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履险如夷(2/2)
屠双胜道:“好,兄弟倒要瞧瞧公孙兄有何出奇手段,竟能逃出这间牢房。”
他正要走开,公孙元波道:“屠兄等一等!”
屠双胜问道:“公孙兄有什么事”
公孙元波道:“请问屠兄和刚才那位庞兄,信不信在下先前供出的身份”
屠双胜追:“兄弟已经查过,大名府果然有你这一号人物。”
公孙元波用充满希望的口吻道:“既然屠兄知道在下不是跑江湖的人,那就有商量的余地啦!是也不是”
屠双胜感到兴趣地应道:“商量什么”’公孙元波:“咱们商量一下,假如屠兄释放了在下,那么在下这一辈子绝口不提资局一个字。也就是说,不管是今日之事,或是日后晓得了与贵局有关之事,在下都绝口不说一个字。”
屠双胜道:“假如公孙兄永远留在此地,岂不是铁定不会泄漏任何口风了么这叫兄弟如何肯答应你的要求”
公孙元波道:“在下虽是能够逃得出此地,可是此举自是有相当的风险,而且也须付代价。因此之故,在下才与屠兄商量。”
屠双胜笑一笑,道:“公孙兄,等逃得出去,咱们再商量不迟。”
公孙元波口气一冷,道:“在下如果逃了出去,我保证三天之内,贵局的秘密传遍天下!”
屠双胜仰天大笑一声,举步行开。只听步声纷沓,片刻间外面的人都走光了。
公孙元波并不走到窗边查看,一径在床上躺下,侧耳静听。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公孙元波估计已过了子时,便跳起身,先把壁间的灯光弄熄。
他站在黑暗中等了好一会,直到肯定无人过来查看,当即从帐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还有一支也是瓷制的小棒,用这根小律在瓶中蘸些黑色的液体,迅快地涂在门上窗洞的铁枝上。
不久,他已把每一根嵌在框上的铁技的根部都糊抹了一匝。这些黑液发出阵阵刺鼻的气味。
外面甚是寂静,公孙元波一面动手,一面注视着外面的廊角。涂抹黑液的动作很快完成之后,他随即收起了瓶子,取出火折晃燃,接着把火苗挨近窗口。
只听“哆哆”数声响处,窗上的铁技出现了一匝匝的蓝色火焰,光度强亮耀目,一时把整个牢房都照得通明。
公孙元波退开几步,紧张地等候着。过了一会,蓝焰的光度渐弱,旋即完全熄灭,可是每一根铁枝的根部,也就是曾经燃烧过的部分,仍然一片炽红。
公孙元波迅即抓住那片纵横交错的铁技方格的中央,他这只手上已戴上一副鹿皮手套,是以当中这些铁校虽然也十分炎热,却烫不着他。他口中“嘿”的一声,运足全力一拉,但听脆响一声,窗口上整块铁技造成的方格拦网应手而起。
他迅即把铁技网放在地上,动作又快又轻,没有一点声响。
现在铁门上的窗洞,已是一个径尺见方的洞口,全无拦阻了。
虽然他的双肩不止一尺宽,可是在修习过上乘武功之人,可以用伸缩筋骨的方法,毫不费力地钻出去。
公孙元波站在黑暗中,皱起眉头忖道:“好像太容易了一点吧庞公度等都是老练成精之人,如何会任得我毫无阻碍地除去窗洞上的铁枝至少也应该有人不时巡视才对呀!”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把握机会。纵然敌人另有陷阶,他亦不能不冒险一试。
在角廊中的灯光照射之下,窗洞内突然伸出一个人头。
说时迟,那时快!铁门上“骼”的一响,一张沉重而锋快的闸刀,贴着铁门迅快如电般闸下。
锋利的刀锋贴着窗洞落下,登时把窗洞内伸出来的人头闸断,滚落地上。那把闸刀迅即升起,回到窗洞上面的老位置。
几条人影出现在廊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地上还在滚动的人头。
但见地上既无血迹,那颗人头滚动时的声音也不大对。众人定睛看时,原来是一截木头,上面缠着衣服以及戴着头巾而已,并不是公孙元波的人头。
牢房内传了出公孙元波的得意笑声,在角廊中回荡。
廊上出现的几条人影,其中不但有庞公度,而且十八铁骑之首的屠双胜等三人,也都到齐了。人人手中都持着兵刃。
庞公度冷冷道:“公孙元波,你不妨从窗洞口钻出来看。”
公孙元波收住笑声,问道:“庞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庞公度道:“我叫你试试逃得掉逃不掉”
公孙元波“哼”了一声,道:“在下这次虽是失败,但还未到敛手认输之时。”
庞公度冷笑道:“谅你只是口硬而已,兄弟断难相信你尚有其他的逃生之法。”
屠双胜低声道:“这厮被禁之前,咱们没有机会搜身,是以他也许尚有别出心裁的工具,可以破狱而出。”
庞公度拍拍手掌,廊中登时又出现了七八支火炬,把外面照得通明。这时他才摆摆手,当先离去。
屠双胜等三人也跟在后同,出得廊外,庞公度才道:“屠兄说得不错,此人可能尚有别的工具,等候机会破窗而已!”
