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
理沙子的怀疑是对的。那天晚上,他并没有用杀精剂。
可以说他早有预谋。为阻止理沙子去海外,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她怀孕。哲朗猜想,不论她多么渴望追逐梦想,想要孩子的心情大概也不会变。哲朗不知这样能不能让理沙子怀上,因此,他也是下了很大的赌注。
他希望自己能赢。虽然事后也有过内疚,但他一直告诉自己,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可是回到现实,他发现好像伤害了理沙子。他早有心理准备,明白可能暂时要在比较尴尬的气氛中生活,但觉得,随着腹中的孩子一天天成长,理沙子也会有身为人母的感受,只要忍到那时就好了。
可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四天后,哲朗从外地采访回来,看到理沙子一脸憔悴地躺在床上。哲朗询问缘由,理沙子仍背对着他说道:“做掉了。”
哲朗愕然。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许是理沙子在开玩笑,但是从笼罩着理沙子的气氛来看,两者都不是。
他近乎发狂,咆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那么做?你是白痴啊!你究竟在想什么?!”他知道理沙子的身心都受到了很大伤害,但仍忍不住对她发泄怒火。
在他喊叫的时候,理沙子就像死去的虫子一样一动不动,也可能是充耳不闻。
从那以后,两个人就分开睡了。
哲朗心里明白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但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知该怎么办。应该一切都由着她的性子来吗?那样才是相互尊重吗?
哲朗觉得到头来他和那些古板的老头子很可能是一类人,开始强烈厌恶自己。口口声声说希望妻子能够独立,内心其实很抵触。自己可能还没察觉到这一点吧。
哲朗明白理沙子想保护美月的心情。因为理沙子知道女人生活的艰辛,希望美月能开启新的人生之路,另外,哲朗对她提到的“挚友”一词记忆犹新。理沙子和女记者之间的友情,被男人的任性妄为毁掉了。她可能认为那简直是对女性之间友情的蔑视。
那个女记者最后下落不明。理沙子只收到过两封信,过了一年多还是杳无音讯。这肯定也令理沙子备受煎熬。
所以,她不想再度失去挚友。
4
哲朗在门铃声中醒来。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大门的对讲机响个不停,理沙子一定去接了。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理沙子打开门,一脸严肃。
“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谁啊?”
“中尾君。”
“啊?”哲朗慌乱地坐起来,“中尾怎么会……”
“不清楚,我让他在下边稍等一下。”
“究竟怎么回事啊?”哲朗努力理清思路,可刚睡醒,头脑有些昏沉。
“怎么办?总不能把他赶回去。”
“知道了。我下去看看。”
哲朗换好衣服来到公寓门厅。一个瘦削男人站在公用玄关那儿,朝哲朗笑了笑。
哲朗起初以为与来者互不相识,但同时又觉得应该认识。这双眼睛和这副表情确实在哪儿见过。这张笑脸可是帝都大学的王牌—跑卫中尾功辅特有的。
哲朗把门打开,中尾慢慢走了进来,身上的衣服做工精良。
哲朗没能马上认出他来,是因为他太瘦了,瘦得简直没法和上次见面时相比。瘦削的脸颊,尖突的下巴。哲朗想起须贝开玩笑说“倒插门真是辛苦”时的情景。
“好久不见。”中尾说。
“中尾……你怎么会来这儿?”
“来见一见啊。”
“见一见?”
“对啊。”中尾点点头,往上瞥了一眼,“他们说她在。”
哲朗屏住呼吸。他明白中尾指的是什么。
“今天往须贝家打了个电话,她老婆接了,说须贝还没回来。我打听了很多事情,觉得他可能住到你这儿了。她说女经理也在一起,所以就想到了。”
“你和须贝聊过了?”
“还没有。”
看来中尾还不知道那起案件,对美月现在的样子大概也一无所知。
“在吧?”中尾右手拇指朝上指了指,又问了一遍,“让我见一见。”
哲朗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如果说不在,让他就这样回去,反倒显得不太自然。
中尾说声“走吧”,径直朝电梯走去。哲朗只能跟上。
乘上电梯,哲朗仍在为该怎么办烦恼。既然都到了这儿,就没有理由不让中尾和美月见面了。但他很困惑,在中尾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样做好吗?如果来人不是中尾,美月也不是杀人犯,就不会这般令人苦恼了。
毫不知情的中尾一直盯着电梯的显示屏。哲朗想起以前透过面罩看到的中尾那双犀利的眼睛。持球的他就像野兽一样活跃在球场上。他在美式橄榄球队员中算是小个儿,但跑卫的角色让他引人注目。对方的防守阵营就像抓不到兔子的大猩猩一样东奔西窜。
出了电梯,往家走的时候,哲朗忽然驻足。
中尾一脸狐疑。
“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中尾眼里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又浮现出成年人游刃有余的笑容。“你把我想得太天真了吧?”
