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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岂忍卿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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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灯光隐隐射出,却似乎无人在内。

白衣老人推开当中一间有灯光的屋门,回头道:“山野荒居,只以竹屋遮荫风雨,聊以藏身,可谈不上待客之道了。”

罗廷玉拱拱手,侧身入内。但见这是一座小客厅,放置得有一些竹制的桌椅,虽是简陋,却自有村居朴实之美。

白发老人没有进屋,却走入右侧的屋内。罗廷玉没有理会,四下浏览一眼,便在一张椅子上落坐。过了一会,听到隔壁声响,便高声问道:“请问老丈,你家小姐几时可返抵此家”

白衣老人在邻屋应道:“不知道。”

罗廷玉觉得没趣,便耐心等候。但他自知不能久候,尚须赶返那莫家庄去,否则便会露出马脚。因此,再等了一会,便又忍不住询问了一声。

白衣老人打个呵欠,道:“不知道。”

罗廷玉霍地起身,道:“若然你家小姐尚不回来,在下不能久候,这就生告辞。”

白衣老人半晌没有回答,罗廷玉举步走出客厅,刚刚跨过门槛,只听白衣老人冷冷道:“老夫劝你还是耐心等候的好。”

罗廷玉怒笑一声,道:“难道有人敢拦阻我去路不成我倒要瞧瞧谁有这等胆子”

他故意出言相激,以便闯出一些纠纷。如若平平静静的一走,便无丝毫线索可供臆测了。

白衣老人的屋子内灯光忽灭,只听他道:“老夫要困觉啦!你如果不怕迷路,即管走吧,这儿没有人有这么大的精神拦阻你走。”

罗廷玉哼一声,心想这区区一片竹林,还能使我迷路不成当下不再出声,举步走出去,循著刚才进来的道路,迅快前奔,每一个转弯他都认得明明白白,毫无错误。原来他向来智勇双全,头脑缜密。

进林之时,早就提高了警惕,每一个转弯都锐利地查看一下红灯旁边的竹树,总要认住一点。现下相隔不久,记忆犹新,自然绝不会差错。

他走了好一阵工夫,突然停住脚步,双眉紧妓,忖道:“我明明记得一共是转廿七次弯,因此这刻应当出林才是,怎的尚在林内”

回头一望,斗然间大吃一篇。原来身后六七尺之处,竟有两条岔道。但刚才奔过之时,明明没有岔道。如何在一转眼间就多出了一条道路再定神一望,这两条路形状大小一模一样,竟认不出刚刚是从那一条路出来的换言之,他即使想循旧路回返竹屋,也没有把握走对路子。

这时候他才知道那白衣老人非是虚声恫吓,那黄衣女要他到此地来,更是早已定下擒他之策了。不过他并不慌乱,冷笑一声,继绩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细加观察,以胸中所曾学过的奇门阵法之学,参照探索真相。

又走了十七八个弯,实在认不出这是什么一个阵法,也毫无出林之兆。心头顿时生出恶念,忖道:“这座竹林布置得再巧妙也是没用,难道我不会使用宝刀,砍平这座竹林么”

心念一动,立时撤出宝刀,淡红色的灯光照映之下,光芒闪闪。他这个想法乃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假如他气力足够,乃又锋利,不管一切的向前直行,逢竹砍竹,遇树砍树,总之绝不转弯。则无论如何总有出林之时,纵然是弄错了方向,回到竹屋,也不过多费了一些气力,仍可循斩劈开辟之路往回走,再继续挥刀辟路。

他提起宝刀,方要出手,忽然听到一阵娇柔的语声,在他身后传来。这阵语声说道:“先生的宝刀出鞘,可是想毁去我一片竹林么”

罗廷玉回头一望,但贝那黄衣女站在七八尺外,身子倚住一株巨竹,俏生生的别有一种清新脱俗的美态。她仍然用大束头发掩住下半截面孔,不过却可以从她眼睛瞧出她正含笑盈盈,似是没有恶意。

