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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太湖烟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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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杖危楼去,斗垂天,沧波万顷,月流烟渚。扫尽浮云风不定,未放扁舟夜渡。宿雁落寒芦深处。怅望关河空吊影,正人间鼻息鸣龟鼓。谁伴我,醉中舞

——苏元斡

云紫萝嗜读诗词,性耽丝竹,妙解音律,听了这白衣少年鼓琴而歌,不由得心头怅触,暗自想道:“坡翁此词乃是湖上怀人之作,他所怀念的人不过是偶然一面,已是情难自己,倘若他处在我的境地,又不知会写出什么沧怀的词章了”

原来自衣少年弹唱的这首词,乃是北宋熙宁年间,苏东坡做杭州大守的时候,某日游西湖所作词牌名“江城子”的一首词。这首词含有一段佳话,是苏东坡为一位丽人而作的。(羽生案:此词故实见‘墨庄漫录’卷一:“东坡在杭州,一日,游西湖,坐孤山竹阁前临湖亭上。时二客皆有服,预焉。久之,湖心有一彩舟,渐近亭前。靓妆数人,中有一人尤丽,方鼓筝,年且二十余,风韵娴雅,绰有态度。二客竟目送之。曲未终,翩然而逝。公戏作长短句云云。”)

少年结伴、湖上同游的往事如在目前,想起了与孟元超和来腾霄同游西湖的往事,云紫萝不禁心里叹了口气,想道:“人生到处知何似知是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这也是坡翁的诗句,正好给这首词作注解呢。呀,鸿飞那复东西!元超此刻不知身在何方但他有小师妹作伴,想是不会寂寞的,他可能想到我却是飘零无依吗”云紫萝只道孟元超已经有了吕思美作为伴侣,殊不知此刻和这位“小师妹”作伴的却不是孟元超而是宋腾霄,而且,她不知道孟元超身在何方,孟元超倒是知道她的行踪了的。

心念未已,一曲已终,只听得那黄衫客击节赞道:“清歌妙韵,可惜此处难觅知音,只好让我权充解人了。不知老弟思念的乃是何人”

白衣少年脸上一红,说道:“缪叔叔取笑了,小侄不过偶然弹此遣兴而已并非实有所指。”

那黄衫客哈哈一笑,说道:“不见得吧,萧邵两家的女儿都是罕见的美人胎子,难道你都看不上眼吗嘿、嘿,咱们乃是忘年之交,在你爹爹面前,你尊我一声叔叔,我也就厚着脸皮叫你世侄。但在只有咱们两人的时候,你可用不着这么客气了,你就当我就是你的老大哥如何不必顾忌,但说无妨,你喜欢哪一个,我可以给你做媒!”

白衣少年笑道:“缪叔叔豪迈不拘礼数,小侄不敢高攀。”

黄衫客摇了摇头,笑道:“想不到你这样潇洒风流的少年,性情却是恁地拘谨。好,你叫我叔叔也好,叫我大哥也好,随你的便。但你还没有答复我呢,萧家的女儿,邵家的女儿,你到底喜欢哪个不要忸怩作态了,说吧!”

这两人乘坐的小船顺流而下,和云紫萝这只船平行经过,两船之间的距离约有十数丈,他们说话,云紫萝听得一字不漏,他们的相貌,也看得相当清楚了,只见那白衣少年恍如玉树临风,端的是以称得上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的人物,那黄衫客则是浓眉大眼,短须狮口,豪迈逼人。云紫萝是个武学行家,一看就知这两个人身具武功,料想那黄衫汉子一定是江湖豪客。

云紫萝藏在舱中,她是从垂下的珠帘偷看出去的,那两个人却见不着她。当然更不知道云紫萝是在偷听他们的谈话了。

云紫萝也不是有心偷听的,但听了他们的谈话,却是不由得心中一动了!

