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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炉森铁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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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的困境,追根溯源,还是要联系到墨家祖师的陨落。

这位中古时代成道的伟大存在,比儒祖、法祖要晚一个时代。祂所开创的学说,一度遍传天下、势压儒法,在诸圣时代达到巅峰,曾有“十书七墨”之说。

时至如今,也深刻影响着人族的生活。

纵是不为墨徒者,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墨家的思想,懂得墨家的伟大。

没有人知道墨家祖师是怎么陨落的,那至今是一个谜团。只是突然有一天,人们再也感受不到祂的力量。

祂的思想还在阐发,祂的智慧还在传承,祂的精神还被仰望。

但祂已经不存在。

那已经是道历新启之前的事情了。但墨家祖师具体陨落在何时,一直还没有一个确定答案,或许墨家自己也不清楚……总归是在近古时代发生,在诸圣时代之后,一真时代之前。

墨家一直隐藏这个消息,直至道历新启之时,再也隐藏不住。

在那场几乎寂灭诸天万界的大战里,墨家祖师都未现身,无法捍卫祂的思想,不能保护祂的传承,不可承担责任,也终于被确定了死讯。

作为当代显学,穷工于天下的墨家,竟无超脱强者镇压气运。

名为《昊天高上末劫之盟》的超脱共约,在一定程度上是保护了墨家的。

道历新启,国家体制大兴,龙蛇起陆,枭雄辈出,钜城隐而不出……墨家几乎未有感受太具体的外部风雨。

但哪怕剥离外界的影响,失去定海神针,失去一锤定音的意志,于一个显学来说,其后果也是灾难性的。

墨家学说从中古时代发源,历经中古、近古两个大时代,一直到如今,墨家内部也早就出现了很多不同的派别。

在好的时候,是“学术方向不同”、“万紫千红总是春”。

在坏的时候,就是分歧。

墨家无超脱最直观的后果是什么

是内部许多不同思想都抬头,是外部的压力一下子被清晰感知。

重压之下,很简单就分崩离析。

这也是现在许多墨徒陷入剧烈的思想冲突,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的核心原因。连墨家最上层,参与“尚同”会议的这些人,在很多时候也都是茫然的。

作为墨家最顶层的人物,他们当然相信自己的正确,但有些时候,好像别人也是正确的,可路却从此分岔了。

饶宪孙所主导的“启神计划”的失败,就是彻底引爆墨家内部矛盾的“溃山之子”,是公认的“恶手”。

墨家当时都已经在分裂的边缘了,饶宪孙以死谢罪,继任钜子钱晋华大幅度转向,“钱墨”应势而生,才将将维持住局势。

彼时停摆“千机会”,正是为了隐藏内部矛盾,弥合裂隙。关起门来自我消化,而后就是长达数百年的动荡与经营。

架桥底下是铁水流动的湖泊,穹顶是蒸汽结成的云。

“炉森”自有其粗犷的风景。

空中有一只木鸢,做工十分粗糙,瞧来歪歪扭扭,像是那种刚刚接触墨家机关术的稚童的作品。于此时发出声音——

“现在说洗尽‘钱墨’流毒,我倒是可以理解。但前路该如何走恕我直言,钜子,您不该是提出问题的人,您应该是解决问题、拿出具体方法的人。”

一个寸发的、身形很是健美的女人,穿着一身看不出材质但非常利落的格斗服,坐在铁架上,马靴垂对铁河,声音有些冷硬:“钜子不是已经说了么‘正本清源’,回归墨家核心精神。”

木鸢继续发出声音:“不要给我说精神,说方向,说那些大而化之的东西。我来这里参会,不是为了听你们务虚的。米夷,我要的是具体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距离木鸢不远,有一道在铁架上来来回回如钟摆般的身影,那是某位墨贤隔世而降的投影,于此时道:“我们难得聚在一起,要说有意义的话,做有意义的事情。钱钜子也可以说‘君子驭器,人人如龙’,具体是怎么做的呢最后呢”

“良杞、明翌,两位都是我的前辈。墨家重矩,钜子高于一切,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就不加敬语了。”鲁懋观开口说话:“两位的意思我明白。现在我们正是要把具体的方略拿出来讨论。只是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建立共识。在一定的共识之下,同心协力,才有解决问题的可能。”

