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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画凤(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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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无术试探性地问:“哪句话”

革蜚呲开尖牙:“不要给我装傻!”

“小弟绝不装傻!只是跟革兄确认一下,以免因小弟的笨拙,伤革兄之意!”范无术语速极快:“现在南域到处都在传这个消息,说革兄是凰唯真归来的关键——我无法判断这句话的真假。但我可以告诉革兄,这个消息是越国内部人士传出来的。至于是谁推波助澜,令它传播如此之快,我只能说幕后的推手有很多,不止一家。”

“为什么”革蜚一时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的时候,就愈发想杀人:“这些幕后推手都是谁为什么他们都想对付我”

范无术看着他的脸色,谨慎地道:“革兄,小弟试着说一说自己的见解,你看看有没有道理——我猜是有人想要验一验你的成色。看看凰唯真是否真能归来,又大概是通过什么方式。现在所有人都两眼一抹黑,不知前方是什么景象,不免有人投石问路。革兄,你是那颗投出去的石头。”

革蜚猛然抬头,斗笠都碎掉,长发乱舞:“投石问路为什么用我我是我,凰唯真是凰唯真,他归不归来,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他按着的酒桌直接化作了空无:“我是革蜚!我是人族天骄,当世真人!不是他的造物!”

“我同意!我完全同意你说的话,革兄!”范无术连忙安抚:“凰唯真归不归来,是他自己的事情,跟革兄有什么关系那些传话的人,不怀好意!”

他直接拍胸膛做保证:“刚刚传得起劲的那两人,我马上安排把他们流放!”

这个“放”字还未落地,范无术的道躯已经轰然倒地!

革蜚像一头四足着地的野兽,整个人都扑在了范无术的身上,把他摁在地面,将地砖摁出不断外拓的裂纹。

那张丑陋的脸上,被激烈的情绪堆满。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暴戾杀意。龇牙咧嘴,声音像是撞出来的:“我想起来了,你跟钟离炎是朋友,你要害我,你想为他出头!”

“革兄!革兄!你冷静!”范无术的神临金躯当场被按破,但他死死控制本能,坚决不反抗,以免触动山海怪物更激烈的杀意:“我害不了你,我今年三月才神临,我甚至攻不破你的防御。钟离炎是个死小心眼,我真要不自量力替他出头,他反倒会怪我抢他风头,往后不知要给我穿多少小鞋!冷静一下,革兄!”

革蜚死死地盯着范无术,他五指已经长出尖爪,满心都是杀念。他其实全然听不到范无术在说些什么,耳中只有“冷静”、“冷静”、“冷静”!

他很聪明,但是来到现世之后,他常常失控无法思考。高师说这是因为他在从幻想走到真实的过程里,遭遇了蒙昧。心头有“尘”,故而昧心。

所以常常要打扫。

在外扫庭院,在内扫心镜。

在高师旁边,他发狂失控的次数明显减少。

陨仙林里弄死伍陵之后,他彻底藏起来面壁。

天下风云激荡的这几年,他一直囚在深山里,藏身蒙昧中,跟着高政读书,囚禁自我,静扫此心。

隐相峰后山的那张棋盘,是他观察世界的唯一窗口。

所有他所知道的,都是高政教他的。

在高政死后,文景琇就成了他唯一的情报来源。

所以直到今天,在逃出越国千里后,他才在路人的口中,知道这个所谓的“真相”——

“革蜚……是凰唯真归来的关键!”

有一种十分陌生的感受,令他手脚发凉,不能自控。那种战栗的感觉,是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的……恐惧!

他筹谋几百年,穷尽可能性,终于逃出山海境,来到真实的世界。他压制残暴的本性,扼杀自由的本欲,认认真真地跟着高政学习,一本一本地啃那些枯燥的书。他很努力地要做一个人,过自己自由的人生。

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他从未摆脱凰唯真!

难道从前的所有努力都是虚妄,他从来没有真正逃离

难道他所遭遇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所谓的逃离只是幻想,现世是另外一个山海境

在山上读的那么多书算什么

高政所讲述的未来算什么

或许高政也是假的!

高政从来没有真正把他当做徒弟,从未真心待他!

高政之所以肯教他,只是因为他是“凰唯真归来的关键”!

要不然做师兄的文景琇,怎会把他当傻子,当棋子

这世上没有一个好人,没有一个“真”人,所有人都想利用他、害他,都要用他达成某种目的。

包括凰唯真!

什么狗屁关键!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革蜚在这一刻癫心若狂,他感到血液在倒流,他想要撕开自己的皮肤,扯下自己的血肉,拔掉自己的骨骼。他想要从这具可笑的皮囊里爬出来。他想要毁灭一切,杀死他所看到的所有!

他想要毁灭全世界,或者被全世界毁灭!