她接著又道:“这一片竹林费去我三个多月的时间,才布置好,总算可以阻止凡夫俗子胡乱闯入蜗居。先生如若出手毁损此林,未免太可惜了。”

罗廷玉淡淡道:“在下如不取刀在手,恐怕终难见到姑娘之面了。”

黄衣女笑一声,道:“这话非是实情,贱妾刚刚清理了战场,才赶得来。以致有累先生久候了,甚感歉疚。”

罗廷玉没有做声,心想若然你当真有意留客,那个白衣老人岂会任得我到林中来乱闯

黄女女已道:“先生现在已见到了贱妾,不知有何指教”

罗廷玉缓缓道:“姑娘好说了,在下发觉姑娘智慧过人,而又具有漠视生死的勇气,心中甚是钦佩,很想打破这个谜团。”

黄衣女道:“什么谜团”

罗廷玉道:“姑娘倒底是什么人”

黄衣女娇声笑道:“这就奇了,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罗廷玉目中陡射异彩,威势迫人,冷冷道:“姑娘若肯赐告,固然是在下之愿。

若然不便,在下亦不勉强。但姑娘却不可相戏。”

黄衣女出神地瞧他一会,美眸中的眼波柔和无比。罗廷玉沉肃如故,似是丝毫不被她的美眸所动。

她轻轻叹了一声,道:“我明白啦,这世上当真有铁石心肠的硬汉。”

罗廷玉不耐烦地道:“在下心肠软得很,问题是在乎对待什么人。现在言归正传,姑娘只须答覆一声说是不说,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黄衣女沉吟片刻,道:“贱妾此生此世,已不打算踏入人间,说出姓名,也是没有意义之事。”

罗廷玉拱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远望姑娘指点出林之路。”

黄衣女欲言又止,终于回头,纤掌连拍三下,转眼间一盏光亮的灯笼飘移出来,却是一个青衣侍婢提著。

黄衣女道:“燕儿,前头照路,我要送这位先生出林。”

燕儿应了一声是,迈步走去,但擦过罗廷玉身边之时,却忍不住举起灯笼,打量他一眼。她见到罗廷玉奇怪的装束,啊了一声,道:“小姐,这先生是那儿人氏”

黄衣女呵斥道:“别胡乱说话。”

接著向罗廷玉道:“请先生莫怪这丫头,都是贱妾久居村野,疏于管教,是以这般失礼。”

罗廷玉道:“这等小事何须挂齿,在下不敢有劳姑娘相送,就此辞过。”

黄衣女道:“理该送此一程,先生请吧!”

罗廷玉懒得多说,抱拳道谢一声,转过身子,大步跟著那燕儿走去。他们转入一条黑暗的岔路内,转了十六七个弯。沿途上不见盏红灯,若是没有灯笼照路,可真不好走。转眼间已出了这片竹林,燕儿高举灯笼,两只大眼睛,骨碌碌地,直在罗廷玉面上转动。

罗廷玉也不理她,回身向黄衣女抱拳道:“有劳姑娘玉步了。”

黄衣女裣袖还了一礼,道:“先生言重了,荒居简慢,无以款待贵客,又未能奉告贱姓出身,心中歉疚,远望先生海量宽宥。”她的呖呖莺声,娇美异常,实是令人难以忘记。

罗廷玉却淡淡一笑,道:“在下亦是多方自秘,歉疚之情,决不下于姑娘。”

燕儿忽然接口道:“我家小姐从来不跟别人说话,先生如是她的朋友,何不留下多谈一会呢”

黄衣女皱眉道:“燕儿,你胡说什么”

燕儿道:“婢子说的都是实话,如是实话,便算不得是胡说了,小姐您说是也不是”

罗廷玉冷冷道:“在下告辞啦!”