“不是那么回事。看到如今的日浦,估计你会很惊讶。我是提醒你,让你心里有个底。”
“时间一长,谁都会变的。”
“变化的方式也有很多。”
可能因为哲朗咄咄逼人的架势,中尾也终于觉察出他并非开玩笑,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但表情很快又柔和起来。
“我只是因为想念才过来看看,并没有特别的期待,所以也谈不上失望什么的。”
哲朗呼出一口气。会令中尾失望的不是现在,正是他珍惜的过去。
一打开公寓的门,理沙子便迎了出来。她表情生硬。
“好像是从须贝的妻子那里听来的。他说想见见日浦。”哲朗说。
“哦。”理沙子像也在犹豫,但是也清楚逃不掉,“真是没法子。”
对啊。哲朗点头赞同。
理沙子看了中尾一眼,皱起眉头。“中尾,你瘦了。”
“因为受了不少苦。高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黑啊。”
“因为我是户外型的。”理沙子强颜欢笑,然后转头看向哲朗,像是在问该怎么办。
“日浦在里面吗?”
她点头。
“那,把她叫过来怎么样?”
“也好。”
“等等。”中尾说,“我过去好了,没关系吧?”
哲朗和理沙子四目相对,微微点头。“那也行。”
中尾脱了鞋,沿走廊前行。
“呃……”理沙子像是有话要说,被哲朗制止了。
中尾打开客厅的门。他往里走了一步,就定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里边。哲朗看到他就像冻结了一样。这情形持续了好几秒。
终于,传来了声响,美月来到中尾面前。之后又是短暂的沉默。他们,还有哲朗和理沙子都被一种奇怪的氛围笼罩。
“qb,”美月看着中尾说,“不好意思,能让我和功辅单独待一会儿吗?十分钟,不,五分钟就行。”
哲朗看了看理沙子。她点点头。
“不管十分钟还是十五分钟,你们爱怎么聊都行。我们在这边。”
“抱歉。”美月关上了客厅的门。
哲朗拉开卧室的门,和理沙子一同走进去。
5
根本听不到两个人的对话。哲朗盘腿坐在地板上,理沙子躺在床上,等着有人来敲门。
哲朗想象着,美月同此前一样,用平淡的口吻讲述着复杂艰辛的经历。但这次的谈话对象换成了中尾,所以讲起来会更加痛苦。
哲朗想起了白色的滑雪场。大四那年的冬天,他和理沙子一起搭乘双人座的缆车。前边也坐着一对情侣:中尾和美月。那年冬天,四个人一起去了苗场。
只有哲朗和理沙子知道中尾和美月交往的事,并被拜托一定要保守秘密。至今他们还遵守着这个约定。
至于他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哲朗也不是很清楚。他不喜欢盘问那种事,也有要隐藏他和美月的关系的负罪感。理沙子似乎也没从美月那里听到什么。
滑雪旅行是理沙子提议的,中尾第一个表示赞同。因为和美月的关系,哲朗稍微有点犹豫,可又找不到正当的理由拒绝。另外,他听说美月也同意去,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如此在意。
在滑雪场的宾馆里,他和美月有过独处的机会。那个时候也是,但他们都没有提到那晚在他住处发生的事。哲朗只是试着问:“你打算以后怎么和中尾相处呢?”
说到底就是“关于将来,你有什么打算”这个问题。
美月歪着脑袋。“倒还没有考虑过,我一直都很担心像我这样的女生是否适合他。”
“你说得很深奥嘛。”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谈话基本就这些。
现在想想,那时美月的话里似乎隐藏着很重要的东西。虽然她和中尾在一起,但依然很烦恼。
中尾和美月的交往还不到一年。第二年正月,哲朗听中尾说他们已经分手了。
“并不是自己逞威风,但我没觉得自己被甩了。”中尾如是说,“怎么说呢,这种恋人关系,我们俩好像怎么都处理不好,总觉得做好朋友可能会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今后还会继续交往下去,只是不再是恋人关系了。”
听到这番话,哲朗回答:“嗯,这样也好。”
其实,他并不认同,终究还是把这解释为失恋。
但或许那番话并不假。中尾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可以想象他多少看出了美月不为人知的一面。
哲朗看了看表。两人已谈了二十来分钟。
“哎,”理沙子开口,“中尾应该受到了很大刺激吧?”