“我的姨母嫁给萧家,这黄衫客说的萧家女人,莫非就是我的表妹,那邵家的女儿不知是谁,但听他们所说,大概也是家住太湖的了”云紫萝暗自想道。

白衣少年迟迟未答,黄衫客皱起了眉头道:“你到底喜欢哪个两位姑娘都是才貌双全,难道竟然一个都不合你心意”

白衣少年笑道:“缪叔叔,话不是这么说——”

黄衫客道:“好,那你说吧。我倒要听听是该怎么说才对了”

白衣少年道:“不错,两位姑娘都是才貌双全,我怎敢说不喜欢她们呢”

黄衫客道:“好,那就行了。但总有一个是你比较喜欢的吧”

他的年纪大约比白衣少年长十多岁,但性情显然是比白衣少年急得多,不待对方把话说完,就插口问了。

白衣少年接下去缓缓说道:“两位姑娘我都是一样喜欢,但我也都是只把她们当作小妹妹看待。”

黄衫客哈哈大笑,笑了好一会子,方才说道:“好在我现在不是吃着东西,否则一定会给你弄得喷饭了。你比她们长了几岁,却说这种倚老卖老的话这种说话应该是让我来说才对。你不喜欢小姑娘,难道你喜欢半老的徐娘”

白衣少年红了脸说道:“缪叔叔真会说笑。不过,我是喜欢比较懂事的女子。”

黄衫客摇了摇头,说道:“天下哪有这样十全十美的女子,又要美貌,又要聪明,又要懂事。你这个媒我可是难做了!”

白衣少年忽地笑道:“缪叔叔,我看你是只会说人,不会说己,你若不是眼角太高,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婶婶,叔叔,我叫爹爹给你做个媒好不好”

黄衫客笑道:“好老弟,想不到你也会油嘴滑舌,反过来取笑我了。”

白衣少年道:“我说的可是正经话儿。你的年纪比我大,若说我应该成家立室,你不是更应该成家立室么”

黄衫客大笑道:“正因你的缪叔叔早已年老了,还有谁家女子肯嫁我呢”

白衣少年道:“我听得爹爹说,金大侠金逐流的父亲金世道也是四十多岁才成亲的,他与氓山派的掌门谷之华苦恋二十年方始成亲,当年传为武林佳话。缪叔叔,你现在还未到四十岁,比金老前辈当年成亲的年纪还轻得多呢!”

黄衫容道:“我怎能和老前辈金大侠相比。嗯,咱们不谈这个了,你给我再弹一曲吧。”说至此处,似乎已是有点意兴萧索。

白衣少年说道:“缪叔叔,你的龙吟功是武林一绝,你为我高歌,我为你操琴如何”

黄衫客道:“我只会狂吟乱啸,可不懂按拍子唱呢。我肚子里的墨水也有限,不似你记得那许多古的诗词。”

白衣少年笑道:“缪叔叔你素来豪爽,怎的却和我客气起来了谁不知道缪叔叔你是文武全材!”

黄衫客笑道:“你别给我脸上贴金,且待我想想唱些什么。我乱唱一通,你弹不出可莫怪我。”

白衣少年道:“你乱唱我就乱弹,唱哪一首”

黄衫客想了一想,说道:“你刚才唱的苏乐坡那首词乃是苏词中的变格,东坡词本来以豪放著称,用前人的说法。就是应该铁板铜琶,高唱大江东去的。但他这首江城子却是清丽温婉,未洗绔罗香泽。我给你唱一首不是苏东坡所作,但风格却比你唱的那首江城子更似苏词的如何”

白衣少年道:“好,是哪位词家的哪一首词”

黄衫客道:“是张元斡的‘贺新郎’(词脾名)。”

说罢,清清喉咙,蓦地一声长啸,啸声摇曳,端的有如虎啸龙岭,从空而降,渐远渐高,如万马奔腾,千军赴敌,隐隐与惊涛拍岸之声相和。

此时他们乘坐的轻舟已经顺流而过,去得相当远了,但这啸声兀是震得云紫萝的耳鼓感到嗡嗡作响。云紫萝尚且如此,她的舟子更是不用说了。连忙停止摇桨,用手指塞着耳朵,说道:“这人的啸声怎的如此难听哼,敢情是发了狂了!”

云紫萝暗暗好笑,心里想道:“这人的内功,确是足以惊世骇俗。听说佛门有一种狮子吼功,可以用声音震撼敌人心魄,他这龙吟功大概是和狮子吼功相类的了,我只道这是武林中人故神其说,想不到今日亲耳得闻。”

那舟子塞了耳朵,兀自感到难受,幸好那啸声终于停了下来。啸声一停那黄衫客便即朗声吟道:“曳杖危楼去,斗垂天,沧波万顷,月流烟渚。扫尽浮云风不定,未放扁舟夜渡,宿雁落寒芦深处。怅望关河空吊影,正人间鼻息鸣龟鼓。谁伴我,醉中舞十年一梦扬州路。倚高寒,愁生故国,气吞骄虏。要斩楼兰三尺剑,莫恨琵琶旧语。谩昭渡铜华尘士。唤取谪仙平章看,过茗溪尚许垂纶否风浩荡,欲飞举!”