转过身子,大踏步走去,竟是头也不回,霎时隐没在黑暗中。黄衣女呆呆地望住罗廷玉的背影,直到已瞧不见他,良久,兀自在出神。

燕儿轻轻一咳,低声道:“小姐,这儿夜凉露重,当心受了风寒。”

黄衣女应一声,自言自语道:“他一定是莫家庄的对头,所以想杀死我,以绝后患。”

燕儿惊道:“他想加害小姐么唉,像小姐长得这般美丽,又博学多才。这个男人怎忍心加害小姐呢”

黄衣女缓缓道:“这人有两副心肠,其中的一副就是铁石心肠了。”

燕儿大是好奇,问道:“还有一副是什么心肠呢”

黄衣女道:“是大英雄大豪杰的心肠,所以他终于没有向我下手。啊!我差点儿瞧走眼了。”

她沉吟一下,又道:“他是莫家庄的仇敌对头,这就使我感到十分大惑不解了。”

燕儿可又听不懂了,道:“小姐的神机妙算,向来是天下无双,什么事竟能使你觉著疑惑不解”

黄衣女叹道:“我略通韬略阵法之学,那里就能谈得上神机妙算天下无双之评你不过是见我摆下这座竹林内的阵法,又略有推测事理之能,便以为我很了不起。”

她停口茫然望著天空,片刻又道:“那一位英雄武功如是之强,假如很仇恨莫家庄,为何不仗刀直闯,报仇雪恨这一点真是使我甚感不解。”

燕儿大眼睛轻轻眨动,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问道:“小姐,假如那位先生真是莫家庄的对头,有一日忽然两军相遇于阵前,小姐您是继续指挥呢抑是避开”

黄衣女默然半晌,挥手道:“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她们的身影很快就隐没在竹林内。

这时罗廷玉迅快奔回莫家庄,远远已见到早先的战场上,灯火点点,想是还在大举清查战场。他绕道穿过,直返那忘忧斋。在斋外他以弹甲传声之法,跟杨师道联络过,得知一切如故,这才迅快入室。他早就把倭衣和宝刀分别埋藏在庄外某处地方。返房之后,生怕莫家庄之人会来查看,所以嘱附杨师道归寝,今晚暂时不谈。

翌日早晨,专门照管这忘忧斋的阿俊向他们说,章如姻姑娘有点事情,今日不能来此。罗廷玉便在早餐之后,把昨夜之事一一告诉杨师道。

杨师道骇然道:“真想不到此庄力量如此强大,从这一切迹象来看,这莫家庄必是独尊山庄无疑了,那位诸晓奇门遁甲兵韬战略的黄衣姑娘,神秘莫测,竟教人猜想不透。假如她是独尊山庄之人,昨夜里怎肯让你轻易离开如若不是独尊山庄之人,却如何能指挥霜衣卫队难道说她是受严无畏礼聘的高人奇士”

罗廷玉道:“我也想了一夜,得不到结论。目前暂时撇下这个黄衣姑娘不谈,有一件更为重要之事。”

杨师道精神一振,问道:“是什么事”

罗廷玉道:“我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拱翠楼中的严沧波老丈,他会不会是严无畏”杨师道震惊一下,旋即冷静下来,凝神细想。

罗廷玉又道:“我在拱翠楼中发现了翠华城故物,是以动了疑心。不过经我细察之下,严老丈并没有内伤迹象,甚至似是不谙武功,你以为如何”

杨师道缓缓道:“尝闻严无畏智谋盖世,乃是古今罕有的奸雄之才。如若他有心掩饰,咱们查看不出他懂得武功,并不出奇。”

他双眸中射出智慧的光芒,又缓缓道:“此处既然发现本城故物,又有如此强大的霜衣卫队驻扎,可知必是严无畏的一处极重要的基地。属下窃以为值得多花点时间工夫查究,前此少城主独自离开的打算,暂时得作罢,免得打草惊蛇,让敌人迁移了地方。”

罗廷玉颔首道:“你说得很对,我暂时不能离开。不过师道你也得当心点,我瞧得出那位如烟姑娘,似是对你极有好感。”

杨师道没有立刻回答,想了片刻,才道:“属下自当小心注意。但想来我们之间未必就会生出情意。属下发觉她虽对我们很有好感,但言谈举止间,却很有分寸,属下故意与她接近,正是想设法探测她的内心………”