“应该会。”
“会不会生气?”
“嗯?”
“因为一直被蒙在鼓里……”
“不会吧。”
哲朗嘴上这么说,其实很没有信心。他只和美月发生过一次关系,没有被她迷住。即便如此,当知道她内心其实是个男人的时候,哲朗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中尾他,”理沙子说,“瘦了好多啊。”
“我也这么觉得,好像受了不少苦。”
“都说他攀上了高枝呢。”
“也不完全是好事啊。”
中尾的妻子是一家大型食品制造公司董事的千金。好像是那家公司赞助的美式橄榄球队夺得全国冠军的时候,他们在庆功会上认识的。中尾是当时的最佳跑卫。对方也算不上橄榄球迷,只是恰巧来玩的,所以也算有缘。
那家公司称得上规模庞大的家族企业,可以说这也注定了中尾的将来。如今他在成城有一幢独门独院的宅第,和妻子及两个孩子一起生活。不用说,房子是他岳父给的。
中尾现在已改姓高城,但哲朗等人从不这么叫他。他还是他们原来的好朋友中尾功辅,就像理沙子现在还被称为高仓一样。
客厅那边响起开门声,接着是脚步声。理沙子从床上坐起,哲朗凝视房门。
有人敲门。哲朗说了声“请进”。
门一开,便看到了美月。“谈完了。”
“中尾……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什么样子?”
“有没有受到刺激?”
“嗯……究竟怎么样呢,”美月好不容易开口道,“看了不就知道了?”
那倒也是。哲朗和理沙子对视一眼,站起身来。
中尾站在客厅的立柜前,手里把玩着装饰在上面的美式橄榄球。哲朗他们进来后,他依旧拿着球,转过脸来。
“那个时候,你也没有想到冲锋达阵吗?”中尾问哲朗。
“那时候?”刚一说完,哲朗就明白了,“总决赛?”
“对方认为我们只会传球。不是还有攻其不备这一说吗?”
“那可有十八码远啊。”哲朗微笑道。
“有点勉强。”昔日的跑卫伸长了脖子,把球放回原处,然后看了看理沙子,“据说是你说服美月不去自首的。”
“不行吗?”
“不,你这么做真是太好了。这家伙做事从不考虑后果,现在变成男人了,好像还是一点没变。”
中尾说话时带着笑容,不难看出他对美月变身这件事表现得很乐观。但哲朗还是有些莫名的心痛,不忍再看他。
中尾接着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美月进监狱。”
理沙子安心地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但是,依你看来,我们具体该怎么办才好?”哲朗试着询问。
中尾好像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低下头,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我有一个提议。”
理沙子的发言引起了另外三个人的关注。紧接着,她指了指沙发,示意众人坐下。
哲朗和中尾并排坐下,理沙子坐到双人沙发上。美月在与和室交界的草席上抱膝而坐。
“我先从结论说起,我是这么想的,想躲过警察,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美月消失。也就是说,让美月变样。”
“怎么变?”哲朗问。
“假使警察注意到神崎见鹤这个人,这个人实际上也并不存在,到头来他们一直在追踪的只不过是个疑似的人。所以,只要把美月变成不像那样的人就好了。”
“总之,”中尾探询似的说,“就是说,要让美月放弃男人的打扮?”
理沙子点头,示意完全正确。
“你们放过我吧。”美月依旧抱着膝盖低语,“都现在了,还让我扮成女人?”
“警察若盯上忽然从‘猫眼’辞职的调酒师,会先从女扮男装这一点切入调查。”
对于理沙子的看法,中尾也只能表示同意。因为猫眼的老板娘好像也知道理沙子其实是女儿身,并且不可能对警察说谎。
“这样,警察就会重点调查有这种女人聚居的场所,比如专门为有这种嗜好的人提供服务的店之类的。”
“所谓的拉拉的店?”中尾有些痛苦地说。他好像很不乐意提到这个词。
“我才不会去那种地方呢。”
“知道。所以警察在那种地方找不到你。那他们接下来会把目标放在哪儿呢?”
理沙子环视四周,想看看众人的反应,但谁都没说话。
她给出了答案。“我猜是医院。”
“确实,”哲朗终于明白了,“你是指激素疗法?”