金枪客沙育道:“庞兄言下之意,似是含有让他尝试的意思。但以小弟愚见,不如先发制人,趁早收拾了他,免得留下后患!”
步无影也接口赞成道:“沙老二说得对,咱们先发制人,有胜无败。如若不然,万一被他逃走,这个后患可就麻烦了。”
庞公度微微一笑,道:“此子艺高胆大,本来真是可虑的后患。然而我细加观察之下,此子骄满自恃,终是不成大器,所以诸位不必过虑,谅他逃不出咱们掌心。”
他们边行边谈,顷刻间已转出一座厅内。大家分别落座之后,庞公度缓缓道;“万一那厮竟然逃出此堡,兄弟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请三位率领铁骑,务必围戮此子,取他首级!”
屠双胜应道:“只要在方圆十里之内及时发现他的踪迹,这件任务包在小弟们的身上。”
庞公度点点头,又道:“如是在堡内发现他,那是兄弟的事,你们不必操心。”
步天影道:“庞兄虽有神鬼莫测的玄机,但这个公孙元波来历不明。这事非同小可,庞兄最好还是小心点。”
庞公度道:“你的意思还是要先下手为强,趁早诛杀了他么”
步无影道:“先下手自是上佳之策,但纵或不然,亦不宜过于大意。如若把小弟等一伙人调回堡内,比较稳妥些。”
庞公度摇摇头,道:“步兄不必多虚,兄弟自有分教。”
他说到这里,屠双胜等三人已不能多言了,只好起身告辞,并且依令召集人马,迅即出堡,等候信号。
这回一直等到天亮,还没有事故发生。
朝阳斜斜照人石牢内,公孙元波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突然听到一阵步声,到门边焕然停止。
他打醒精神,向窗口望去,但见庞公度那副阴险多计的面孔出现。两人互相打量着,谁都不先开口。
最后还是公孙元波说道:“庞兄来得好早,只不知大驾光临,是不是有事要告诉兄弟”庞公度淡然道:“公孙兄敢是已预期有一些事情将要发生么”
公孙元波心头一震,道:“预期谈不上,但兄弟自是希望贵堡有事故发生。这样的话,无疑对兄弟有利。”
他说话之时,心中暗忖:“这庞公度料事如神,才智出众,气度举止也大是不凡,可知他在镇北源局此一堡中,地位一定极高。”
只听庞公度道:“公孙兄临危不惧,胆勇过人,兄弟实在敬佩得很!”
公孙元波想道:“这是开场白,只不知底下跟着来的是什么诡计阴谋。”
他牢牢地记着自己须得保持狂傲自大之态,当厂耸耸肩,道:“这也算不了什么,若然连这一点胆力都没有,将来万一有机会像定远侯奉沼至异域宣威时,如何担当得起”
他提到的定远侯,便是汉代时投笔从戎、才识胆勇卓绝一代、威震西域诸国、以不世之功封为“定远侯”的班超。
班超的行动事迹,自是后来干千万万有志气的热血青年仰慕效法的对象,公孙元波突然想起了他,傲气逼人,竟是十分恰当的回答。
庞公度面色一沉,道:“公孙兄虽是志气远大,一心效法前贤,无奈你已卷入了江湖是非的漩涡中,今生今世,只怕壮志难酬了!”
公孙元波道:“孟夫子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总之,一个人若想建大功立大业,自当经历艰危险阻,方成千锤百炼之才。”
他长笑一声,傲气逼人,又道:“像贵堡这等区区弹丸之地,鼠雀之事,何足道哉”
庞公度怔厂一下,竟然一时做声不得。
要知庞公度平生以来,实是阅人无数。但像公孙元波这等胸怀大志的青年,面对死亡的威胁,仍然傲然不惧。这种人物,庞公度虽知世上有的是,却还是第一次遇见。
他缓缓道:“想不到公孙兄竟是壮志凌云的忐士,失敲得很!”