他的语气似是十分慎重,可见得那个外表上天真无邪健康淳朴的姑娘,已使他生出某种疑心。

这忘忧斋高高的围墙,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这刻,莫家庄中,有一股异乎寻常的肃穆气氛。所有的人,个个服饰齐整,举止谨慎。一个白衣少年奔上钟楼,巨钟随即响了三下。

声音了亮,全庄皆闻。霎时间,庄门内那片广场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无数白衣人。他们迅即排成两列,由庄门横贯广场一直排列到厅门。这两排白衣人对面而立,相距一丈。这样,便变成用两堵人墙建造了一条长廊直巷了。

一会工夫,一辆马车停歇在庄门外。车中之人下地后,缓步入庄。两排白衣人都按剑挺立,双目向前凝视,没有一个人胆敢转眼打量来人。但当这一小队的人经过他们面前之时,从这迅速一掠眼间,都瞥见领头的是个高大青袍老人,气度威严,相貌清秀,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慑人的威势。

在他稍后的左右两侧,却是一男一女。男的年纪四旬,雄伟壮健,两道眉毛又黑又浓,杀气腾腾。他除了背插大刀之外,手中还拿著一根精钢长杖。

那个女子宫装高髻,走路之时,姿态甚是美观。可惜她的面庞被一块轻纱掩掉半截,只能见到两道画过的黛眉,以及明亮灵活的眼睛。

再后面就是武胜堂堂主何旭,本庄庄主莫义。以及两个气度轩昂不凡的白衣人。这两人一是凌子流,一是吴辰雄,乃是霜衣卫队十二队长之二。

那个青袍老人行经之处,两边的白衣人莫不凛然肃立。在这数百标悍的白衣人心目中,这个青袍老人就是至高无上的神明。他们是天生有一种极强大的力量,能使人甘愿为他做任何事,那怕是战死于疆场,亦在所不辞。青袍老人不时注视两旁的白衣人,偶尔点点头,表示嘉许。不久,已走完这一条人廊,踏入大厅之内。

这一座可容数百人的广大厅堂之内,摆著三十多具棺木。青袍老人走过每一具棺木之时,都凝视片刻。偶然间也会命人翻动棺内的尸体,以便查看。这三十多具尸首,其中有些是身首分离,或是雪白的衣服上呈现大滩血迹。使得这座大厅内笼罩著一股阴森可怕的气氛。

青袍老人逐棺瞧过,回头一望。但见厅门外的两排白衣人已完全不见影踪,这么多的人移动离开,竟没有一点声响,可见得纪律之严,他不禁又颔首微笑一下。

之后,青袍老人在厅堂左角的一张太师椅上落坐。太师椅上著整张的虎皮,显得势派极大。那雄伟大汉和宫装美女侍立在太师椅后。

何旭、莫义二人坐在一侧,凌、吴两名队长却是站著,人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青袍老人面上。

青袍老人思索片刻,说道:“这三十四个战死的孩子当中,有十四个都是一刀殒命,皆被同一敌人所杀。”

何旭起立道:“主人说得极是,属下也曾细心验看过,这个敌人刀法极是精妙,刀锋所及,必是立时毙命的部位,使对手全然失去反击之力。”

青袍老人点点头,道:“不错,此人刀下无情,一招收效。可见得他刀法强绝。

同时从那些伤口又可看出此人腕力沉雄无匹,纵然不是劈中要害,亦难望活命。”

他凝目寻思一下,才又道:“本庄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人,竟挡不住此人一招,实是使人感到难以置信。”

何旭说道:“属下深信此人必定就是端木小姐带走的那个倭子。”

青袍老人道:“照你和凌子流接他一招的情形看来,谅必是他无疑了。你们可曾查出了那端木姑娘带走此人的用意了没有”

