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
这个男管家刚才说什么?
不凑巧,欧文先生有事耽误了,明天才能到。他已经全都安排好了,一切应有尽有。现在请各位去房间。八点钟开饭。
5
罗杰斯太太领着维拉走上楼,推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走进了这间讨人喜欢的卧室。卧室里有一扇大窗户面朝大海,另一扇窗朝东开。维拉立刻高兴得叫出了声。
罗杰斯太太问:
“小姐,还需要些什么吗?”
维拉看了一圈。行李早就搬进来,而且已经帮她打开了。房间另一边是敞着门的浴室,里面铺着浅蓝色的瓷砖。
她马上说:
“暂时不需要了。”
“小姐,要是需要什么,请拉铃。”
罗杰斯太太的声音单调乏味。维拉好奇地看着她,她的皮肤白得惊人,像个面无血色的幽灵,头发全梳向脑后,一身黑衣服,打扮得体面极了。那双眼睛出奇的亮,骨碌碌转个不停。
维拉想:
“她看起来战战兢兢的,似乎连她自己的影子都能吓到她。”
对了,就是这样!这个女人非常害怕!
她看上去就像被恐惧劫持了……
维拉感到脊背一阵发凉。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她笑着说:
“我是欧文夫人新雇的秘书。我想你是知道的。”
罗杰斯太太说:
“不,小姐,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各位女士和先生的名字,以及你们分别住哪个房间。”
维拉说:
“欧文夫人没提起过我吗?”
罗杰斯太太眨着眼睛说:
“我没见过欧文夫人……暂时还没有。我们不过才来了两天。”
欧文这家人可真奇怪!维拉想着,大声问道:
“这里有几个仆人?”
“就我和罗杰斯,小姐。”
维拉皱起眉头。
这幢别墅里有八位客人,再加上男主人和女主人的话,一共是十个人,却只安排了一对夫妇为这么多人服务。
罗杰斯太太说:
“我的厨艺很好,我先生是个好管家。不过,我本来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多客人。”
维拉问:
“你能忙得过来吗?”
“没问题,小姐,我能行。如果总有这么多客人的话,欧文夫人会再请帮手的。”
维拉说:
“那就好。”
罗杰斯太太转身离开了。她的脚步悄无声息,像一道影子似的离开了房间。
维拉走到窗前,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一切……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儿。欧文夫妇未曾露面,幽灵一般的罗杰斯太太,还有那些客人!那些客人本身就非常诡异,一个奇怪的派对!
维拉想:
“要是我见过欧文夫妇就好了……我真希望自己了解他们。”
她站起来,在房间里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
这是一间完全按照现代风格装修的卧室,无可挑剔。镶木地板干净得发亮,地板上铺着洁白的地毯。墙壁是浅色调的,墙上挂着一面大镜子,镜子四周装点着灯泡。壁炉架的造型简单大方,上面是一大块白色大理石,雕刻成狗熊的样子,中间镶嵌着一面现代式样的钟表。旁边挂着一个发亮的镀铬镜框,镜框里裱了一张很大的羊皮纸,纸上写着一首诗。
她站在炉台前读这首诗。原来,这是一首她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就会唱的歌谣。
十个小士兵,出门打牙祭;不幸噎住喉,十个只剩九。
九个小士兵,秉烛到夜半;清早叫不答,九个只剩八。
八个小士兵,旅行去德文;流连不离去,八个只剩七。
七个小士兵,举斧砍柴火;失手砍掉头,七个只剩六。
六个小士兵,捅了马蜂窝;蜂来无处躲,六个只剩五。
五个小士兵,同去做律师;皇庭判了死,五个只剩四。
四个小士兵,结伴去海边;青鱼吞下腹,四个只剩三。
三个小士兵,动物园里耍;狗熊一巴掌,三个只剩俩。
两个小士兵,日头下面栖;毒日把命夺,两个只剩一。
一个小士兵,落单孤零零;悬梁了此生,一个也不剩。
维拉微微一笑。对呀,这里不就是士兵岛吗?