公孙元波道:“庞兄若能相信兄弟不是江湖之八,则作最后处决之时,自当有一个公正的交代。”
庞公度道:“公孙兄虽然不是江湖人物,可是敝局的秘密既已被你得悉,这件事只怕无法转圈了。”
公孙元波道:“若然如此,在下就不用多说了。”
庞公度遗憾地摇摇头,离开了窗口,可是他步履之声,却显示他仍然在外面的角廊上。
过了一阵,庞公度的面孔又出现了,说道:“公孙兄,兄弟甚感抱歉,对于你目下的处境,实是爱莫能助。”
公孙元波道:“庞兄若是有维护之心,眼下就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助在下。”
庞公度讶道:“有这等事兄弟自家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办法”
“假如庞兄有意维护,在下不须庞兄释放,只须给我三天时间。如若三天之内在下逃不出去,便是命数该绝,在下无话可说。”
庞公度听了公孙元波这一番话,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当下道:“咱们先把话说明白,兄弟就算给你三天时间,但当公孙兄试图逃生之时,仍将竭尽全力阻截,这一点乃是兄弟必须做到的。公孙兄可明白我的意思”
公孙元波点头道:“在下明白得很!”
庞公度道:“兄弟实在想不出公孙兄如何尚有逃走的机会。”
公孙元波道:“戏法人人会变,巧妙各有不同。在下逃走之时,不劳庞兄挂虑。”
庞公度点点头,道:“好,兄弟给你三天时间,这已是兄弟最大能力的限度了。过了三天,兄弟将不择手段地对付公孙兄啦!”
公孙元波道:“咱们一言为定!”
庞公度道:“公孙兄要不要吃点新鲜的饭菜。”
公孙元波道:“那倒不必了。在下从这边气窗望出去,感到外面虽然有人把守,可是已不像昨夜那么多的人马。现下庞兄又是独自露面,莫非十八铁骑已经离堡他去”
庞公度道:“不错。除了十八铁骑,原本还有上百的车夫和脚夫,都离开了。不过那十八铁骑都没有远去,仍然在本堡附近驻扎,严阵等候命令!”
公孙元波道:“他们当然不会远去,只不知目下留守本堡的,又是些什么人物”
庞公度深沉地笑一下,道:“公孙兄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公孙元波沉吟了一下,才道:“也好。假如在下对贵堡隐事知道得太多,只怕庞兄连三天时间也不能给我了。”
这回庞公度是真的走了。公孙元波从窗口望出去,但见廊上两边都挂上了布慢,隔断了他的视线,不过在布慢上的一些小洞,可以看见有些眼睛注视着这间牢房的动静。
公孙元波测木透张挂布幄的理由,更无法查看那后面有些什么人物,不由得感到高深莫测,因此,对于庞公度的诡异手法,不觉大为佩服。
他回到床边坐下,细想此堡实在有许多令人不解之处。例如此堡的形势,不但堡外周围都是平旷的野地,同时四角所建皆高煤碉楼,更使这四周的旷地发挥了最大效用。任何敌人若想潜入此堡,除非有隐身之术才办得到。
除了形势之外,他脑海中泛起了那些巨大的箱子。现在回想起来,倒像是一箱箱的金银。这是因为这些箱子须得那么多的车马人手搬运,而且每一箱都不曾叠起来,可见得一定是太沉重之故。
但最使人滋生疑惑的,却是这座座堡和这些人的神秘气氛,一种叫人说不出来的神秘和诡异气氛。
一直到晌午时分,公孙元波突然坐起身,因为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晓得来人是谁。
这也是他当日受严格训练中的一项课目,从种种声音中推测环境,而人类的步声,更是主要的一项。
转眼间窗口出现庞公度的面孔,他冷冷地凝视着公孙元波,过了一会,才道:“公孙兄果然很有神通,兄弟刚刚接到局主的手谕,竟然指名要释放公孙兄。”
公孙元波傲然一笑,道:“那好极了。贵局主既是得知在下落在此堡之中,自然须下谕令释放。”
庞公度皱眉道:“但据兄弟所知,公孙兄不但不是与敝局有关之人,同时连嫖行也没有什么瓜葛,何以敝局主会下令释放你呢”
公孙元波道:“庞兄是真的不知道,抑是故意相问”
“兄弟自然是真心相询。”
“庞兄若是不知内情,可见得贵局主的能令中,居然不曾提到在下的背景了。”
庞公度点头道:“命令中一点也没有提到。”
公孙元波道:“那么在下不妨坦白奉告。庞兄之所以不能放过在下,原因很简单,只不过是因为在下知道了贵局若干秘密而已,对也不对”
“不错,咱们无怨无仇,本来没有加害之理。”
“既是如此,”公孙元波道,“若然在下所知道的秘密,根本不成为秘密的话,则贵局立下令释放在下,亦是合情合理之事。”
庞公度讶道:“你可是说,还有别的人已知道敝局的秘密,而敝局主亦晓得这一点,所以不得不释放了你”
“是的,贪局主须得顾全大体……”
他的话突然中断,原来一则他发觉庞公度的神色不妥,二则突然想起了一事,也是感到大有问题。
对于庞公度的异常态度,在他透露以前,自然难以猜测。说到他想起的一件事,那就是庞公度刚刚提到的命令。从他的说话中,公孙元波忽然悟出其中大有文章,所以住口导思。
庞公度缓缓道:“公孙兄何以不说下去”
公孙元波道:“在下突然醒悟,贵局主送到庞兄手中的命令大有问题!”
