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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之章(一):加贺恭一郎的记录 · 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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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四日,我前往野野口在三月以前任职的市立第三初中。正值放学时间,返家的学生自校门口蜂拥而出。操场上,一名看似田径队员的男子正用铁耙整理着沙地。

我走向总务处的窗口,报上姓名,表明自己想与熟识野野口的老师谈谈。女职员与上司商量后,站了起来,去了教务处。她去的时间比我想象的久,正感不耐之际,我猛然想起学校就是这样的地方。等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有人领我到会客室去。

身材矮小的江藤校长和教语文的男老师藤原接待了我。校长之所以列席,大概是怕藤原老师不小心说错话,想亲自盯着他。

我首先询问他们,知不知道日高邦彦被杀害一事,二人皆回答“十分清楚”。他们也知道,野野口是日高的影子作家,因一连串冲突而萌生杀机。看来他们好像反倒从我这里得到进一步的证实。

当我问到,对于野野口代人写作一事,他们有何看法时,藤原老师有点迟疑地说:“我知道他在写小说,也曾在儿童杂志上读过他的作品。但我做梦都没想到,他竟然会是别人的影子作家,还是那位畅销作家的……”

“你亲眼见过野野口写小说吗?”

“没有。他在学校里还得教书,我想他应该都是回家后或趁假日写的。”

“由此可见,野野口的教学工作还挺轻松?”

“不,他的工作并不特别轻松。只是他都很早回家,特别是从去年秋天以来,举凡与学校活动相关的杂务,他都巧妙地避开。他得的是什么病,我不是很清楚,但他身体不好也是众所周知的,所以大家也不跟他计较。私底下,他好像就是这样抽出时间,帮日高邦彦写小说——这真是太令我惊讶了。”

“你说他从去年秋天开始就特别早回家,是吗?对此有没有什么具体的记录?”

“这个嘛,我们不打卡,但我很确定是从去年秋天开始的。我们语文老师每两个星期都会开一次例会,他连那个都不参加了。”

“他之前没有类似的行为吗?”

“他那个人对工作是不怎么热诚,但之前倒都参加。”

之后,我又问,对于野野口的人品,他有何看法。

“他很安静,让人猜不透心里在想些什么,总是一脸茫然地望着窗外。不过现在想起来,他应该也很痛苦。我觉得他本性不坏,受到那样的对待,一时冲动做出无法挽回的事,也是可以理解的。日高邦彦的小说我也喜欢,还读过几本,可是一想到那些全是野野口写的,我就有截然不同的感慨。”

我向他们道谢后,离开了学校。

从学校回来的路上,有一家很大的文具店。我走进去,拿出野野口修的照片,问柜台小姐,这一年来有没有这样的客人来过这里。

她回答说好像见过,但记不清了。

五月十五日,我去见了日高理惠。大约在一星期以前,她搬到位于横滨的公寓。当我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忧郁。这是一定的,她之所以搬家,就是因为不想再与案件牵扯不清。尽管如此,她还是答应和我见面,也许因为我不是媒体而是警察。她住的公寓附近有个购物中心,我们约在里头的咖啡厅碰面。她顾忌媒体,所以要求不要到她家里。

咖啡店隔壁的时装店正在打折促销,从外面看不见店里顾客的脸,而恰如其分的吵闹声也正好适合讲一些不愿被别人听到的话。我们往最里面的那张桌子走去。

我先问她近况,她露出了苦笑。

“老样子,每天过着不怎么愉快的生活,真希望能早日恢复平静。”

“只要扯上刑事案件,总要乱上很久。”

这些话对她好像起不了安慰的作用,她摇了摇头,语气严厉地滔滔说道:“在这桩刑事案件里,我们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可世人是怎么看待我们的?他们把它当成演艺圈的八卦绯闻,甚至有人说我们才是错的一方。”

对此我无法否认。确实,不管是电视的谈话节目,还是周刊的报道,大家更感兴趣的,不是日高被杀的事实,而是他盗用友人作品的新闻。再加上这其中还牵扯出其前妻的外遇事件,更让平常与文坛毫不相关的影视记者,也兴致勃勃地掺和进来。

“不要去管媒体的报道,对你会更好。”

“当然,我会试着不理,否则,迟早会疯掉。可是,讨厌的又不只是媒体。”

“还有什么?”

“可多着呢,令人讨厌的电话和信件来了一大堆,真不晓得他们是怎么查到我娘家的,大概是看到媒体报道,知道我已经不住在夫家了。”

应该是这样。

“这些事你和警察说了吗?”

“全说了。但这种事警察也未必解决得了,不是吗?”

正如她所言,不过,我也不能就此当成没这回事。

“电话和信件的内容都以什么居多?”

“什么样的都有。比如要我归还至今为止的版税,说什么枉费他们的支持;也有人把信连同外子的著作一起用纸箱寄过来。写信要求我们退回文学奖的也很多。”

“哦。”

据我推断,这些存心攻击的人应该都是日高邦彦的书迷,真正的文学爱好者恐怕很少。不,说不定这其中大部分人从头到尾就只知道日高邦彦这个名字。这种人净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还一天到晚注意哪里有这样的机会,至于对象是谁,他们根本不在乎。

听到我这么分析,日高理惠也深表认同地点了点头。

“讽刺的是,外子的书竟意外地卖得很好,这也算是种偷窥的乐趣吧。”

“这世上本来就有千百种人。”

日高邦彦的书卖得好,这我也知道。不过,现在市面流通的都是库存的部分,出版社那边好像还没有要再版加印的意思。我想起反对我的影子作家说法的编辑,他们应该也打算再观望一阵子。

“对了,连野野口的亲戚也跟我联络了。”

她好像浑不以为意,我听了却惊讶极了。

“野野口的亲戚?都说些什么?”

“好像要我把之前著作所得的利益归还,他们认为对于以野野口作品为草稿的那些书,他们至少有权索取原创费,我记得是他舅舅作为代表来谈的。”

推舅舅为代表,也许是因为野野口没有兄弟,父母又都已过世。他们竟然提出利益归还的要求,我非常震惊,这世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那你怎么回答他们?”

“我说等和律师谈过以后再作回复。”

“这样做是正确的。”

“说老实话,我心里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我们是被害者,还被案犯的亲戚勒索金钱,真是听都没听过。”

“这个案例是奇怪了点,虽然我对这方面的法律不是很熟,但我想应该没有支付的必要。”

“嗯,我也这样想,可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不甘心的,是在世人口中,我先生的死成了自作自受、罪有应得。连那个自称野野口舅舅的人,也一点歉意都没有。”

日高理惠咬着下唇,显现出个性中好强的一面,看来愤怒战胜了哀伤。我放心多了。如果她在这个地方哭起来可就麻烦了。

“之前我好像也跟你提过,我绝不相信外子会剽窃他人的作品,因为每次他讲起新作的时候,眼里总是闪烁着如孩童般的兴奋光芒。那让我觉得,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创作故事,真的让他很快乐。”

对于日高理惠的说辞,我只是点了点头。她的心情我非常理解,然而要我就此出言附和却办不到。她大概读出了我的心思,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问我有什么事。

我从上衣的内袋里拿出一份资料,放到桌上。“可否请你先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野野口修的手记。”

日高理惠明显表现出不悦的神情。“我不想看。里面只是洋洋洒洒地写着我丈夫是如何欺负他的,对吧?大致内容我通过报纸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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