莫义忙起立道:“属下自昨夜就亲率五个最精明老练的人跟去查探。但我们竟然在路上耽误了一阵,到得那绿篁村时,外面已高悬红灯,没有法子见得到端木小姐。她的规矩是已时撤禁,是以这刻尚无任何线索。属下守到这刻才赶回来迎接主上大驾。那五人仍然在绿篁村四下守候,一有消息,立时飞骑驰报。

青袍老人疑惑地望住他,道:“你们何事耽误了时候”

莫义道:“属下至今尚未找出原因。当时我们在黑夜中飞驰疾奔,好像是迷了路,找了许久,才摸到绿篁村。”

青袍老人道:“你们都精通夜行术,又熟悉地势途径,怎会迷路”

莫义躬身道:“正因如此,属下自知失职,惶恐待罪。”

青袍老人拂须闭目,想了一会,才道:“我明白了,这是端木姑娘在路上预布了奇门阵法,使你们入伏迷路,免得紧紧跟蹑著她,看到了一切。此事过不在你………”

厅门外突然出现一人,高声道:“禀告庄主,现已有人驰返。”

莫义道:“知道了。”

随即疾奔出去,不久回转来,道:“那绿篁村刚刚撤禁,部属李玉清便见到端木小姐。据端木小姐说,那人倒底是谁,未能摸清楚。只知道他年纪尚轻,通晓华语,是个英雄人物。为人又极为机警多智,乃是个极为札手的强敌。”他的目光一直恭敬地望住青袍老人。

这时突然瞄扫了何旭一眼,又道:“端木小姐又说,她当时认为此人太过厉害,如若不用点手段,我方定必伤亡惨重,动辄有影响当时战况大局的可能,是以放他上台,又把他弄走。”

何旭听了这话,自然禁受不住,冷笑一声,道:“端木小姐未免过于高估倭子了。当时如若容本座出手,谁胜谁败,尚未可知。”

凌子流也欠身道:“端木小姐动辄抬出军法之名,权力极大,谁也没法子顶撞。

关于这个倭子,恐怕是她看错了。”

青袍老人眉头一皱,道:“端木姑娘的判断正确无误,其中有些关键,非是你们所知,是以感到忿忿不平。现在从她的话中,已可推测出这个倭子或竟不是真的倭子,这一点异常重要………”

他那对深邃的眼睛中闪射出光芒,略略带点兴奋,又道:“你们都曾把经过情形详细报告过,我细心归纳起来,发现其中有一点最是奇怪………”

他忽然住口,偌大的厅堂中一片静寂,谁也不敢出言询问。青袍老人沉默片刻,这才又道:“最奇怪的是,端木姑娘如何能晓得那倭子通晓华语你们想想看,设法找出一个答案来,就可以推测出更多的线索了。”众人用心寻思,但反覆细想,都找不到答案。

青袍老人拂须道:“你们大概猜不出来了,这答案便是当何旭堂主最初与他对面之时,曾经自报姓名,以及询问他是谁。其时他用倭语说了一句话。这是何堂主报告中提及的,对也不对”

何旭道:“正是如此。”

别人听到此处,仍然有点摸不看头脑。但莫义已说道:“属下明白啦,那斯既听得懂何堂主的询问,自然是懂得华语无疑。”众人无不点头,认为必是如此。

谁知青袍老人摇头道:“尽管言语不通,但对面相峙之际,谁也能从对方的声音表情中,晓得是询问自己的姓名来历。如此岂能证明他通晓华语”

众人都楞住了,莫义讪讪一笑,道:“主上说得极是,但除此之外,属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证明那倭子通晓华语的”

青袍老人拂须一笑,道:“讲穿了很简单,这是因为那斯在回覆何堂主之时,根本是胡说八道。”

何旭讶道:“即使他胡说八道,又如何作证明属下觉得指穿之后,仍然一点也不简单。”青袍老人道:“据我的测想,那人可能不懂倭语,是以胡乱发声作态。你们也不识倭语,当然被他瞒住。但端木姑娘却懂得倭语,一听而知,已晓得他是咱们汉人,又见他振身上台,气雄万丈,知道他是个自傲自负之人。这种人自然不会随便向一个女孩子下毒手。因此,她大胆下令放他上台。”众人听了这番推测,不能不信,却不晓得对不对。

