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2)
“你们全都听见了。有人指控她和她丈夫,说他们蓄意谋杀了前任主人,一位老夫人。”
“你的看法呢?”
埃米莉·布伦特说:
“我觉得指控是真实的。昨天晚上你们都看见了,她听到之后就吓坏了,晕过去了。她的罪行被人公之于众,她受不了这种惊吓。她就是被吓死的。”
阿姆斯特朗医生疑虑重重地摇着头。
“这是一种推测,”他说,“但是在查清楚她的健康状况之前,谁也不能肯定。如果心脏确实出了问题——”
埃米莉·布伦特冷酷地说:
“如果说得委婉一些,就称之为‘天意’吧。”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布洛尔先生不安地说:
“你也未免把话题扯得太远了,布伦特小姐。”
她看着大家,两眼炯炯有神,抬着下巴说:
“你们不相信一个罪人会因为上帝的威怒而恐惧致死?反正我信。”
法官摸着下巴。语气里透着些许讽刺意味,轻声说:
“我亲爱的女士,根据我多年来的经验,以及我对犯罪案件的了解,天意总是把判决和惩罚的工作留给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来处理,这项工作总是困难重重,没有捷径。”
埃米莉·布伦特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布洛尔问:
“昨天晚上她上床以后吃过什么?喝过什么?”
阿姆斯特朗说:
“什么也没有。”
“没有吗?没喝过一杯茶、一杯水吗?我敢打赌说她喝过一杯茶。事情总是这样。”
“罗杰斯说她什么东西也没有吃过。”
“啊!”布洛尔说,“他肯定会这样说。”
他的语气如此坚决。阿姆斯特朗盯着他看了半天。
菲利普·隆巴德说:
“这样说来,你觉得她吃过别的东西?”
布洛尔粗鲁地反问道:
“怎么了,不可以吗?昨天晚上的指控我们大家都听见了。也许是空穴来风,血口喷人!但话说回来,也不是毫无可能!假设控告是真的,罗杰斯和他太太谋杀了那个老太太。如果是真的,你怎么想?他们之前一直是心安理得——”
维拉打断了他,低声说:
“不对,我觉得罗杰斯太太并不是那么心安理得。”
布洛尔对别人打断自己的话感到不快。他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说“真是多嘴”。
他继续说:
“那也有可能。但他们本来认为自己目前没有什么危险。然而,昨天晚上,那个不知名的疯子把他们干的丑事大白于天下。结果怎么样?那个女人被吓坏了。你们注意到了吗?她刚刚苏醒的时候,她丈夫在她身边有什么反应?他根本没表现出作为丈夫应有的关心!一丁点儿也没有!相反,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怕得要死,生怕她会说出些什么来。
“所以,请各位好好想一想!他们杀人后成功脱身,但是万一整件事不小心被抖出来,结果会怎么样?那个女人十有八九会认罪,因为她没有那个胆量抗过去。她就是一个……对她丈夫来说,她就是一个定时炸弹。这个男人的心理素质肯定没问题,就算在上帝面前撒谎,他也不会脸红。可是他无法控制这个女人。要是她被击垮了,他也自身难保!所以,他就在茶里下了药,让她把嘴巴永远闭上。”
阿姆斯特朗慢慢地说:
“她床边没有空杯子,我检查过了,什么也没有。”
布洛尔对这话嗤之以鼻:
“当然没有。她喝完茶,罗杰斯肯定第一时间就把杯子拿走,仔细洗干净了。”
一阵沉默。
麦克阿瑟将军表示怀疑:
“也许是这样。但是我很难相信,一个男人竟然会对自己妻子做出这种事!”
布洛尔嘿嘿一笑,说:
“要是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命都要保不住了,哪儿还顾得上什么夫妻之情。”
又是一阵尴尬。没有人讲话。门开了。罗杰斯走了进来。
他一边说,一边扫视每一个人,说:
“各位还需要吃些什么吗?面包准备得少了点儿,真是抱歉,面包不够了,岸上的人还没有把新面包送来。”
瓦格雷夫法官先生挪了一下身子,他问道:
“船一般什么时候来?”
“七点到八点之间,先生。有时候八点过几分。不知道弗雷德·纳拉科特今天早上干什么去了。如果他生病,他也会派别的兄弟来。”
菲利普·隆巴德问:
“现在几点了?”
