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上天之悯而有命(1/2)
良时第一的赵子,竟然是“赵钱孙李”里面最弱的那一个!
而她此前,也并不知。
她不知孙寅在围匡悯前就已经做好了拼死登顶的准备,她不知一向乐呵呵待谁都亲切的钱丑,竟然隐藏了真君的修为。
但她的惊讶,也只是一闪而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对这个世界并不好奇。
看样子是能够活下来了,那就做幸存者应该要继续做的事。
她默默地退后,不让自己成为这场战斗的突破口,转而去专注于支持隐日晷。当世真人再加上洞天宝具,至少不会成为此战的拖累。哪怕只是在关键时刻对匡悯的离去稍有迟滞,亦是胜利之天平上沉重的砝码。
围杀一名衍道强者是艰难的,但匡悯正在瓮中。
天地无垠,而洞天有限。
绝巅强者无限的可能,被框在此洞中!
匡悯的情况并不乐观。
钱丑深不可测,而孙寅甫登绝巅,就已非凡。
那铺开来的血海,无限释放的恐怖杀气,根本不能阻止两尊护道人的靠近。
赤发涉水红胜血,宝船压浪比天高!
“这隐日晷……竟然真是,为我准备!”
血海正中,龙蛇结陆如孤岛,匡悯独立其上。
若无隐日晷,他不至于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只能靠推测。若无隐日晷,这两人须也定不住他!
感受到这两尊衍道不惜对耗道则本源也要分出生死的决心,他也确切捕捉到了死亡的迫近――不仅仅在于眼前之围,也在于不知何时就会腾出手来,把目光落回自己身上的大景帝党。那些根本背弃道门荣耀的肮脏豺狼。
所以不仅要突围,还要快!
刑徒铁槊传来冰冷的刺感,他握紧此槊,第一次把它当做真正可以依靠的力量。
也罢!
“喂。”
他在心里喊:“醒醒。”
在漫长的、几无尽头的虚妄里,有一个似梦方醒的、惺忪的声音。
“嗯”
声音里的情绪,很快就在坠落,变得沉重。
手长过膝的匡命,安静地平躺在一处光台中,双眸微阖,呼吸悠长。双手叠在腹部,结成炉印。在漫长的沉睡中被唤起。
三步见圆的光台外,是深邃无边的黑。
他闭着眼睛在这里静躺了很久,此刻才微微地颤动着眼皮。
我体内好像住着另外一个人。
虽然我从来没有看见他。
虽然我每天十二个时辰不眨眼,每一刻每一息的记忆都存在。
但总是……
有什么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呢
我的人生。好像不真实……
我明明已是如此强大的真人,明明早就看到我的绝巅路,但总是越走越遥远。我总是要用很长的时间走回来,再用很长时间走远。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那超凡至高前来回。就好像那抵达现世极限的超凡高峰,只是镜中花。
我问过很多人,陛下、闾丘丞相、于帅、宗掌教……所有人都告诉我,不要多想,这是正常的。
后来我怀疑,我是否问过。
为什么他们回答我的语气,都一样
有时我会怀疑这个世界的存在,怀疑我所见到的一切。
唯有生死间的大恐怖,能让我感觉到,我存在。
匡命睁开眼睛。这无尽黑暗里的天光,不知从何而来,他的目光,也不知向何而去。
但此时,在光台天柱的尽处,光纹一漾。
他于是看到一张脸,一张自己的脸。眉眼鼻唇,无一不同。
那感觉就像是低头照水镜,水中映明月,也映出自己这张脸。
那张脸说――
“醒来!”
这里好像一口枯井,而自己在井底……匡命心想。
多少年的井中人!
井底之蛙望明月,明月岂为我独怜
你是蟾蜍啊。
他在天!
下一刻,他就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舒展手脚,跃身而起。
这时扫见光台天柱的四壁,闪烁着不断变幻的光影,是一幕幕过往的人生。
其中或真或假,已经分不清!
但它们交织在一起,就是名为“匡命”的大景帝国荡邪军统帅的人生。
如此真实、深刻、具体的每一天!
这时他的心脏,轰隆隆地动。
心海之中更有声音回响。
如天敕,如神则,如洪钟!
“你我一体两命,双魂同寿。”
“同胎而结,同福同祸。”
“我即是你,你即是我!”
哗啦啦。
镜碎之声如水声。
“啊吼!”
一声似人似兽的怪吼,带动听者心跳如鼓,仿佛轰动了人心。
站在隐日晷阴影里的赵子,抬眼望去,赫然见得那独立龙蛇孤陆上的匡悯,正持槊仰天,发舞如蛇!
那怪吼之声,正是从其人嘴里发出。
好端端一个道门玄修,道国正帅,处处怪诞似魔!
但见其后颈处――那里本已是疤连着疤,血滚着血,坑结着坑,狰狞得不知怎么形容――现在却鼓起一个大包!
它像一个疖子,像一个瘤,而迅速膨胀成一个肉团。简直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生长,终于将表皮撑破,最后在鲜血和黏液之间,探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
湿发一缕一缕的纠在头皮上,但那双眼睛睁开来,于污秽黏液中渐而清晰了冷酷五官,分明又是匡命!
匡命……还是匡悯
赵子已经看不懂。她的眼睛在这时候迸出毫光,试图辨析其理,剖见其身。
但匡悯的变化还在发生――不仅仅生出第二颗脑袋,还生出第二双手臂。
两颗脑袋相对,两双手臂相对。
双头四臂身!
在成型的这刻,这具身体的气息猛然暴涨!
本为绝巅,还能更强。
且在赵子的【视界】里,她仿佛看到裂开两半的玉器,重新拼凑在一起,严丝合缝。仿佛这一刻的匡悯才是完整!
可她又看到这两颗头颅,是两个人。
正面是匡悯,反面是匡命!
到底是什么邪物
“拿着。”匡悯将手中的刑徒铁槊,往身后一递,被匡命拿在手中。
不同于湿漉漉还在淌血,满面杀气的匡命。匡悯这时仍有相对的平静,他空空如也的双手,轻轻地拍了拍。似自嘲,似无奈:“很难想象我会用这副丑陋的形态面对你们。”
他微笑着:“你们真是……该死啊。”
他的一只手抬起来,恰恰横隔于自己的脖颈,挡住了孙寅探来的手,只是一推,便将他推为一颗飞到无尽远处的星点――将他推到了隐日晷的边界!
而后纵身一跃,直接撞碎了那高大的宝船,杀至独立于甲板的钱丑身前,当头便是一拳!
他的拳头之上,没有任何华光。
如此内敛的拳头,所过之处,穿过一道道蛛网般的裂隙――那千条万条颜色各异的线,分明是隐日晷内部规则的裂隙。
这个世界几乎不能再容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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