莫义道:“那么这个假扮倭子的敌人,何以硬要侵犯司令台既然得遂所愿,又何以全无别的行动难道他目的不在扰乱本庄的军令,而是为了端木小姐才上台的”

青袍老人颔首道:“不错,换了我设身处地,忽见一个女孩子发号施令,指挥著不知多少武功高明之士,围杀倭寇,我也定要上台瞧瞧。”

他转眼扫视众人一遍,又道:“但不解的是他何以出手杀死本庄之人何故要穿上倭子衣服,掩遮起本来面目他深夜至此,有何目的”这几个疑问一提出来,人人目瞪口呆,无从置答。

青袍老人突然起身,道:“这些疑问过个三两天就可以弄明白了。现在马上举行葬礼,我要亲自主持仪式,隆重的祭奠一番。”

坟场就在这庄后里许之处,早就挖好了洞穴。也备妥了香烛纸钱以及丰盛的祭品。青袍老人率领著四百余名部属,跟随棺木行列之后,步向坟场,气氛异常严肃而隆重。人人都不禁泛起如此死法,实是光荣不过之感。棺木放在地洞内,堆上泥土,又树立起石碑之后。青袍老人率众在这长长一列坟墓前行礼。

然后转身望住这数百白衣部属,说道:“每个人都难免一死,但有些人是懦夫之死,有些人却是英雄烈士之死,受到无数人追念景仰………”

他伸手指住身后那一列坟墓,又道:“他们虽是长眠其中,却用不著耿耿,老夫这次复出江湖,第一件要办之事,就是替他们报仇雪恨。”

那数百部属听他宣布复出江湖,都不禁欢呼狂叫,情绪激动热烈。当然,这些部属们如此激动热烈并非无因。他们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威震天下的「七杀杖严无畏」之名而欢呼。另一方面也因为近来武林局势略有变化。

自从独尊山庄扫平了翠华城,天下已在他们掌握之中。可是严无畏反而下了严令,不许部属得罪武林人士,许多迹象显示,武林的几个著名家派,大有联手对抗独尊山庄之势。领头的当然是嵩山少林寺,据说少林寺已组成五百名罗汉军,日夕操演「罗汉大阵”。

此是少林寺千百年来脍炙人口的镇山之宝。又据说这支罗汉军中,还有数十名其他名门大派的高手。七杀杖严无畏复出江湖,当然要对付这些武林家派,使独尊山庄当真能够「唯我独尊”,雄霸天下。因此,群情大为激动欢欣,狂呼不绝。

严无畏心中甚是高兴,他有如伟大的魔术师一般,使用种种察觉不出的巧妙手段,使得这一大群悍年青的人,个个甘心为他卖命,至死不悔。

现在时机已至,又是独尊山庄在江湖上掀起另外一个巨大浪潮的时候了。在热烈的欢呼声中,七杀杖严无畏缓步离开,那宫装美女和浓眉大汉紧紧跟随,走出墓地。他们登上一辆马车,迅即驰去。

莫家庄恢复了平日的气氛,但罗:杨二人却不会发觉此中的变异。由于这一天章如烟没有出现,使他们感到时间很不容易打发。尤其是杨师道,更是如此。

傍晚之时,阿俊进来说道:“今儿不送晚饭来啦!”

罗、杨二人大奇,都想莫非他们打算用饥饿政策但目的何在

阿俊故意让他们面面相觑,才笑嘻嘻道:“庄主有请两位先生赴宴,所以这儿不开饭了。”

罗廷玉道:“莫庄主忽然如此客气,当真稀奇,你可知是何缘故”

阿俊摇摇头,道:“小人怎会知道呢大概是准备送先生们回家吧小人这是随便猜测,并不是听到什么消息。”

杨师道微笑道:“但你一定有一点根据,才想到是送我们回家啊!”