“警察从‘猫眼’的员工那里了解到,消失了的调酒师一直在接受手术治疗。他们大概会推断至少也会注射激素。这样一来,这个人就要定期去医院。他们不可能猜不到。”
“能给我打针的不光只有那些正经医生。”美月说得硬邦邦的。
“大概吧。但是,如果连你都知道那些地下医生,你不觉得警察也能找到他们吗?”
美月不做声。这说明理沙子的推论没有错。
“美月暂时不能去医院了吗?”中尾两手按着内眼角。
“正是。这样就不能让美月一直装扮成男人,太危险了。”
“为什么?”哲朗问。
“明摆着嘛,要是她不接受激素疗法,就会渐渐变回女儿身。现在不管怎么看都是个男人,慢慢就会变成穿男装的女人。到那个时候,就会格外引人注目。在大家都想保护她的时候,那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警察只怕也会猜到嫌疑人有可能变回女人。”哲朗说。
理沙子也表示赞同。
“那就没有办法了。但我不认为这样我们就会有多不利。警察并不知道神崎见鹤的真名,相关人员中也没人知道‘他’变回女人时的样子。只要美月还是女人,警察手里的线索就基本没用。”
哲朗琢磨了一下理沙子情绪激动地说出的这番话,觉得这个主意还行得通。
但这个妙计对于美月来说,算不上让人高兴的提案。她咬着食指的第二节。
哲朗对理沙子说:“刚才日浦说要去自首的时候,你好像说过,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男儿身,就那么轻易地放弃了吗。现在,你是要她放弃吗?”
“我承认语言上自相矛盾,但觉得这个想法还可行。”理沙子起身来到美月面前,“要是进了监狱,只会被强行夺走珍贵的东西。美月的个人意志和理想都将被忽视。这与为了将来暂时假装一下,本质上完全不同。”
美月抬起头。“那要让我装到什么时候?”
“这……”理沙子略显犹豫,“坦白说我也不知道,得看形势的发展。”
“总之,就是很可能一辈子呗。”
“不至于吧……”
美月看着哲朗问:“杀人的诉讼时效是十五年吧?”
哲朗点点头。美月苦笑,长出一口气。“为了不做女人,最糟糕的情况要花十五年吗?”
她的自语引发了一阵沉默。大家都各有所思。
“美月,”理沙子终于发话,“这种时候,我要说出真心话。如果光顾表面,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哲朗看着妻子的侧脸,不明白她要说什么。美月也一脸茫然地看向她。
“我想你们都清楚,我是个女人,当然有这样的身体。作为这样的人,我要说一句,你对女人身体的哪一点不满?我想你的身体也会说,自己没理由被那么讨厌吧?”
“你的心和身体是一致的,”哲朗在一旁说,“日浦因为不一致才痛苦。”
“这个我也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一致呢?心是男人的,身体是女人的,这不也很好吗?”
“我希望别人把我当男人看待。”美月说,“正因如此,男人的外表也是必需的。明白了吧?”
理沙子叉着腰,轻轻地做了个深呼吸。
“美月,你的话很有问题。你是说一个人对待别人的时候,会因为男女有别而存在差异?”
哲朗趁她不注意活动了一下脖子,轻叹一声,心想又开始了。
“你不觉得那本身就很奇怪吗?”
“奇怪也好怎样也好,那都是现实,根本没有办法。”美月自暴自弃地说道。
“难道你就不想改变这样的现实吗?只要男女有别的对待没有了,你的烦躁也就消除了。”
“哪有那么简单?”哲朗说,“社会不会改变,因此只有改变自己,日浦是这么想的。你说的只是梦一般的理想论。”
理沙子终于朝他看过来。“这个我也知道,所以也想尊重美月本人的意愿。我想说,改变肉体来达到身心一致只是个妥协性的提案。我觉得这不是切实可行的方法。刚才我也说过要让你们听我的心里话。我还有几句话要说。”她又看了看美月,“身为女人,美月感受到的烦躁和愤怒,所有女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并不是说心是女人的,就不会在意,只是大家都习惯了,然后死了心。”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她说完这句话,坐回沙发,抓起桌上的烟,用打火机点燃。
她吐出的烟缭绕上升。空气苍白而混浊,宛若大家的心情。
“理沙子……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美月说,“能看到自己的不只有别人,世界上还有镜子这种东西。”
“你不觉得看镜子的目光也扭曲了吗?”