“十点差十分,先生。”
隆巴德挑了挑眉毛,慢慢点着头。
罗杰斯等待着。
过了一两分钟,麦克阿瑟将军突然说:
“关于你太太的事,我很遗憾。医生刚才告诉了我们这件事。”
罗杰斯低下了头。
“谢谢你,先生。”
他拿起装咸肉的空盘子,走出去了。
又是一阵沉默。
3
菲利普·隆巴德站在外面的露台上说:
“这只摩托艇——”
布洛尔看着他,然后点点头,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隆巴德。我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船应该在两个小时之前就到了。但它没到,对吧?这是为什么?”
“你想到答案了吗?”隆巴德问。
“我觉得,这一点儿也不奇怪。这是一场戏,和整件事都是联系在一起的。”
隆巴德说:
“那么,你觉得船不会来了?”
忽然,他们两人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船不会来了。”
布洛尔微微转过宽厚的肩膀,若有所思地看着说话的人。
“你也这样想吗,将军?”
麦克阿瑟将军显得很不耐烦,大声说:
“船当然不会来了。我们都盼望着船把我们从岛上带走。可这座岛才是主角。也就是说,我们谁都离不开这座小岛了,谁也别想离开——这就是结局,这就是我们的终点。”
他犹豫着,过了一会儿,用一种低沉、神秘的声音说:
“这就是平静——真正的平静。万物归隐,不再继续躲藏……对,这就是平静。”
他猛然转身离去。沿着露台走下斜坡,踉踉跄跄地向海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岛的尽头。在那里,稀疏的礁石一直伸进大海。
他步履蹒跚,像是在梦游。
布洛尔说:
“又一个心怀鬼胎的人!看来,最后这些人都会被搞成这副德行!”
隆巴德说:
“我不相信你也会变成这样,布洛尔!”
布洛尔笑了起来。
“要让我魂不守舍,可没那么容易。”他接着又说,“我觉得你肯定也不会这样,隆巴德先生。”
隆巴德说:
“借你吉言。我觉得自己现在好得很。”
4
阿姆斯特朗医生走到露台上,停住脚,迟疑了一会儿。布洛尔和隆巴德站在他左边,瓦格雷夫站在右边,正低着头踱来踱去。
阿姆斯特朗想了想,便向瓦格雷夫走去。
就在这时,罗杰斯急匆匆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能和你说句话吗,先生?”
阿姆斯特朗转过身去。
眼前这人的模样让他大吃一惊。
罗杰斯脸色灰白,嘴角抽搐,双手发抖。
和几分钟前那副镇定克制的神态相比,此刻的他好像变了一个人。阿姆斯特朗不由得大吃一惊。
“先生,请你到屋里来,听我说句话。”
阿姆斯特朗和失魂落魄的管家一起走回别墅。
他说:
“你镇定些!怎么了?”
“请到这边来,先生,这边。”
他打开餐厅的门。阿姆斯特朗走进去,罗杰斯紧随其后进去,随手拉上门。
“好吧,”阿姆斯特朗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罗杰斯喉咙发颤。他拼命咽着口水,一字一顿地说:
“这儿有个问题,先生,我实在搞不明白。”
阿姆斯特朗紧张地问:
“问题?什么问题?”
“你也许觉得我疯了,先生。你可能会说这没什么。但是,我真的搞不明白,先生。总得有人解释一下啊,这件事太奇怪了!”
“行了,你快告诉我到底有什么问题?别再说些没用的。”
罗杰斯又咽了咽口水,说:
“是那些小瓷人,先生。摆在桌子正中的那些小瓷人,一共有十个。本来应该是十个。我发誓,本来一共有十个。”
阿姆斯特朗说:
“是啊,是十个。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数过了。”
罗杰斯凑过来。
“问题就在这儿,先生。昨天晚上我收拾桌子的时候,只有九个了。我当时就注意到了,也觉得有点儿奇怪。但无非就是有点儿奇怪,没再多想。今天早晨我摆桌子的时候,没注意这些小瓷人,因为我心里乱成一团麻。可是现在,先生,我正要收拾桌子,如果不信的话,请你自己看看吧。小瓷人只有八个了,先生!只有八个!这是怎么回事?只有八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