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尊贵（2/2）
说着他拨转马首，就要离开。</p>
天京城一直有个说法——傅东叙明察秋毫，但不该看的看不到；桑仙寿冷酷疯狂，但虐下而媚上；只有商叔仪，是真正的刚直不阿、表里如一。</p>
大景天子只得直接道：“不用查他们。这件事朕心里有数了。”</p>
“陛下以御史台委臣下，恕臣下不能从此令。”商叔仪在马背上回身：“陛下要想御史台不介入此事，只有一个办法——现在赐臣归乡。”</p>
“大景自有国法，总宪若执意要调查，朕却也不应阻你。但……过了这段时间再说罢。”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里竟带一丝请求：“可以把楼江月先关起来。楼枢使会给国人一个交代的。”</p>
皇帝把话说到这份上，商叔仪就算再刚直不阿，也只能深深一礼：“臣，领旨。”</p>
这才拨马离开。</p>
命令已经传下御史台，该做的事情已经开始做，但他还要亲自去督查所有，免得一些事情无法推动。</p>
宗正寺卿姬玉珉，这时候才开口说道：“陛下，这件事情——”</p>
几乎是在他开口的这一刻，在那高天之上，出现了一个无穷璀璨又无尽微渺的光点。</p>
在人们发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出现在大景天子身前——</p>
与其说是被人们发现，倒不如说是它通知了人们。</p>
姬凤洲的道脉同参至尊龙袍，一瞬间卷起铺天盖地的云。</p>
但姬凤洲却消失在那个光点中！</p>
那龙袍的一角，也被元气潮汐卷走。</p>
而在场一众强者，师子瞻、姬玉珉、淳于归，几位皇子皇女，乃至于还未走远的大景总宪，都只能眼睁睁看着！</p>
裴星河第一时间调动兵煞，却又哪里来得及</p>
谁挽太阳如弓，射下这惊世的箭！</p>
大景天子遇刺！</p>
这时候晋王离京，还在掌削天鬼。</p>
天下缉刑司总长欧阳颉离京，正在抓捕地狱无门的首领。</p>
玳山王姬景禄未归。</p>
东天师在外。</p>
北天师在外。</p>
西天师在守天门。</p>
南天师潜在晋王附近，等待着捕杀平等国高层。</p>
诛魔统帅殷孝恒已被杀死。</p>
荡邪统帅匡命正在被平等国护道人围杀。</p>
神策统帅冼南魁在和国，同时镇守天马原。</p>
御妖统帅张扶在妖界。</p>
镜世台、中央天牢的力量，都撒开了在各地搜寻、捕杀平等国成员。</p>
乾天镜的力量投照在外——</p>
今时今日的天京城，的确是有史以来最空虚的时候。</p>
宗正寺卿姬玉珉暴怒如狂：“一真！”</p>
所有目知此事的人，这才惊觉——今日这一幕，是何等的熟悉啊。</p>
当年一真道主只身闯入妖族大营，悍然刺杀元熹大帝，将那位取得妖界未有之大胜、险些攻破万妖之门的妖皇，卷入时空乱流，让千万大军、列阵之天妖，都只能眼睁睁等待结果。</p>
这惊天一刺，直接瓦解了妖界危机，挽救了蜈岭血战失败的恶果，巩固了万妖之门的防线。</p>
一真道主也凭借如此威势，开启了一真时代。</p>
而今竟重演！</p>
除了一真道主，谁还能有如此手段，在中央帝国域内刺杀中央帝国的皇帝</p>
一真时代早已经落幕，一真道主难道没有真正死去吗！</p>
……</p>
……</p>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关于平等国的答案。”</p>
圣公曾经这么说。</p>
伯鲁曾经不明白，现在却慢慢懂得了。</p>
平等国只是每个人理想的方向，未见得是理想的路。</p>
他早前也抱怨过，为什么平等国不给更多的支持，只有暗中的帮助。倘若三位首领十二护道人都能加入天公城，全力开拓阿鼻鬼窟，开发鬼道资源，天公城必然不是这般光景。</p>
但后来也明白，现在还不是平等国站在台前的时候。</p>
在长夜里生长的力量，于烈阳之下，或许只能迎接死亡。</p>
平等国真正浮出水面的时候，就是它消亡的时候。</p>
全力发展阿鼻鬼窟，其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割陨仙林而自立，成为另一个妖界。当然是远远不如妖界，无论实力还是潜力。现世更多的鬼道资源，其实是在幽冥大世界，那里现在是什么样子，显而易见。</p>
自成一界，关起门来作威作福，也绝非平等国的追求。</p>
平等国的追求在现世。</p>
只有诸天万界的中心，才能实现那至高的理想。</p>