“共识是什么全盘否定‘钱墨’”名为‘明翌’的墨贤投影道:“千机楼还开不开各地的商业渠道还要不要生意还做不做那些最耗钱的机关术还投入吗”

鲁懋观面色凝苦,有岁月赋予的沉毅,老农似的轻抚大铁炉的外壁,像是抚摸他的庄稼:“开,为什么不开生意做得好,为什么不做其实很简单,错的反对,对的保留,我们墨家一直是这样求实的。我不会否定钱晋华的所有。”

明翌道:“钜子说不会否定钱晋华的所有,但下面正在这样做。现在那些为墨家赚取最多财富的人,正在遭受最苛刻的指责。”

鲁懋观看着他:“你是觉得矫枉过正吗”

明翌反问:“钜子觉得呢”

“矫枉必须过正!”米夷出声道:“不如此不足以打散‘钱墨’之心。我们拖到今天才来召开这尚同会议,不也是想多看看钜城在冲突下的变化吗”

她随手取出一根铁条,将它压得拱起:“我们把铁条弯到这个程度,正是给它留下回弹的余地。”

然后一松手,铁条瞬间绷直。

明翌的投影有些模糊,但他的声音很清晰:“当你说出‘矫枉必须过正’这句话,伱不会只是把铁条弯到微微拱起的程度。你这句话传到下面去,他们一定会把铁条反向折断。”

米夷道:“反之亦然!当你觉得贡献可以掩盖错误,那些错误就永远不会被正视,只会在往后的时间里,愈演愈烈。这根铁条永远也直不起来。”

眼瞅着这两位的讨论有趋向激烈的架势,代表墨贤‘良杞’的木鸢,换了一副语气:“看来两位有‘矫枉’的共识,只是在程度上有争议。但要我说,米夷只是‘激烈’,还远远够不上极端。如果舒惟钧在这里,听到钜子不肯否定钱晋华的全部,说不定转身就走。”

墨家太古老了。万万载的时光冲刷太多支流,哪怕同为“旧墨”,内部也有不同。

如果说鲁懋观是“崇古”,舒惟钧就是“泥古”。那是个事事都要因循墨家最初规矩,不容许有一丁点改变的人。

“尚同”会议的参会人数,一般都是十一人。

钱晋华死了,鲁懋观替为钜子。鲁懋观原来的席位,也有其他人顶上。但之所以现在还是缺席一个,少的正是舒惟钧。

舒惟钧常年不在钜城,甚至不在现世。他行走在诸天万界,身体力行,砥砺武道,传播墨家的思想。

在钱晋华当上钜子、推行‘钱墨’之后,他拒绝再跟钜城联系,是一位性格非常鲜明的武道宗师。

鲁懋观慢慢地说道:“舒惟钧有舒惟钧的想法,良杞有良杞的想法,鲁懋观有鲁懋观的想法。分歧一定会产生,但最后我们还是要团结往前走,这正是‘尚同’的意义。”

“他不来,就等于同意所有。”有着铁一样的黑亮肤色的米夷说道。

“现在好像都反对钱晋华了,似乎他什么都不是,但是当初支持他的人也不少。我有时也感到很困惑。不如直接说共识吧。”架桥的远端,一个钢铁所铸的人形走近了,铁靴和铁架碰撞,是铁和铁的交响。

他的声音也是真正的钢铁之声,分不清性别:“我们的确需要统一一下观点。”

鲁懋观道:“既然栾公都这么说了——这次会议的主题,是‘正本清源’。钱晋华的确扭转了钜城的财务窘境,这一点不可否认。但‘钱墨’思想蔓延带来的问题,我们也不可忽略。在过去的那些时间里,我们正在失去自己,如人们所言变成一个纯粹的商会组织。”

他面上的皱纹里满是真挚,恳切地看着所有人:“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我们首先要在精神上回归墨家核心,遏制‘金钱至上’的思想。在具体的方法上,要做出相应改变。经商必须要牟利,但牟利需要有底线,要‘取之有道’。我们的底线,就是墨家的精神。”

“这个前提我是同意的,相信大家没谁会反对。”代表墨贤‘良杞’的木鸢道:“钜子不如具体说说你和韩煦的合作。我对直接下场参与天下之争,还是有些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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