庞公度似是很感兴趣,问道;“有什么问题”
“以庞兄的身份地位,在资局之中,想必是仅次于贪局主的人物了”
庞公度点点头,道:“公孙兄猜得差不多了,但兄弟的身份,与这道命令有何干连”
公孙元波道:“在下吃过公事饭,是以晓得在一些正式的强有力的组织中,程序是极重要的因素。像贵局主给庞兄的命令中,显然不合程序。”
庞公度讶道:“公孙兄言下之意,敢是认为这道命令应该先经过其他的人么”
“那倒不是。在下意思是命令中应该说明释放在下的缘故。既然没有提及,可见得这道命令不会马上发生效力,因为以庞兄的地位,有权延缓一下,等查明原因才释放在下。”
庞公度一愣,道:“公孙兄说得头头是道,兄弟甚感佩服。”
公孙元波沉吟道:“贵局王明知庞兄一定会这样做,可见得他发出此令之时,乃是存心叫庞兄这样做的。那么他为何把事情弄得复杂起来呢”
庞公度道:“这个问题你来告诉我吧!”
公孙元波道:“在下心中已有了答案,不知对是不对”
“公孙兄如不说出来,兄弟怎知对不对呢”
“在下的猜想是,贵局主发出此令之时,心中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可是为势所迫,又不得不应付,因此他发出此令.却能使释放之举暂行拖延,让他有时间可以补救。”
庞公度泛起奇异的神色,道:“兄弟想不出有什么人物,能使敝局主不得不低头让步。”
公孙元波道:“在下分析至此,已敢肯定贵局主另外又有命令送到庞兄手中,命庞兄迅即杀死在下,对也不对广但见庞公度面色又是一变。他虽然没有回答,可是这等神情,已不啻回答了。
公孙元波道:“贪局主第一道命令,是给一个人看的。”
庞公度道:“公孙兄才智卓绝,料事如神,这真是兄弟没有想到的。”
公孙元波道:“贵局主不惜事后费力弥补,也要把在下杀死,可见得贵局的秘密,实是万万不可传出江湖!”
“公孙兄不要说了。”庞公度摇头叹道,“你越是才智过人,兄弟就越有决心要除掉你!”
“这是已成定局之事,不论庞兄对在下观感如何,也不能改变事实了。”
“不错,这是无法改变之事。现在本堡已准备妥当,兄弟一声令下,这一间石牢马上崩坍。公孙兄纵有天大本事,无奈这座房屋建造之前,已经精心设计过,在崩坍时,将没有一道缝隙可让公孙兄逃出去!”
公孙元波不能不相倍此人的话,心中不禁泛起了无限感慨,当下叹一口气,道:“庞兄请下令吧!在下虽是逃不了这一劫,但对庞兄先前的维护美意,仍然感激万分。”
他突然精神一振,变得十分奋发,豪气逼人。一看而知他当真已把生死置于度外,方能如此。
庞公度遭:“公孙兄的英雄气概,还有这一表人才,以及过人的机智,在在都叫人感到毁灭了这样的一个人物,实在遗憾!”