这首“贺新郎”乃是南宋词人张元斡在绍兴(宋高宗赵构年号)八年十一月,为送侍制胡铨谪新州而作的一首词。胡铨是因为上疏劾奸相秦桧而被贬谪的,是以张元斡这首有感而作的“贺新郎”,其词慷慨悲凉,充满郁闷而又磊落之气。风格上确是酷肖苏词。云紫萝听了,心中暗暗赞赏,想道:“这人不但内功深湛,看来还是个有心人呢!”只想:“八年来我绝迹江湖,想不到江湖上有这许多异人,我却都不知道,当真是孤陋寡闻了!”

歌罢曲终、小舟也去得远了,声沉,歌寂,人遥,唯有被这歌声惊起的沙鸥,尚自在湖面飞翔,未曾投下芦花深处。云紫萝那舟子如释重负,吁了口气,说道:“这鬼嚎嚎得我神魂不走,若给他再嚎一会,只悄我掌舵也掌不稳了。”云紫萝微微一笑,说道:“辛苦你了,好在也快到啦,我多给你船钱就是。”

小舟抵岸,云紫萝给了双倍的船钱,舍舟登陆,在斜阳一抹之中,登上了西洞庭山。西洞庭山虽然远不及五岳名山之高之大,但悬崖削壁,奇石磷峋,却也予人以崔夷万丈的感觉,在山上望下去,大湖如镜,浮光耀金,静影沉壁,又是一番奇景。云紫萝心里想逗:“金碧芙蓉映太湖,相传奇胜甲东吴。”这两句歌咏太湖风光的诗,果真说得不错。

西洞庭山上满山都是果实,浓荫相接,花果飘香,端的无殊世外桃源。云紫萝正想找人询萧家所在,却因时近黄昏,山上人家在山下耕作的收工得早,连采茶的姑娘亦已回家去了,急切间却是找不着人。忽听得树林里有个少女的声音说道:“黄河远上白云间。”另一个少女接着说道:“一片孤城万仞山”。接着是两下刀剑碰击的金铁交鸣之声。

云紫萝大为诧异,心道:“这个姑娘一面吟诗一面比剑,倒是特别。反正我要找人问路,何不过去看看。”

云紫萝不愿扰人清兴,准备在她们比剑完了,然后现身问路,是遂施展踏雪无痕的上乘轻功,悄悄的偷入林子里看她们比剑,一看之下,不由得吃了一惊。

比剑的是两个年纪相若的少女,一个穿着淡紫衣裳,一个白衣如雪。此时正是凉秋九月,塞外草衰,江南花未落的时节,西洞庭山上枫林尽染,丹桂飘香,野菊丛生。两个少女都是一样的美,站在一起,难分轩轻。黄花红叶衬托着紫缎白缕,色调谐和之极,更显出她们清丽的容颜,令人神摇目夺。

但令得云紫萝吃惊的不是她们艳丽的容颜,而是她们超凡的剑术。

只是白衣少女在朗吟了一句“一片孤城万仞山”之后,剑尖一颤,抖起了剑花朵朵,把全身遮拦得风雨不透,端的是壁垒森严,而且剑势奇峻峭拔,隐隐含有极其凌厉的反击后招,和这一句诗的意境刚好相符。

紫衫少女赞了一个“好”字,轻声念道:“羌笛何须怨杨柳”,唰唰两剑,以分花拂柳的剑势刺去,招里藏招,式中套式,柔里藏刚,刚中寓柔,是一招看似简单,其实变化十分复杂的攻势。

紫衫少女攻势展开,绵绵不绝,云紫萝正自替那白衣少女担心,只听得少女念道:“春风不度玉门关”,口里念诗,手中的青钢剑画了半个弧形,横剑一封,“当”的一声把紫衫少女的长剑格住。但身形却是授连晃了两晃,露出老大一个破绽。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奶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是唐诗人王之涣的“凉州词”,云紫萝心里想道:“原来她们的剑招是以诗句命名,把诗意融会于剑法之中的,这种上乘剑法,也真算得是另辟蹊径,别开生面了。可惜的是似乎还稍欠一些火候,未能随心运用,挥洒自如。”蓦地心头一动,又再想道:“西洞庭山上哪里来的这两个剑术超凡的姑娘其中想必有一个是我的萧家表妹了”

心念未己,果然便听得那紫衣少女说道:“萧大妹子,你今天怎么啦我看你好像是有什么心事吧”说话的神气似笑非笑,一双俏皮的眼睛滴溜溜的在白衣少女身上打转。

白衣少女脸上一红,说道:“你别瞎猜,谁说我有心事!”