“或许,可这也毫无办法。”
理沙子嘴唇微动,可能是想说“我并不这么认为”,但终未出声。
电话忽然响了,像是要打破沉闷的气氛。哲朗拿起听筒:“喂。”
“西胁吗?是我,须贝。”
“啊,怎么啦?”
“呃,我老婆多嘴了,把日浦在你那里的事告诉了中尾。”
“我已经知道了。中尾现在就在这儿呢。”
“哦。”须贝压低声音说,“那,现在情况怎样?”
“没事,中尾很冷静。”
须贝放心地呼出一口气。
“这样就好。我还担心会出什么乱子呢。”
“你就不用瞎操心了。我们会处理好的。”
“对不起,没能帮上什么忙。其实我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收集信息呢,警察那边好像没有什么进展。要是现在自首—”
“等一下,你说你在收集信息,怎么收集的?”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给早田打电话了。”
“早田?”哲朗把听筒捏得更紧了。理沙子、美月和中尾都不安地看着他,哲朗边回头看了一下他们边说,“你在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
“关于江户川区的杀人事件,要是他知道什么,希望能告诉我。我说那附近住着一个熟人,想了解详情。他没觉得奇怪。”
“早田很快就把消息透露给你啦?”
“他说需要时间调查之类的,就挂了,之后又打了过来。现在他不属于记者俱乐部,好像是自由记者。据他调查,被害者的身份好像已经确定了。果真是板桥那个老头。知道的仅限于此,警察好像还不知道他跟踪别人,还有经常去银座酒吧的事。”
听得出他有些兴奋,大概觉得自己弄到了有用的信息,有点得意。哲朗根本看不出那些信息有何价值,在意的倒是别的。
“知道了。嗯,须贝,你没有跟早田多说什么吧,比如日浦的事?”
“没理由说啊,我还没傻到那个地步。”
虽然没有傻到那份上……哲朗忍住了想说他确实够傻的冲动。
“好,谢了。嗯,麻烦你不要再给早田打电话了。要是他问你什么,你就说已经没事了。”
“为什么?有他在,很容易就能搞到信息。”
“总之先按我说的办吧,你也不想卷进这么复杂的事情吧?”
“那是。所以才……”
“说定了啊,不要再和早田接触了!”
听到哲朗语气严厉,须贝似乎有些仓皇失措,沉默了片刻,还是无法接受似的说了声“知道了”。
挂了电话,哲朗把通话内容告诉三人。中尾只能苦笑,理沙子抱着头。
“早田大概会觉得很奇怪。”美月说。
“可能。他也不是愚蠢之辈啊。”哲朗同意美月的看法。
早田在报社工作,是社会部的记者,这也是他从大学时代以来的梦想。
“但须贝也只是问问。早田应该不知道这跟美月还有我们有关吧?”
“现在是这样,只能祈祷他早点忘记。要是他凭直觉猜到这一步,也只有投降了。”
“要是真成了那样,就只能拜托他与我们合作了。”
“这没用吧?”中尾冷静地说,“不管是好是坏,那家伙不是那种被感情左右的人,他能冷静地思考应该怎么做。我觉得他会选择工作。”
“我也这么认为。”美月嘟囔了一句,“所以他才是近端锋啊。”
近端锋承担着封锁对方阻截行动的重要任务,还得根据具体情况钻对方防守的空子,接球瞄准得分线进攻。这个位置对人的随机应变能力要求很高。
哲朗对理沙子和中尾说:“既然须贝打了那个电话,早田就有可能找到我们。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夜更深了,中尾说要回去。哲朗送他出了公寓。
他的车停在前面路上的停车区。是一辆深绿色的沃尔沃,尾灯旁边凹了进去。哲朗指着车问:“怎么回事,这个?”
“啊,那个啊,被追尾了。”
“没事吧?”
“不是特别厉害,幸运的是没有受伤。比起这个,”中尾直直地看着哲朗的眼睛,“美月的事,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
中尾点点头,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然后把车窗摇下来,说:“再见。”
“中尾,呃,可以问个问题吗?”
中尾模糊地笑了笑。“想知道在得知美月内心是男人之后,我作何感想?”
“……”
“也是,不能说一点刺激都没受,但没关系。”
“没关系?”
“那个时候和我们,那个时候和我在一起的美月绝对是女的,我坚信。”
“哦?”哲朗也冲他笑了笑,“是啊。”
中尾扬了扬手,关上车窗。
车无声地往前驶去,哲朗目送着尾灯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