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桃花源(1/2)
中山渭孙重重地砸在地上,大地以他的脊背为中心,开出蛛网般的裂隙。
黄舍利是动了真怒。
她可以嘻嘻哈哈,可以斗嘴玩闹,可以不管什么尊卑高低,她也不在乎那些。但不能接受欺骗,无法容忍利用。
中山渭孙利用了她黄舍利的信任,把她骗到南域来,为他自己的私事站台!
为一份特色美食,为一处别处没有的风光,飞千里万里,对他们这种层次的世家子来说,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
权势地位的其中一面就是“任性”。
她想到了中山渭孙可能别有想法,但没想到中山渭孙能够这样愚蠢——为一个远在南域的朋友,做到这一步。
楚国在南域做事,中山渭孙一个荆国人跑过来干涉,还把她和姜望都哄来了!
龙伯机是朋友,她黄舍利不是姜望不可能是
她和姜望去边荒诛魔,不是在游山玩水,而是真正把脑袋系在腰带上,生死履险,求斩真魔——随时有面对天魔的可能。
他们在边荒时时刻刻都是绷紧精神,丝毫不敢疏忽,虽然没有真正遭遇天魔,这几天的心力耗损,也是显见的。然而他们还是接受了中山渭孙的宴请,甚至不远万里飞来南域,是那么馋一口酒、那么贪新鲜,是从来没有被招待过吗
无非是觉得中山渭孙是个还不错的人,愿意结交罢了。
但中山渭孙,根本没有珍惜。
或者说,在他眼中,姜望和黄舍利的善意,都是可以拿来交换龙伯机的筹码。龙伯机的生死大于这一切,而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嗬……啊……”中山渭孙双手撑在地面,慢慢地将自己撑起来。
他披散的沾泥的长发垂在地上,他也直面黄土,用力地喘息,脸上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泥里。
“我中山渭孙,今天,实在是卑劣啊。”
“两位太虚阁员,当世真人,瞧得起我,愿意同我喝酒,赴我的宴,这是给我颜面。两位以诚待我,我却以此诈之。我实在是丢人。”
“可是——”他抬起头,用他鲜血淋漓又沾满泥土的脸,瞧着黄舍利和姜望:“但凡我能想到一丁点办法,我不会这样糟践自己的名誉。”
“两位,我认识龙伯机很多年了,我们是意气相投、真正交心的朋友。这些年我受锢于名为‘中山氏继承人’的枷锁,戴着温文尔雅的面具生活。我不上进的、放肆的、狂悖的一切,不敢叫人看到。”
“没有几个真正认得我的人。我不知道有几个人在知道我无礼的一面后,还能当我是益友呢”
“今日的南斗殿,处在一个巨大的漩涡里,一不小心就能摧毁太多人和事。我想在这艘破船上,拉一把我的好友。但我实在是,没有这个本事。没有姜真人的力量,却有姜真人的心情啊。”
“我在楚国也认识一些人,他们帮不了我。”
“有唯一一个还算熟悉,也很有地位的朋友。可惜他叫伍陵,早前已经不幸。我不希望龙伯机是另一个我在南域的不幸了的朋友。”
“我说这些,都是腌臜的借口,都是在为自己解释。但是,两位真人,我并非要寻求你们的原谅。”
中山渭孙的金躯玉髓已经被重创,但他喘息着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能够为这件事情做到什么程度,我能付出什么。舍利姐,你不是一直对逍遥泉很感兴趣吗我愿意把我逍遥泉的干股全都转赠给伱。还有姜兄,你的云顶仙宫碎在天京城,直到现在都没修复不是吗修复仙宫的材料,我帮你凑齐。
“只要你们帮忙说句话。”
他像一条岸上的干涸的鱼,竭力地仰看两位太虚阁员:“龙伯机只是一个神临修士而已,他对楚国没有任何威胁,楚国会卖这个面子的,只要你们帮忙说句话——”
“够了。”黄舍利打断他:“姜望的面子是怎么挣来的是像你一样趴在地上乞来的吗你把我们的面子看得太轻,又把自己看得太重!”
“你以为你中山渭孙有什么分量你分量真的够,还需要利用我们吗逍遥泉的干股算什么老娘缺钱吗老娘是喜欢赚钱,但多少人想送钱也送不到我面前来!”