阿俊道:“当然有点根据啦,昨夜里倭寇侵袭本庄,那时候两位先生还在睡大觉呢!倭寇拉了大队人马前来,最少也有一千之众。但却被我们打退了。”罗、杨二人不能不装出十分惊讶之容,齐齐开声追问其详。

阿俊又道:“本庄向来富庶,倭寇方面得到消息,曾经有几次前来侵袭,但都失手败退。这次大举进犯,却被本堡查到消息,于是布阵迎战,一场大战下来,尸如山积,血流成河,实在骇人听闻。”

他又渲染夸称了好多话,最后才道:“我们大庄主向他的朋友借到一帮人手,个个都有如生龙活虎,才把倭子杀得片甲不留。但据说倭子们早就准备分两次进袭本庄,这第一次已经失败,第二次听说是在后天晚上。这回倭子的人数恐怕有几千之众。假如本庄失败,休想有一个人活著,所以送你们回家,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罗、杨二人这才恍然地点头,罗廷玉道:“我们能够回家,固然是天大喜事,可是闻知倭寇将要大举进袭,却又不由得悲愤交集。唉!朝廷无能,致使沿海良民百姓,惨受倭寇荼毒。”

阿俊带领他们,走出忘忧斋,穿过数重院落,才到了一座大厅内。但见灯火辉煌,备有一席盛筵。庄主莫义和那武胜堂堂主何旭在场,迎客入座之后,莫义介绍何旭之时,用的是假姓名。

酒菜送上来时,竟有四个妖冶的歌姬陪席,进酒劝食,风光旖旎。罗、杨二人装出局促不安之态。

酒过数巡。莫义笑道:“两位别拘束,今日家兄命人送讯给我,要我好好款待两位。我倒没想到两位来头不小,竟使家兄也不敢小觑你们,哈!哈………”

这样说来,今晚之宴,竟不是打算送他们回家了罗、杨二人都极小心地观察著一切。他们被灌了不少,酒意渐浓,渐渐已减少去许多拘束顾忌,居然时时与身边的歌姬戏谑。但他们回到忘忧斋之后,立刻都回复常态,一点酒意都没有,略略谈了几句,便各自上床。

到了半夜,罗廷玉悄悄起身,杨师道不待他叫唤,也离床落地。两人在室内各处,小心地查看过,又到书房查看一遍,之后,回到床上,各自躺著不动,暗中却以传声之法交谈。

罗廷玉道:“你猜得不错,这一顿晚宴用意只是把我们弄出去,以便下手细加搜查此地。”

杨师道道:“他们真厉害,假如咱们不是早就猜到暗暗弄点手脚,只怕被他们搜查过之后,仍然觉察不出一点异状呢!”

罗廷玉道:“他们没搜出兵刃及其他证据,会不会从此不再疑心我们”

杨师道道:“很难说,因为他们也想得到咱们可以把兵刃收埋在庄外。”

两人在黑暗中默默寻思了一会,罗廷玉道:“你瞧他们对昨夜的我,已获得了多少线索呢”

杨师道道:“相当的多,起码他们已知道你是个汉人,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

罗廷玉皱眉道:“这样说来,那个长头发的黄衣女已统统告诉他们了哼!下次我碰上她,非点住穴道,拨开掩面的头发,瞧个清楚不可。”

杨师道道:“少主早就该这么做了,再说,您也不必气恼,她是对方请来的大将,当然会把您不是倭子之事告诉他们。”

罗廷玉想想很有道理她凭什么不把所知的真相告诉独尊山庄之人呢然而他居然以为她不会泄露消息,竟又因此而气恼,实是全无道理,再就是他为什么当时不瞧瞧她的真面目呢

他想了一会,问道:“师道,你可想知道我为何不瞧她的真面目么”

杨师道道:“属下不敢妄测,您告诉我吧!”

罗廷玉道:“我想来想去,这才知道我当时竟是恐怕一旦拨开她的头发,竟发现她长得很丑,所以不肯出手。”

杨师道沉默半晌,才道:“这么说来,您心目中已觉得她很美了只不知比起秦姑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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