紫衣少女道:“那为什么你刚才这一招春风不度玉门关露出了老大的破绽”

白衣少女道:“我没有你这样聪明,练得还未到家,今日我向你认输,你满意了吧”

紫衣少女道:“前几无比剑,这一招我总是输了给你,我自问并无进步,怎的今天你就输给我了你也不是甘心认输的人,嘿,嘿,我看这里面一定是有点方怪吧”

白衣少女啧道:“有什么古怪”

紫衣少女妙目流波,斜瞧着白衣少女用调侃的口吻说道:“嘿,嘿,没有什么古怪那我倒要问问你了,为什么你忽然欢喜白色的衫裙”

白衣少女道:“你才是问得古怪,我欢喜穿什么衣裳,就穿什么衣裳,这又有什么不对了”

紫衣少女道:“不见得吧,恐怕是因为人家喜欢白色的衣裳,你才跟着喜欢的吧。”

白衣少女涩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语调已是不大自然脸色也都变了。

紫衣少女冷冷说道:“陈公子人称白袍剑客,在他未来之前,我可好像没听你说过喜欢纯白的颜色!”

白衣少女道:“你,你说什么你以为我是要讨好那位陈二公子。”

紫衣少女冷笑说道:“你自己明白。本来嘛,这位陈二公子是天下闻名的武学世家,父亲是陈天宇,哥哥是陈光照,他本人又是文武全材,我的哥哥怎么比得上他,也难怪有人见异思迁了!”

云紫萝心里想道:“原来那位弹琴的少年是陈天宇的儿子,她们正在为这位陈公子呷醋。但恐怕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

原来陈天宇乃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和金逐流的父亲金世道同一辈份的。他有两个儿子,长子陈光照早已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将近四十岁了。幼子陈光世是陈天宇晚年所生,今年才不过二十多岁。陈家住在太湖旁边的木读乡,和宋腾霄的宋家同属苏州府人氏,也同是武学世家,宋腾霄父亲在生之时,宋腾霄曾经跟随父亲到过陈家的,是以云紫萝也曾听过宋腾霄说过他们。

云紫萝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一个概梗。白衣少女姓萧,料想定是自己的表妹了。

“小牛儿所说的那个和我的表妹一同来找我的姓邵的少年,想必就是这位紫衫姑娘的哥哥了。她的哥哥喜欢我的表妹,大概还没有婚姻之约,表妹现在却爱上了陈光世,所以这位紫衫姑娘要为她的哥哥生气了。”云紫萝心想。

“两个我都一样喜欢,但我也只是把她们都当作小妹妹一般看待。”云紫萝想起了那白衣少年的说话,不觉为她们苦笑了。

云紫萝本来是想在她们比剑终止之后,就现出身形,表姐妹认亲的,如今无意之中偷听了她们的秘密,倒是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出去了。

紫衣少女咄咄迫人,说话确是重了一些,尤其是“见异思迁”那四个字,说得白衣少女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忍不住就要发作了。

她们两人都是骄纵惯了的姑娘,紫衣少女满肚皮闷气,忍不住先说了出来,索性便一股劲儿的往下直说:“我说中了你的心事了吧。哼,你生我的气我也非说不可,我的哥哥对你这样好,你如今却为了一个才相识的人就害起相思病来了,你对得住我的哥哥吗”

白衣少女本来就要发作,紫衣少女此言一出,登时有如火上浇油,白衣少女一声冷笑,撕破了脸便即反唇相稽:“你的哥哥对我好又怎么样你问问他,我可曾答应过他什么没有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和你争夺情郎的”

“你,你说什么”紫衣少女气得有如花枝乱颤。

白衣少女冷笑道:“你的心事才瞒不过我呢!你想嫁给那位陈二公子,以为我不知道哼,老远的请了缪长风来作媒,可惜人家看不中你!”

紫衣少女这一气更是非同小可,柳眉一竖,也是冷笑说道:“看中了你是不是”

白衣少女道:“我才没有你这样不识羞,要爹爹把人家请上门来相看!”