公孙元波慨然遭:“在下说过,虽然此身遭劫,但仍然感激庞兄。假如庞兄不嫌在下多嘴的话,在下衷诚奉劝一句,那就是大丈夫当须为国出力,个人的生死荣辱,实是算不了什么!以庞兄这等人才,如果跳出江湖的恩怨是非因子,把力量贡献国家,定必大有建树;到了临终弥留之际,想起了平生作为,亦将会含笑以殁,无愧此生!”
他说得慷慨而诚恳,忠义之气溢于言表。
庞公度那么深沉老练之人,也现出感动的神情,道:“公孙兄说得好,兄弟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无论如何,兄弟将不忘公孙兄这一番话。”
公孙元波心下大为宽慰,眼中不禁射出欢愉的光芒。他想到在临死之前,居然能以自己的热情,感动一个像庞公度这种人物,的确是一大收获,总算没有白死。
庞公度深深地注视着这个青年,付想了一阵,才缓缓地道:“公孙兄大有死而无憾之感,这等胸怀,却反而令人感到十分不解。”
公孙元波讶道:“在下决无做作,庞兄何以感到怀疑”
庞公度道:“公孙兄若是热情爱国的志士,何以与东厂之人互相勾结”
公孙元波恍然大悟,点头道:“这一点在下可以解释,但庞兄信与不信,请你自行判断。”
他停歇了一下,接着说道:“贵局主诚然是受到东厂方面的压力,所以先下令释放于我,但为了保持秘密,仍然决定杀我灭口。至于对东厂方面他将如何应付,在下便不得而知,目下本不必浪费精力猜测。”
庞公度道:“公孙兄还未解释兄弟的疑问。”
“是的,这件事在我这方面,也有一些秘密不能详细奉告,但总而言之,在下与东厂刚好是死对头。换言之,东厂祸国殃民的行为,甚至将危害大明社稷的勾当,正是我等有志之士切齿痛恨的,所以在下宁可忍受天下间至苦至惨之事,也不会与这些奸党勾结!”
庞公度摇头道:“公孙兄越解释,兄弟就越不明白。”
“庞兄听了在下之言,自然奇怪在下既是东厂的对头,何以东厂会出头搭救在下呢这个原因是在下本来已是东厂方面某一个巨头的俘虏,正在返回京城途中,恰好遇见了李公岱和单行健,阴错阳差而卷入了江湖恩怨之中。”
庞公度已略略明白,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与你们同行的那个女子,竟是东厂中的高手了”
公孙元波点点头,道:“是的,只有她一个人逃脱了。”
庞公度道:“她居然逃得出本堡,可见得她的本事定可列入天下有数名家之列。在东厂之中,相信只有无情仙子冷干秋才办得到,是不是她呢”
公孙元波坦白地道:“不错,她就是冷千秋了。这个女子实在厉害不过,在下是打心中服气,不能不甘拜下风。说到在下与她的明争暗斗,都是前些日子在大名府开始的。在下本已落入她手中,但她却故意让在下逃走,暗中跟踪。”
庞公度颔首道:“这是钓大鱼的手法。”
“在下几乎中了她的计,但后来及时醒悟,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这个女阴谋家也不会被我逃掉。虽是如此,在下最后仍然投回她罗网中。”
“请问公孙兄一声,你们何以会经过高梁桥呢”
“因为我们是在相国寺碰上的,实际上是她在那儿等候我自授罗网的。”
“这个地点倒是没错,一定得经过高梁桥。”庞公度双眉紧紧皱起,似是想起一个无法想得通的难题。
公孙元波突然问道:“庞兄你们搬了这许多金银来此,有什么用”
庞公度一怔,道:“什么金银”
“在下看见不少巨大木箱,猜想一定是大量的金银,如若不是金银,却是些什么物事呢”
庞公度摇头道:“公孙兄最好不知道,也不要打听。”
公孙元波耸肩一笑,道:“在下已是大劫难逃之人,就算知道了贵局的秘密,也无法泄露.庞兄何须还存戒心呢”
庞公度用慎重而有力的口气道:“因为兄弟正在考虑释放你。”
公孙元波一愣,道:“庞兄别寻在下开心,难道你打算违令不成”
庞公度道:“这是兄弟的事。”
公孙元波道:“这样说来,在下的话竞蒙庞兄采信了”
庞公度道:“兄弟完全相信,但不瞒你说,兄弟还未曾作最后的决定。”
公孙元波不作声,对于这一个极端的变化,虽说还未成为事实,但已足以令他心情剧烈地波荡了。
假如这会真被释放了,公孙元波自己寻思:一定更不迟疑地把这条措回来的性命报效国家。
庞公度在犹豫未决中,忽然看见公孙元波湛明而振奋的神情,同时感到他有一股壮烈之气,登时下了决心,想道:“除非我这对眼睛瞎了,不然的话,这个年轻人定是壮怀激烈的忠贞爱国之土!”