那么伯鲁，你的答案是什么呢</p>
天鬼的血肉是白肉，似于鱼肉又不同。在苍白的肉片上，有纤薄的幽黑色的纹理，血液也是白色的，如凝珠一般。</p>
这样一片片的飞在空中，像雪白而纹黑线的肉蝶。翩翩飞舞，有一种凄厉的美感。</p>
姬玄贞的刀法真是极好的。</p>
伯鲁已经燃尽所有来抗争，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越来越“单薄”。</p>
但他竟不觉得痛苦。</p>
疼痛的极致并非肉身的毁灭，而是理想的死亡。</p>
有关于天公城的覆灭，平等国并非完全坐视，哪怕只是在什么地方虚张声势，哪怕只是请几个杀手捣捣乱——这就足够了。</p>
他知道，不止是他真正的心怀理想。</p>
这条路上有人同行！</p>
【平等】或许是一些人的工具，但不是所有人的工具，真的有人相信它。</p>
这种感觉，有人懂吗</p>
“姬玄贞，你问我为何挣扎！”伯鲁颤着牙道：“你知道一个小国天骄，想要成长起来，需要吃多少修行之外的苦头吗”</p>
姬玄贞在关注着诸方传来的情报，尤其是关注楼约之女干扰镜世台的理由。手上攻势虽然不断，却是恍了一下才听清楚，平静地：“这正是我们要强大国家的理由。”</p>
“你会这么说，只是因为你姓姬。”伯鲁道。</p>
姬玄贞云淡风轻：“你怨恨这个姓氏”</p>
“我不痛恨这个姓氏，无论是‘姬’还是‘熊’！但我痛恨把姓氏分出高低的人。”伯鲁脸上的肉须在剥落，森森白骨里有炙热的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族甚至不如海族——皇主无姓氏，为族群而德泽！我等岂能生来有高低”</p>
姬玄贞淡淡地道：“若不是长河龙君突然反叛，你口中的海族已经不存在了。”</p>
他笑了一下：“就像你自以为正确的天公城。”</p>
伯鲁的竹竿兵器早被削断了，他颤颤地抽骨为竿，以惊人的意志聚合着弥散中的力量，继续向姬玄贞杀去。平等志士，继续战斗：“我想告诉你——正确不会因为物质的毁灭而不存在。”</p>
“或许吧！”姬玄贞不置可否，也懒得辩论，已经到收网的时候了，胜者无需听败犬之嚎：“倘若这就是你的遗言，那么本王略有些失望！”</p>
他那轻描淡写削割的掌刀，倏然一收如归鞘。整片海域都静了，他的掌刀又在这个瞬间高扬而起，以根绝一切的姿态，就要完成最后的斩杀——</p>
神灭，魂灭，身灭，道灭！</p>
此四绝灭刀也！</p>
铛！</p>
但他的掌刀，劈上了另一只手掌。</p>
向下的力量，被向上托举着。</p>
好似斩天裂地的刀，劈上了一望无际的高原。</p>
伯鲁不知道这个世上正在发生什么，不清楚平等国正在四处血腥猎杀景国强者，姬玄贞这个大景晋王却是知晓的。</p>
平等国请动地狱无门的人在沧海出手，摆明了是虚晃一枪，声东击西。星月原上的动静已经证明了这一点，那也说明海上战场绝不会再有人来——这也是他决定立即结束战斗的原因。</p>
但现在事情好像又出现了新的变化，让整个局面更加复杂，变得扑朔迷离！</p>
姬玄贞眯起了眼睛：“你——”</p>
他看到一个气势凛然的魁伟大汉，随着那只托掌而出现。</p>
其人将奄奄一息的伯鲁拦在身后，看是一座巍峨的山。</p>
“在下顾师义！”</p>
这个身披黑金两色御风袍，相貌堂堂的汉子，对着姬玄贞咧嘴一笑：“你应当听过我！不认识也没关系，今天认识了！”</p>
姬玄贞下颔轻抬：“圣公神侠昭王”</p>
“为什么你们考虑的问题总是这些不是阴谋就是利益。”顾师义长袍鼓荡，张发如飞：“为何我不能是一个看不过眼的路人为何我不能只是单纯地觉得伯鲁是正确的！”</p>
“不管你是哪一个。平等国的首领也好，路人也好。”姬玄贞淡淡地说道：“我惊讶于你的愚蠢。”</p>
“或许吧！”</p>
顾师义还赠以同样的无所谓。以掌架刀，凛凛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在如此般的场合里，我好像不得不站出来，不得不做点什么。这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使命感，但也或许，是我夜不能寐的根源——”</p>
“它叫做良心。”</p>
海风吹动他的长袍，他的乱发。</p>
他感受到一道道恐怖气息正在凝聚，靠拢。但他咧嘴，他狂笑。</p>
“路见不平，谁敢拦景国之刀”</p>
他自问自答，身后骇浪高起，如接天之墙：“天下游侠，顾师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