紫衣少女怒道:“你、你、你再说、再说——”

白衣少女话出了口,自己也知道说得过份,有点后悔了,可是一见紫衣少女动了怒,她又不肯示弱了,说道:“再说又怎么样,是不是要和我打上一架”

紫衣少女喝道:“萧月仙,你以为我当真就怕了你不成!好,你亮剑吧,咱娩划比划!”

白衣少女冷笑道:“邵紫藤,你刚才耻笑我的剑法学得不精,我正要向你领教,认真的较量一下!哼,比划就比划,谁怕谁”

两人话己说僵,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双方同时拔剑,果然认真的打起来了。只听得铮铮之声不绝于耳,转瞬之间,双剑已是碰击了十七八下。紫衣少女抢攻,左一招“黄河远上白云间”,右一招“羌笛何须怨杨柳”,白衣少女则是守中寓攻,“一片孤城万仞山”之后,接着一招“春风不度玉门关”。她们两人使的仍是刚才那四招剑法,可是和刚才的“试招”已是大不相同。

云紫萝心里想道:“怪不得陈光世嫌她们稚气未消,太不懂事。但她们闹成这个样子,我不出去恐怕是不行了。”

就在云紫萝正要出去劝解之际,忽地有一个人从树林里钻出来,说道:“打得不错呀,啊,打呀,打呀!怎么又不打了嫌我这不速之客碍事么”

云紫萝藏在树后偷看出去,只见是个头戴熊皮帽筒,身披黑貂斗篷的大汉,腰间涨鼓鼓,显然是藏着兵器。云紫萝吃了一惊,心道:“这人是几时来的,我竟然不知!”

其实这是因为她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这两个少女身上的缘故。不过,这个汉子能够在现出身形之后,方始给她发觉,本领当然也是不同凡俗的了。

萧月仙和邵紫藤本来都已不想再打下去,见这陌生人来到,正好乘机罢手。两人不约而同的收剑,齐声喝道:“你是谁”

那汉子道:“你们打够了么好,我可以问你们了!”

萧月仙怒道:“你聋了吗我问你,你是谁你听见没有”

那汉子道:“听见了。但我要先问你们,你们回答了我的问题再说。”

萧月仙手按剑柄,怒目而视,哼了一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跑到这儿放肆!”

邵紫薇心里也没好气,但却说道:“仙妹,且听听他问什么。”

那汉子道:“缪长风是不是和陈光世一同来到这儿,曾经在你们家里作客”

邵紫薇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那汉子道:“他到哪儿去了是不是再去陈家”

邵紫薇道:“你查根问底,意欲何为”

那汉子冷冷说道:“现在是我问你们,懂事的你这两个小丫头就得乖乖回话,否则——”

萧月仙道:“薇姐,难道你忍得住气。哼,否则怎样”

那汉子道:“若不老老实实说出缪长风的行踪,连你们的父母也脱不了干系!”

邵紫薇忽地一声冷笑,唰的一剑就刺过去出道:“我倒想说,可惜我这口剑不认识你,你可得先问过它才行!”原来邵紫薇并非比萧月仙沉得住气,她是一来因为好奇,二来也是想耍弄耍弄这个汉子,才肯听他说了这许多话的。

邵紫薇从未出过家门,平日和哥哥练剑,哥哥总是让她三分,往常来的客人,也常常夸赞她的本领了得,说是在江湖上似她这样的本领也是少有的了,她信以为真,出剑之际,心里还有点害怕,害怕出手不知轻重,一剑就把这汉子杀了。心想:“最好是令他受点伤,留下活口,好问口供。”

哪知这汉子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邵紫薇练的虽然是上乘剑法,功力未到,和他相比,可还差得太远。

邵紫薇一剑刺出,这汉子哈哈笑道:“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待得剑铮铮刺到,这才蓦地伸指一弹,锋的一声,就把邵紫薇的剑弹开,震得她的虎口隐隐作痛,长剑都几乎把握不牢!

萧月仙叫道:“薇姐别慌,我来帮你!”

