向林德赫斯特的骑马专用道踽踽独行。地面的雾气缠绕在灌木篱墙之间,让鸟儿望而却步,也阻挡了所有的声音。这就像一个茧,将他和他的思想与外界的一切隔绝开来。他走了将近三英里,接着开始顺着一座小山的南路慢慢向上攀爬。渐渐的,雾气散去,太阳东升,穿透了湿润的空气。他从弥漫的雾气中直起身子,看见阳光普照的山那边正有一只牡鹿经过,在满含露珠的金雀花之间吃草。他轻手轻脚地躲到一丛低矮的灌木后面,静候时机。

他并不特别喜欢自省,但有时候他的确需要叩问自己的内心,挖掘自己的灵魂深处。他总会在那里遇到父亲,或是他的残骸。那也是在类似这样的一片荒野上,不过地方是苏格兰的高地,一丛丛黄灿灿的金雀花正在盛开,就在花丛之下,他们找到了他的尸体。他身旁是最爱的二十响伯帝步枪,是他的父亲传下来的,只打空了一个弹药筒,这样就足以爆掉他半边的头。这个男人真蠢,真懦弱。让整个厄克特家族蒙羞,让他的儿子至今内心扭曲,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这只牡鹿年纪尚幼,高高地昂着头,嗅着清晨的空气。他有着船桨一般美丽壮观的鹿角,在初升的太阳下显得那样美丽。有着斑驳花纹的侧腹上留着一道深深的伤疤,说明它最近可能跟哪头雄鹿打过架,失败了。它还年轻,应该再多享受享受的。但厄克特知道自己没这么幸运,他正在参与的这场战斗将会是最后一场,这场失败了便再无风水轮转一说,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牡鹿没发现厄克特的存在,又靠近了一点,继续吃草。栗色的皮毛在阳光里闪闪发亮,短短的尾巴不断抽搐着。如果此时年纪还轻,厄克特可能会花上好几个小时欣赏眼前这幅风景。但现在他不能悠闲地坐着,想着自己父亲死去的惨状。他站了起来,离这头美丽的野兽不到三十米。牡鹿看到他,困惑地惊呆了,感觉自己应该早就被打死了。等回过神来,他往旁边一跳,瞬间撒开四蹄消失了。厄克特的大笑随着逃窜的牡鹿飘进了薄雾当中。

回到家以后,他直接来到自己的书房,没换衣服,拿起了电话。他给四家最顶尖的星期日报纸打了电话,打听到两家在写社评。一家扬起了支持塞缪尔的大旗,另一家态度不太明朗。不过,四家报纸都从不同程度上认为厄克特有着明显的优势。《观察家报》的民意调查专家现在已经成功联系了大多数执政党的成员,他认为这个判断确凿无疑。调查预测,厄克特可能会以百分之六十的选票轻松得胜。

“看起来,现在只有发生地震,才能阻止你获胜了。”《观察家报》的编辑说道。

“还有真相大白。”厄克特放下电话听筒,小声说道。

厄克特一直坐在书房里,直到听到奥尼尔的车停在屋外面碎石铺就的车道上,发出刺耳的刹车声。这个爱尔兰人漫不经心地停下车,疲倦地走了下来。他走进门厅的时候,厄克特不禁注意到,与不到六个月前和他去俱乐部吃午餐的那个男人相比,眼前这位客人已经面目全非了。原本身上那种随意的优雅变成了完全的邋里邋遢。过去潇洒桀骜的头发现在乱成一团,衣服皱巴巴的,领子没扣好,也全是褶子。这位曾经温文尔雅,打扮入时的“宣传员”现在看上去跟街上的流浪汉别无二致。过去让女性和客户们无比着迷的深邃而闪亮的双眼不知去向何方,取而代之的是两颗疯狂的眼球,只知道紧盯着对方,还经常贼眉鼠眼地四下探寻,仿佛在寻找永远也找不到的东西。

厄克特领着奥尼尔来到二楼的一间客房。两人走上台阶时,他几乎什么都没说。每一步都充满了奥尼尔上气不接下气的喋喋不休。这位来客对房间窗外新森林地区的美丽景色根本毫无兴趣。他把过夜的包往床上随意一扔。两人又沿着来路走下台阶,厄克特领着奥尼尔穿过一扇老旧磨损的橡木门,来到他摆满大部头的书房。

“弗朗西斯,这个太棒了,太棒了!”奥尼尔说,看着一系列带皮封套的书,还有满屋子主题各异的画,有海浪中扬帆全速前进的船舰,也有身着绿色格子呢的高山部族。桌上还摆着两个古色古香的地球仪。深色的木质书架上有个壁龛,上面摆着两个醒酒器,旁边围着透明的水晶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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