“我本该亲手锤死龙伯机,给姜望一个交代。也让你知晓利用我的下场,以消我心头之恨。这才是我的脾气!”黄舍利抬起手指,点了点中山渭孙:“但我毕竟和你中山渭孙认识了这么多年。看到你现在这副没用的样子,我确实下不了这个手。但是你记住了,不会再有下次。过往所有,全部归空。”
中山渭孙惨笑无声,又看向姜望。
姜望一句话都不说,既不跟中山渭孙说话,也不跟黄舍利说话,径自踏空而走。
黄舍利抬了抬手,大概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一拂长袍,自往荆国回飞。
循规蹈矩、温文知礼的中山渭孙,任性起来太过分。他分明就是用他自己,来让人为难。这不是朋友该做的事情。
她亲手打杀龙伯机,确实是个交代,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她和姜望的交情,是她一次次主动结下的。中山渭孙和姜望哪个更有分量、更有未来,更是显而易见——但像她自己所承认的那样,她确实下不了手。
毕竟是从小就认识的人。她看到了中山渭孙过分的任性,却也如中山渭孙所愿的那样为难了。
此刻转身离开,是绝不为中山渭孙出头的态度,却也默许了中山渭孙借她的名声。对“黄舍利陪中山渭孙来南域救龙伯机”之类的消息,不会特意去反驳。
这真是一场闹剧啊。
中山渭孙作为龙伯机的朋友,是很够义气的。但作为姜望的熟人,又太不够意思。
姜望颇是无趣地弹了弹长剑,琢磨着接下来是不是去虞渊。
太虚勾玉恰在此时传来信件。
是‘灵岳’的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
“大哥,你是来救龙伯机的吗”
独孤无敌回信问道——“你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
灵岳很快回信——“就在刚才,通过隐秘渠道传进楚国。和你们进入南域的消息几乎同时抵达。所以我马上来问你了。这人可在重点名单上,若是你的朋友,须得尽早打点。”
姜望没有回头,但见闻自能捕捉到中山渭孙正艰难爬起来,而黄舍利已经离开。他回信道——“我跟龙伯机不熟。我是被中山渭孙哄来的,他们两个是朋友。”
灵岳的信迅速飞回来,字里行间明显带了怒气——“这样啊,中山渭孙还是有些面子的!我给龙伯机留个全尸,让他带回荆国去缅怀。”
过得一会儿,太虚幻境里,又飞来黄粱的信——“姜大哥,来黄粱台吃饭,我给你预留好位置了!”
姜望先给黄粱回信,说了声“好。”
想了想,再给灵岳写道——“你就当我这次来南域,是来看望老国公的。我对龙伯机没有恶感,中山渭孙也算是义气……当然,他们都不是我的朋友,与我无干系。你们该怎样就怎样,不要因为我有正面或负面的影响。”
太虚纸鹤穿梭幻境。
华服披身的左光殊展信便复——“中山渭孙这个狗东西,胆敢欺哄于你,我非得叫他知道,何为蛮楚!”
但想了想,又把这行字抹掉,转写道:“嗯嗯,知道了。”
捏信为鹤,送它飞离。
屈舜华就坐在他的对面,与他并用一张条桌,小腿靠着小腿,脚丫贴着脚丫。笑道:“怎么把那句抹掉了”
“都说姜大哥手辣,他其实是个心软的。”左光殊道:“我若那么说了,他肯定又要劝我。整天想着屠真,从妖界杀到边荒,已经够累了。何必叫他费这些心思”
屈舜华抬起一根玉白的手指,笑着戳了戳他的脸:“你倒是体贴!”
左光殊也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了她的手指,就这样颇幼稚地牵着,却聊起正事来:“恶面军兵围度厄峰已经好些天了,南斗殿外围势力早已经扫空,就一个南斗秘境迟迟不杀进去。安国公究竟是怎么打算”
此次楚帝震怒,下令夷平南斗殿。挂帅主持此事的,正是安国公伍照昌。他在陨仙林的调查无功而返,正是无处抒恶的时候,但在南斗殿战事上,还是保持了相当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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