她又走到窗前的椅子边坐下,望着大海。
海面辽阔,一眼望不到边。目及之处是一片茫茫天水,海浪在落日余晖中荡起层层涟漪。
大海……今天是如此平静,可有时它又是如此凶残……把人拖入海底深渊。淹死了……他被淹死了……在海中……淹死了……淹死了……淹死了……
不,她不愿回忆……她不愿回想起这些!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6
阿姆斯特朗医生到达士兵岛时,太阳正好落山。坐船上岛之前,他和一个本地船夫聊了一阵,想打听出有关岛主的情况。然而这位纳拉科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他只是不愿意多讲。
于是,阿姆斯特朗医生只能聊聊天气和打鱼的事。
长途旅行确实太累了。他眼睛都疼了。一路向西行驶,正好直对着太阳。
是啊,他太累了。大海能给人带来宁静,这正合他意。他真想歇个长假,但是做不到。当然,并非经济上做不到,而是他怎么能就这样放下工作呢?你很快就会被别人抛在脑后。不行!既然来了,就必须搞出点儿名堂来。
他想:
“今晚就假装自己再也不回去了,假装和伦敦哈里街[1]及那里的一切都一刀两断。”
说起士兵岛,似乎总带有某种魔力。单是这个名字就让人浮想联翩。来到岛上,与世隔绝,自成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你也许真就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他想:
我把自己原本老套的生活全都抛到脑后了。
他美美地盘算起以后的生活,其实不过是徒劳。
直到踏上石阶,他还在对自己笑呢。
在士兵岛的露台上,有一位老先生坐在椅子上,阿姆斯特朗医生一眼看过去,觉得此人仿佛有点儿眼熟。他在哪儿见过这张癞蛤蟆似的脸——这个乌龟似的脖子,这副弯腰驼背的架势,还有这双暗淡而狡猾的小眼睛?没错,就是老瓦格雷夫。阿姆斯特朗医生曾经在他面前出庭作过一次证。瞧他那副样子,像是总也睡不醒似的。可是,一说到法律,他的机灵劲儿就来了。比如对付陪审团的时候,他可是满脑子主意。别人都说他能牵着陪审团的鼻子走,让陪审团按他的意思作出裁决。那些原本通不过的案子,他一次次地让陪审团表决通过了。而且,他说在哪天通过,就能在哪天通过。所以也有人说,他是个穿着法袍的刽子手。
在这个远离尘世的地方居然遇到了他,真是不可思议。
7
瓦格雷夫法官先生暗自思量:
阿姆斯特朗?我当然记得!我在证人席上见过他。他是个很能装腔作势的人,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简直别提有多夸张了。医生都是无赖,哈里街的医生是无赖中的无赖。他想到前不久才见过那条街上一个阿谀奉承的医生,一口恶气涌上心头。
他含含糊糊地说:
“客厅里面有酒水。”
阿姆斯特朗医生说:
“我得去和岛主夫妇打声招呼,以示致意。”
瓦格雷夫法官先生又闭上了眼,表情神秘兮兮的。
“恐怕不行。”
阿姆斯特朗医生惊讶地问:
“为什么?”
法官说:
“这儿没有男主人,也没有女主人。这地方奇怪得很。”
阿姆斯特朗医生盯着他看了足有一分钟。正当他以为这个半天没出声的老家伙睡着了的时候,瓦格雷夫突然又说:
“你听说过康斯坦斯·卡尔明顿吗?”
“呃……没有,我好像没听说过。”
“那也无所谓,”法官说,“这个女人身份不明,她的笔迹其实也辨认不清。我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阿姆斯特朗医生摇摇头,向房子里走去。
瓦格雷夫法官先生脑子里盘算着康斯坦斯·卡尔明顿到底是什么人。这个女人和所有的女人都一样,不可靠。
他又想到房子里的两个女人,一个嘴巴闭得死死的老小姐和另一个冷冰冰的姑娘。不对,算上罗杰斯夫人,一共是三个女人。罗杰斯夫人很奇怪,看起来害怕得要死。不过他们两个倒是一对挺体面的夫妻,服务也算周到。
这时,罗杰斯走到露台上。法官问他:
“你知道他们邀请了康斯坦斯·卡尔明顿夫人吗?”
罗杰斯盯着他说:
“不知道,先生,我不清楚。”
法官扬起眉毛,轻声咕哝了一句。他想:
士兵岛,嗯?必定大有文章!
8
安东尼·马斯顿正在洗澡,热水冒着腾腾蒸气,舒服极了。开车时间一长,四肢酸疼,他脑子里什么也不愿想。安东尼是个容易对事情感兴趣的行动派。
他想:
“既来之则安之吧。”随后他就什么也不想了。
温热的水淋着酸疼的四肢。刮完胡子,喝鸡尾酒,再吃上一顿大餐。
然后呢?
9
布洛尔先生正在笨手笨脚地打领带。
这身打扮看上去怎么样?他自认为没有问题。
没一个人对他是真诚的。大家都在互相试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奇怪!就好像他们都知道……
不过,这取决于他自己。
他可不打算把事情抖搂出去。
他瞥了一眼壁炉架上镜框里的童谣。
摆在这里倒是正合适。
他想:自己从小就记住这座岛了,但从来没想过待会儿要在这里做那种事。或许,无法预知未来,对自己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10
麦克阿瑟将军皱起了眉头。
该死!整个安排从头到尾都见鬼了!与他之前想的根本不一样。
他得找机会溜走,离开这儿……
摩托艇已经开走了。
没办法,只能留下。
隆巴德这个人真是奇怪。
不是好东西。他敢打赌,这个人不是好东西。
11
听到铃声,菲利普·隆巴德走出房间,像豹子一样敏捷无声地一路走到楼梯尽头。他的气场确实有点儿像豹子,或者说像一头猛兽,看上去很精神。
他暗自开心地咧嘴笑了。
一周,是吧?
他可要好好享受一周了。
12
埃米莉·布伦特身着黑绸衣衫,正坐在自己的卧室里等着吃晚餐。现在,她在读《圣经》。
她嘴唇翕动,喃喃地念道:
外邦人陷在自己所掘的坑中。他们的脚,在自己暗设的网罗里缠住了。耶和华已将自己显明了,他已施行审判。恶人被自己手所作的缠住了。恶人,就是忘记神的外邦人,都必归到阴间。
她闭上嘴,紧紧地抿着,合上《圣经》。
她站起身来,在领口别上一枚苏格兰烟晶宝石别针,走下楼吃饭。
[1]此处有许多名医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