他曾经那么想要活下去,为此他可以做一条狗,可以被拴着,可以阿巴阿巴装疯卖傻。

但如果他活着,仍然只是一场幻梦,他仍然在笼中。

如果他所有的努力,都只是被安排好的,他从来没有真正自主过。

他可以不求活了!

他可以杀死任何人,可以被任何人杀死,只要疯狂的他、求毁的他,能够阻止凰唯真的出现。他已经获得过做人的尊严,因而再也无法忍受囚笼里的日子!他不愿在山海境里永生!

杀!杀光一切!

但是……

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

“革蜚,你要学会忍耐。”

这个声音很轻缓,可是很深刻。

他无法思考,可是理智还是出现了。

他知道,如果他今天就这么杀了范无术,他就彻底背离高政的教导,成为一个无礼无法的兽,再不能称之为一个“人”。

他修成一个人的努力,便只作空妄!

忍耐。忍耐。

革蜚一手按住范无术的脑袋,撑着自己慢慢地起身。

终于他气喘吁吁,收敛了爪牙。

生死危机终于结束,范无术也长舒一口气,躺平在地上,并不动弹。他感到脖颈湿漉漉的,不知是血是汗。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了一段时间。

“你说——”革蜚忽而又问,眼神怪异:“如果我是凰唯真回归的关键,如果我就这么死了。他是不是就无法归来”

范无术又绷紧了心弦,他知道这是个喜怒无常、性情暴戾的家伙。

他斟酌着道:“这是小弟自己幼稚的想法,革兄听听就算——我觉得,如果凰唯真这么容易就能被阻止,那他早就被阻止了。他曾经那么风光,敌人还是有一些的。不会等到革兄来想办法。”

革蜚的眼睛忽黑忽白,这座城市的天空也随之忽日忽夜。

他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他告诉自己,他需要为自己寻找出路。他尽量冷静地问道:“你说——我怎么才能阻止凰唯真归来我只要一想到他会存在于这个世界,我就无法确信自己的存在。”

范无术本想说‘想都别想’,但话到了嘴边,变成:“可以慢慢想办法。”

“是的,总归有办法的。”革蜚努力地安慰自己,试图寻回曾经在山海境里,居高临下的洞察、掌控一切的感觉。他咬着牙,坚韧地道:“不是说我是凰唯真归来的关键吗我身上多多少少有一些关键的线索存在。”

他想,他可以找凰唯真的敌人。他可以跟那些毁灭了凰唯真理想的人合作。那些人能够让凰唯真的理想破灭,当然也能够让凰唯真再死一次。

“车到山前必有路!”范无术信誓旦旦地说。

革蜚看着范无术,眼神里的暴戾敛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真实的歉意,对他伸出手来:“对不起,范兄,今天是我失礼了。你说得对,一切本来没有什么问题,是我太过紧张。”

范无术也赶紧伸出手,让革蜚把自己拉起来。

“没事,没事。”他连忙道:“一场误会。大家都是敞亮人,有什么话说清楚就好。”

“理国不是我的敌人,你也不是。”此时的革蜚恢复冷静,斯文有礼。他并不打算放弃,他要努力寻找可能。

“革兄,这话就见外了!”这时候的范无术笑得很纯真:“范某可是一直拿你当朋友的!”

“朋友……好。朋友!”革蜚表情复杂,若有所思。良久,欠身一礼:“范兄,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一步。希望下次再见,不是这么尴尬的场面,我们可以把酒言欢。”

“哈哈哈哈。”范无术大笑几声:“今天的事情,走出这个门,我就忘记了!”

他打开折扇,忍不住扇了两下,实在是太热了!

革蜚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忽又回头,本是要跟范无术再客套一句,但话到嘴边,已然忘了。他看着范无术打开的扇面,一时怔然:“范兄,你这扇子——”

范无术的扇子很是漂亮,上面画着形态各异的凤凰,栩栩如生。

“哦,前些天升官的时候,国君送的。扇面的图案,是五百年前我国一位国手亲笔所绘。他以画凤而成名,不幸英年早逝。现今存作不多,故而珍贵。”范无术赶紧把折扇往前递:“革兄喜欢喜欢就拿去!”

革蜚没有接这把折扇,只是怔怔地道:“范兄,有个问题,我不太确定答案了。你学识深厚,可否帮我解惑”

“解惑不敢当!”范无术道:“革兄尽管问,咱们读书人之间,一起探讨。”

革蜚略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道:“世间凤凰……有几种”

“九种啊!”这种简单的问题,范无术脱口而出:“你看,扇面上都画着呢!赤者曰凤;黄者曰鹓鶵;青者曰鸾;紫者曰鸑鷟;白者曰鸿鹄;绿者曰翡雀;黑者曰伽玄;蓝者曰空鸳;橙者曰练虹!”

本章6k,其中2k,为白银大盟phecda加(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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