一剑刺出,嗤嗤有声。云紫萝心里暗暗称赞:“表妹虽然年纪较轻,剑法却是比那位邵姑娘老练多了。”

那汉子也是心头一凛,想道:“这小姑娘倒是不可小觑!”一个拗步回身,突然改用“攒拳”,直打对手面门。这一拳有个名堂,叫做“冲天炮”,拳势刚猛,可想而知。萧月仙剑法虽然不弱,毫无临敌经验,几曾见过这样凶猛的打法,心里先自慌了。

邵紫薇叫道:“一片孤城万仞山!萧大妹子,咱们一攻一守,不用怕他!”她的剑术没有萧月仙老练,但人却比较老练,虽然刚才险些吃大亏,也还相当镇定,退而复上,唰的一剑偏锋刺出,剑直如矢,攻势凌厉,使的正是这套剑法的起手式“黄河远上白云间”。

萧月仙得她提醒,霍的一个“凤点头”,避招变招,青钢剑划了一道圆弧,登时剑光四射,剑气森森,守中带攻,把全身防御得风雨不透,云紫萝不禁暗晴赞了一个“好”字,想道:“表妹这一招‘一片孤城万仞山’使得比刚才好多了,如此看来,她刚才练剑之时,确是心神不属。那位邵姑娘并没有说错她。”

那汉子是个武学大行家,见萧月仙使出了这招守势十分严密的剑法,那一拳就不敢硬打过去,当下一招“手挥琵琶”,拔开邵紫薇的手腕,身形倏然一转,挥袖成风,又拂开了邵月仙的剑尖。

这人武功极是高强,但在萧邵二女夹攻之下,背腹受敌,赤手空拳,也是感到有点应付不来。云紫萝本来是准备出手的,见她们占了上风,松了口气,定下神来,留心看她们的剑法。

邵紫薇刚才受了这人的奚落,此时开始占了上风,大为得意,冷笑说道:“口出大言,原来你的伎俩也不过如此!哼,哼,我倒要看皇谁不知天高地厚了!”“不知天高地厚”这六个字评语,正是刚才这人奚落她的说话。

口中冷笑,手底丝毫不缓,就在说这几句话的时间,邵紫薇已接连攻了七招,萧月仙守中带攻,也发出了四招九式,最后一招,邵紫薇使的是“羌笛何须怨杨柳”,萧月仙使的是“春风不度玉门关”,一攻一守,配合得十分精妙,只听得声如裂帛,那人的衣袖被削去了半截,在双剑翻飞之下,化成了片片蝴蝶!

那人陡地跳出双剑合壁的圈子之外,喝道:“叫你这两个小丫头知道我的厉害!”邵紫薇正要追击,只见那人手中已是多了一对判官笔,重又杀上来了!

那人双笔一分,左点邵紫薇的“期门穴”,右点萧月仙的“血海穴”,只听得铛铛两声,两柄青钢剑都给他荡开了!

这人使开双笔,登时就把形势扭转过来,不过一招,不但把邵萧二女的攻势尽都化解,而且分点她们的要害穴道,认穴之准,出手之狠,无以复加,令得暗中偷看的云紫萝都不禁吃了一惊!

只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得耳鼓嗡嗡作响,云紫萝大吃一惊,定睛看时,只见邵萧二女给他逼得连连后退,萧月仙那招“春风不度玉门关”本来是守势十分严密的,此时亦已给他攻破,那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就是在她的守势被突破之时,剑笔相交所至,这一霎那,双剑与双笔已然碰击了十六七下。

那人冷笑道:“哼我说你们不知天高地厚,没有说错你们吧不过你们两个人我却不知要带走哪个,倒是有点为难了。”

邵紫薇叫道:“爹爹,有人欺负女儿,你快来呀!”萧月仙也叫道:“妈妈快来帮我!”

那人又冷笑道:“叫爹叫娘也没用,除非你们把缪长风的行踪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否则我一定要把你们一个带走,着落在你们的身上,非把缪长风逼出来不可,小姑娘你说不说小姑娘你说不说”他一笔指向邵紫薇,又一笔指向萧月仙,先后向她们问这句相同的说话。

邵紫薇紧咬银牙,沉着应战,萧月仙却沉不住气骂说:“放你的屁,你要我们卖友求饶,那是休想!”

那人道:“好,你这丫头嘴刁,我要你非说不可,跟我走吧!”蓦地双笔一敲,把萧月仙的青钢剑击落。萧月仙兵器脱手,飞身便逃,那人喝道:“往哪里跑”俨如饿虎擒羊,饥鹰扑兔,身形一掠,追到了她的背后,双笔交于一手,腾出左手,向萧月仙的琵琶骨抓下。邵紫薇急速来援,但却慢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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