他下了决心之后,双眉立时舒展,微微笑道:“公孙兄,兄弟曾经说过,对于报国之事,我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但兄弟却可以做到一点,那便是为国家留下忠烈的志士,因此、兄弟决定释放你!虽然老实说一句,这个国家对兄弟来说,谈不到什么感情,但你的风怀气概,却值得兄弟为你担当这个风险!”
公孙元波惊讶地体味他话中之意,这个也是强有力的人物,居然说出与自己国家没有感情之言,当然不会是假。问题正在这一点,既然没有感情,何以又能欣赏别人为国奋斗的精神而且,他何故与自己的国家没有感情可言只听庞公度又道:“兄弟知道公孙兄正在想什么,但请勿误会,兄弟并不是异族之人。”
公孙元波道:“那么庞兄为何断然地说,与咱们的国家谈不到感情呢”
庞公度苦笑一下,道:“公孙兄最好不要追究。兄弟不但对国家谈不上感情,甚且对天下之人也没有好感。这是题外之言,咱们还是讨论一下目前之事为要。”
他这么一说,又使公孙元波增加了一宗困惑。
庞公度想了一下,又道:“公孙兄自是不能大摇大摆地离开,只能釜底抽薪,等到夜深之际,由兄弟掩护逃出此堡。”
公孙元波道:“在下一切悉听庞兄的主张。”
庞公度道:“公孙兄第一步须得装死,由别人验明正身,发交埋葬。但你放心,这只是表面文章而已,事实上你由我心腹手下送到密室中,等候夜色。”
公孙元波问道:“庞兄要在下如何装死”
庞公度遭:“这是兄弟的拿手惯技。你只要服下一些药物,立刻人事不知,心跳完全停止,全身冰冷,纵是御封的太医,也查验不出你只是表面上现出死亡状态而已。”
公孙元波没有立即回答,想了一阵,才道:“只不知庞兄有这等药物,贵局主懂不懂得”
庞公度道:“敝局主不懂,只有兄弟识得配制。”
公孙元波又问道:“在下真正的意思是想知道贵局主可晓得庞兄这等手段”
庞公度道:“他当然晓得啦!”
公孙元波沉吟道:“这样说来,在下逃得此身,仍然不能公然露面了不然的话,便将连累到庞兄啦。”
庞公度道:“公孙兄所虑甚是。你逃出此堡以后,切勿被敝局主得知尚在人间,千万别忘记这一点。”
公孙元波道:“若是如此,在下虽然幸免一死,可是日后也不能做事了,因为在下一旦抛头露面,定会被贵局主发现。”
庞公度一听有理,故此忖思了一阵,才道:“虽然如此,公孙兄还是比默默无闻地死掉的好啊!是也不是”
公孙元波道:“常言道好死不如歹活,可见得活着总比死掉的好。只是在下老早就准备把这条性命献给国家了,所以著是活着而不让我为国出力,这滋味恐怕比死还要难过了。在下希望能找出一个两全其美之法。”
庞公度谅解地道:“公孙兄的想法,兄弟虽是办不到,可是却深感敬佩。好吧,咱们再瞧瞧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公孙元波问道:“依照惯例,庞兄应当几时向在下动手”
庞公度道:“照例应当立即发动全力击杀公孙兄。”
公孙元波道:“庞兄可以拖延多久”
庞公度道:“公孙兄已备妥干粮食水,这是屠双胜他们都知道的,故此兄弟不能以等待公孙兄饿渴交侵以致体力衰弱为借口。再说这座牢房经过特殊设计,只要我举手之间,便整座倒塌,牢内之人祆功再高,亦难逃活埋之厄。说来说去,兄弟实在是想不出任何拖延的借口。”
公孙元波道:“这样说来,庞兄非立刻动手不可了,可是这个意思”
庞公度点点头,颓然地望着这个俊逸不群的青年。
虽然形势如此不利,但公孙元波面上毫无馁色,眼中仍然射出不屈不挠的光芒,可见得他的意志实是坚毅过人。